黄家也算有了继承人。
没想到,再后来,鲁举人带着妻儿去访友的路上,遭遇到了劫匪,鲁举人勉强逃得了生天,他的妻儿却全部丧生在劫匪之手。
鲁举人虽然逃了出来,可他也受了伤,被好心人救了回来。
回来后,黄家知道消息,都傻了,一面布置灵堂,一面使银子钱,请官府缉匪,将黄家大小姐和儿子的尸体找回来。
没想到,祸不单行,在黄家大小姐和儿子的尸体找回来那天,起了一夜的黑风,据说是灵堂那边半夜火烛点燃了帐幕之类的,火助风势,加上黄家人被这一连串的打击,都累趴下了,晚上都睡死过去了,一个都没逃出来。
除了那鲁举人,因为看到妻儿的尸体,吐了血,在城里医馆昏迷不醒逃过了这一劫,黄家上下,连带奴仆二十来口人,全部葬身火海了。
一夜之间,偌大的黄家,就剩下了一个鲁举人,偏还昏迷不醒。
还是鲁家人,这个时候站出来,收敛了黄家的尸骨,勉强下葬了。
等鲁举人醒了,差点没疯掉。
浑浑噩噩半年,才清醒过来。
因着黄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别的东西都被火烧没了,房子也烧得就剩下几堵墙了,鲁举人还算是有良心,就在黄家的那断墙旁边起了个茅草屋,给黄家守了三年孝。
三年孝满,鲁举人只说要离开这伤心地,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后来不知道,怎么那黄家以前的地和铺子,都转到了田家的名下。
听人说,因为黄家就剩下鲁举人一个人,官府名下记档的黄家的地契,后来都归了鲁举人,只是他不愿意呆在荆县这个地方,让他时刻想起妻儿都惨死,偌大的岳家一夜之间全没了。
所以这些地都被鲁举人便宜的卖掉,拿着银子钱到别处去了。
丁婆子的话音一落,院子里安静的可怕。
王永珠垂下眼睛,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冷,丁婆子这简短的话里,一个家族,二十多条人命,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那血腥之气,似乎经过了这么多年,在这讲述中,还扑面而来。
“禽兽!”顾子楷愤怒的一拍桌子。
“好一个田家!好一个鲁举人!”宋重锦也冷笑道。
大家都不傻,这里面的蹊跷一听就出来了。
为何那么巧?劫匪就只杀了黄家大小姐和他儿子,鲁举人一个人逃脱了?
为何又那么巧?在黄家大小姐和儿子的尸体运回来的当天,黄家一家上下都葬身火海?偏鲁举人又那么巧合的不在?
守孝三年又如何?不过是幌子,堵那些糊涂人的嘴罢了。
不然为何心虚的卖了黄家所有的地,远走他乡?
张婆子忍不住念了几句佛:“天杀的!丧良心啊!”
丁婆子听了宋重锦的话,再看大家的神色脸色顿时就白了。
还是王永珠问:“就没人怀疑黄家人死得蹊跷?一家子二十来个人都死了,官府也没查一下?就这么草草结案了?”
丁婆子越想越怕,哆嗦着道:“黄家人都死绝了,那鲁举人老爷又昏迷着,还是鲁家人出面了结的,只说入土为安,又请了和尚道士来念了七天经超度。”
“更何况都说是黄家的下人没照看好火烛,那下人也死在火海里了,能找谁去?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的,黄家剩下的唯一苦主鲁举人都没去找官府,官府自然也就不会来查。”
第九百五十八章 拖咱们下水
顾子楷到底还年轻,听了这些,忍不住就道:“不行,咱们得报官!不能让黄家二十多条人命白白的就这么死了。让那些恶贯满盈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说着扭头就看宋重锦:“宋兄,如今刚好陈巡抚和朱大人不是都在咱们县城吗?咱们联名写状子,告那个鲁举人还有田家去!得为冤死的黄家人出口气才是!”
丁婆子听了顾子楷这话,哆嗦着就跪下了:“老爷,老爷,这些都是我听来的,做不得数的!都是我胡说的,秀才老爷就当没听到,我以后再也不胡说了——”说着举手就要扇自己的耳光。
还是王永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丁婆子的手:“丁婶子,你这是干啥?你放心吧,你就这么一说,我们也就这么一听,就当是听故事呢!哪里有听个故事,事情都没弄清楚,就着急去告官的?没事的,你先下去歇着吧。”
好言好语的说了几句,丁婆子虽然不敢全信,可到底也没那么害怕了,给王永珠磕了个头,跌跌撞撞的就回屋去了。
王永珠到底不放心,又给吴婆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看着一点去。
吴婆子心领神会,忙跟着后面去了。
这边,顾子楷也立刻醒悟到自己这是冒失了,吓到了丁婆子,“是我失态了,倒是让你们家下人受惊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王永珠见顾子楷也意识到了,再说,换做谁听了这事,能不气愤?能不齿冷?
只摇摇头,还是提醒了一句:“顾大哥这话在我们这里所说不打紧,出去后可别说漏嘴了。一来这事事关重大,牵扯的人多,一个不慎,说不得好心办了坏事,说不得还害了小五他们。”
“二来,这事本来尘封多年,估计就是有证据,也就湮灭的差不多了,没有准备就挑破,打草惊蛇就更不好了。说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顾子楷脸一红,起身朝着王永珠作了个揖:“是我莽撞了!多亏弟妹提醒,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
王永珠侧身避开了顾子楷的礼,客套了两句,借口有事,拉着张婆子进屋去了。
顾子楷这才羡慕的看着宋重锦:“宋兄家有如此贤妻,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宋重锦心中得意,多亏自己下手快,脸皮厚。
当然,此等经验是轻易不会传授给别人的。
面上却十分淡定,示意顾子楷坐下商量:“此事咱们不能着急,暂时也不能报官,尤其是不能越过吕大人告到陈巡抚他们面前。这样吧,咱们分头行动,你到学院里找本地县城的同窗打听一下关于黄家的事情,我托人到城里打听一下。”
“我再让永珠留意一下那小五和黄娘子,看能不能从小五嘴里再吐露些关键信息出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才是!”
顾子楷想了想,点头:“我再托夫子问问其他夫子或者院长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消息打听出来。”
说着,就坐不住了,匆忙告辞而去。
宋重锦到了正房,张婆子和王永珠也正说着这事。
张婆子正叮嘱王永珠:“这事你们可别听那前院顾秀才的,他年纪轻,经的事少,听了这事,就热血冲了脑门子,以为自己就是那青天大老爷,听一耳朵就能断是非,看一眼就能辩真假呢。却不知这世上的事情,哪里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先别说这事过去都十几年了,当初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算留下来的那田家,你空口白牙的问上去,人家就会告诉你真相?当田家是傻啊,还是脑子坏掉了?换做你,人家上来就问你,你是不是杀人了?你不给人家一个大嘴巴子都是好的了。”
“再说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小五那孩子就是黄家的后人,这样的仇恨,他一个小孩子没本事去报仇,他家大人是做啥的?我看小五那孩子虽然小,心思可不浅,今儿个说这话的意思,估摸着是听到了你砸田家铺子的事了,又想着咱们女婿是秀才,想借着咱们的手,对付田家呢!”
“哼,想得倒是挺美!咱们跟他家非亲非故的,凭啥就出这个头?牵扯了这么多人命,还有一个举人在里面,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碰得起的?这不是拖咱们下水吗?”
“真要想报仇,要么找到当年鲁举人和田家害他们的证据,他们是苦主,手里总该有证据吧?那就去报官啊!去衙门喊冤啊!要是衙门不管,那不是京城里还来了两个大官吗?戏文里也说了,真有那种冤屈,县太爷都不管的,就去拦大官的轿子喊冤去!总是会有人管的吧?”
“他们倒好,这放着京城的贵人大官不去求,倒来找咱们,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张婆子越说越来气。
怎么?自家闺女和自家女婿看着好欺负不是?
王永珠一边给张婆子拍背,一边道:“娘,您消消气,慢慢说,慢慢说。”
张婆子顺了口气,看宋重锦也进来了,长叹道:“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这黄家的事,确实换做我们这外人听了,都觉得心寒,为他们可惜。说句实在话,若是这黄家的人去衙门喊冤,去递状子,把事情闹将出来了,手里有铁证,咱们自然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我就怕这黄家的人,你说都躲了那么多年了,也没将这消息吐露出来,怎么突然见了咱们,就急吼吼的恨不得都吐露出来?就怕是有隐情,又拿咱们当枪使呢!”
宋重锦忙扶着张婆子坐下:“娘,您老人家别着急上火。这事咱们且慢慢看着,我看小五既然起了这个心,即使有人拦着,他也会找机会再跟我们提这事的,到时候就知道他到底想干啥了?”
“您也别管这外头的事情了,这永珠拜师就这几天了,您再整理整理拜师礼才是正经,免得咱们遗漏了什么,倒不好了。”宋重锦劝了两句,干脆另起了个话题。
立刻就将张婆子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一拍大腿:“可不是,老了老了,这脑子都不管用了,我闺女拜师才是大事!”
一面就去库房扒拉礼品去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齐夫人
这厢,王永珠却跟宋重锦道:“娘的话是为咱们着想,怕咱们被人利用了,也是怕咱们惹不起那鲁举人,倒招来祸患,也是明哲保身的意思。”
“只是咱们既然知道了这事,怎么说也是二十多条人命,断也没有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的道理。小五和黄娘子这边,我来慢慢打听,想来当事人苦主的话,总会有几分线索的。”
宋重锦点点头:“我再让舅舅派人去查一下,若能找到证据,交给现在的县令大人,为黄家翻案,对他来说也是大功一件,正好能赶上官员评级的关口,有这么一个大案彻底查清楚,想来他今年的评比说不得能得个优。有这样的好机会,吕大人是不会放过的!”
他心里早就有了腹案,有顾子楷那边打听来的消息,自己让杨宗保再去查一查,这边小五和黄娘子这里,三方使劲,就不信找不出真相来。
若是田家真掺和在里面,那正好将他们一起拉下来,也替丈母娘出出当年受得委屈的气。
当然,这打算他也就不说出来了。
王永珠见宋重锦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多说了。
此刻,杜家。
杜太医昨天晚上回来太晚,齐夫人早就歇息了。
那想说安排拜师的话,也就没出说去了。
偏杜太医因着陪陈巡抚他们,喝了不少酒,先前还不觉得,等晚上回家,下了马车,那夜风一吹,顿时头晕脑胀起来。
还好他随时备有解酒丸,吃下一粒后,也就倒头黑甜了一夜。
等他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爬起来,感叹了一下,年岁不饶人,当年喝得再多,这解酒丸一粒下去,第二天早早就能醒来,还精神焕发。
现在,一颗下去,睡到现在,起来头都还有些不舒服。
洗漱后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清淡的白粥和小菜,酒后吃这个才舒服。
齐夫人在桌边等他,看杜太医萎靡不振的样子,忍不住唠叨了两句:“都多大年纪了,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以为年轻呢?还喝那么多?”
杜太医一边喝着粥,一边苦笑:“两个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给我敬酒,我能不喝吗?”
齐夫人也只是唠叨两句,听了他这话,白他一眼:“昨晚可是有什么不妥?怎么还到永珠家去了?”
杜太医瞟一眼屋里,齐夫人贴身的丫鬟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还守在院子门口不让人进来。
杜太医这才将昨儿的事和宋重锦的身世一并说了。
齐夫人听到宋重锦的身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眼神十分的激动,几乎语无伦次了:“老爷,你……你说什么?宋重锦是,是齐大学士的曾外孙?”
杜太医还从未见过自家夫人这般失态过,点点头:“是啊,当初齐家被抄家,女眷被发卖,齐大学士的孙女,跟卫国公宋家订婚的那个,不是也被卖为官奴吗?被卫国公宋弘偷偷给买回去,养在外头,后来就有了这孩子。”
齐夫人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一抖:“宋弘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夫……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虽然姓齐,可我记得你家跟齐大学士家并无瓜葛啊?”杜太医虽然也觉得卫国公宋弘忒不是个东西,可这自家夫人用得着气成这样吗?
“我家跟齐大学士家并不是亲戚,可你忘记了?当年齐家曾经办了一个女学班,招收进程高门大户的女孩子进学,也不学多的,就学学琴棋书画,我也曾经是这女学班的一员。后来齐老夫人身体不好,女学班也就停了,再后来,齐家也就没了。”
“当时女学班,齐大学士休沐的时候,也曾给咱们讲过几次课,如今我都还依稀记得齐大学士的音容相貌,还有齐老夫人,斯文端庄温和大方,最是慈爱不过。可偏偏——”
说到这里,齐夫人眼圈都红了,咬着牙道:“齐家妹子,当年也是咱们京城有名的贵女,许配给宋弘那个小人,都算是他高攀了。没想到齐家出事后,他居然做出这么龌龊下流的事情来,真要有一点良心,知道不能娶齐家妹子了,就是送齐家妹子去做姑子,或者送到外面庄子上当个寻常亲戚养着,等咱们知道消息了,再将齐家妹子接走,远远的送出去,岂不是更好?”
“没想到,这个混帐东西,居然让齐家妹子做了见不得人的外室!”齐夫人咬牙切齿,要是卫国公宋弘在这里,她恨不得拿刀杀了这个负心薄幸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