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接受了自己的庇佑,那就要按照自己的规矩来,别借着自己的名头在外面做些见不得人或者欺压别人的事情来。
自己如今虽然只是个举人,可若真踩了他的底线,那也就休怪他翻脸无情了。
见里正和几个族长还有那德高望重的老者都正色答应了,这才又道,他也想造福乡亲,若他明年春闱有幸高中,那自然不会考亏待乡亲们。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听宋重锦这话,那意思对考中进士似乎也有几分把握,顿时都心热起来。
举人老爷肯定比不上进士老爷。
若真能中个进士,到时候立个牌坊,他们七里墩也就出了名了,更不用说后面的好处了。
当下一个个自觉有了奔头,满口答应着一定不给举人老爷抹黑,不让举人老爷为难,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王永珠就笑:“你这是给他们画个大饼啊。”
宋重锦摇头:“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字,不用点好处打动他们,他们怎么会听话?”
心头担心的事情解决了,王永珠就问:“那我们何时回荆县去?你那边还要跟着吕大人还有陆院长和夫子他们出去多见见人去,咱们回来这也快小一个月了,县里那边事情也等着呢。”
宋重锦沉吟了一下:“这些事情一解决,也就没什么了。只是上次我记得你说过,娘的生日——”
王永珠叹了一口气:“我也问过娘了,是不是今年在村里给她大办一场,可娘说了,如今咱们还在守孝,你又中了举人,这做寿的事情更是万万不能了。免得让人抓了把柄,背后说嘴呢。”
宋重锦听了这话,顿生歉疚:“我去跟娘说,若是中了举,就要累得娘连过寿都不能,我中这个举做什么?”
说着两人一起到了这边院子,张婆子也歇过来了,正吩咐着谷雨:“你下去将我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想来这几日,就该回县城了——”
“娘——”宋重锦和王永珠进来,挥手示意谷雨出去。
宋重锦就开口:“娘,今年可是您老人家的整寿,自然要在村里大办,风风光光的才好。给您办了寿辰咱们再回去也不迟。”
张婆子连忙摇头:“做啥子寿?早点回县城是正理。”
“娘,您放心,给您老人家做寿,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别人想挑理也挑不出来。我中这个举人,就是想让娘和永珠过上好日子的,若是要娘为了我委曲求全,我这个举人还有何意思?”宋重锦恳切的道。
张婆子却道:“我不做这个寿,倒不是因为这个。你爹周年都还没过,我过这个寿,心里也过意不去。更何况,如今谁不知道我是举人老爷的丈母娘,就算不做这个寿,谁心里不羡慕我?还敢笑我不成?”
“再者,我也有那一点不好说出口的小心思,老人常说,这人一辈子的福气都是有限的,若是这福气消耗没个节制,恐怕对寿数有影响。如今我闺女、女婿又有出息又孝顺,将来的好日子恐怕还在后头,我得节省着些用,还想着多活几年,多跟着你们享受几年呢。”
“俗话也说了,肉埋在碗里吃,得实惠就行了。做个寿,累得人仰马翻也就算了,那虚热闹都是给外人看得,咱们自家人,讲究这些做啥?真要给我做寿,倒不如买点田,买点地的实惠。”
这话说得在理,宋重锦和王永珠见张婆子是真心不做寿,互相看了看,宋重锦才道:“娘既然这么说,咱们听娘的。等到了县城,先给娘买五十亩良田,每年的租子里取上半成,逢年过节的施米舍衣,给娘也积些福祉,保佑娘长命百岁。”
“等娘下次整寿的时候,咱们绝对给娘办得热热闹闹的,让全城的老太太都羡慕娘可好?”
张婆子听得满心欢喜:“就是这个道理,娘等着下次整寿风光呢!”
“这事咱们虽然说好了,可大哥他们未必同意吧?”王永珠道。
“老娘做寿,老娘说不不算,谁说了算?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收拾收拾行李,这几日就回县城去。我可听说了,这中了举人后,得出去多跟人见见世面。这天天窝在这山沟沟沟里,见什么世面?”
“我女婿可是第三名,若是不早点回去,被那些不如我女婿的人占了先可咋办?”张婆子越说越着急,扯着嗓子,就让谷雨快进来收拾。
一面又叫吴婆子去将王家人都喊来。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官船
一面又叫吴婆子去将王家人都喊来。
被王永珠和宋重锦好说歹说给哄住了,只说不差这一日半日的,等明天好好说,行李也一时半会收拾不完,天色也晚了,明儿个再说吧。
王家几房一晚上如何辗转反侧,如何夜不能寐,如何夫妻、父子夜谈都不提。
第二日,才睡醒,就被叫到后院,然后张婆子就说明日要回县城去,这一去,估计过年都不会回来,因着明年春闱在二月,这荆县到京城千里迢迢,恐怕要年底之前就要赶到京城去。
王家几兄弟一听,傻眼了。
王永富先反应过来:“娘,你跟妹子都要去吗?”
张婆子眼睛一翻:“怎么?老婆子我这都黄土埋了半截腰的人了,如今有机会跟着你妹夫和妹子去京城看看去,说不定还能看看皇帝老爷住得屋子去,要去见大世面了,你还拦着不成?”
王永富忙摆手:“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可您老人家今年整寿,这——”
“做什么寿?做寿能长命百岁不成?你们老老实实的别惹祸,别气我,只怕还能让我多活几年。”张婆子一顿抢白。
王永富本来就不善言辞,被张婆子两句话就给怼得哑口无言了。
王永贵昨天挨了揍,今儿个进来,连坐都不敢坐,浑身都疼,自然是不敢开口。
王永平犹豫着道:“娘,你这一走,啥时候回来啊?儿子不放心,要不,儿子跟您老人家一起去?”
这话一说,不仅王永贵眼睛一亮,其他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张婆子。
张婆子一鞋底子就丢了过去:“放你娘的屁!老娘我跟着你妹夫和妹子去,天经地义。你凑什么热闹?家里生意不要做了?日子不要过了?要不要把你媳妇也带上?”
王永平挠挠头:“这生意过了11月也就淡了,赚不了几个钱。再说了,不还有大哥和三哥他们在家么?您老人家要带上小桥也好,让她伺候您老人家。”
“我呸!”张婆子劈头就喷:“想得到是挺美的!凭啥?你老娘我缺人伺候?你妹子买了两个婆子一个丫头伺候我!再说了,到时候去京城,自然有你们舅舅跟着,他不比你们老成能办事?带上你们,你们懂啥?不给添乱就不错了!”
“你妹夫和妹子是去赶考的,又不是去当官的,要操心的本来就多,你们还嫌不够乱的?趁早的都给我把主意给打消了!”
张婆子是断然否决。
王家兄弟都露出失望之色来,京城啊,那可是皇帝老爷,达官贵人住的地方,要是能去一趟京城,这牛能吹一辈子。
王永珠在一旁看了,想了想:“京城咱们都没去过,因着明年春闱,只怕连住的地方都紧俏不好找。人太多了,也不好安顿。等咱们在京城安顿好了,若是宋大哥能中进士,留在京城为官,到时候再接几位哥哥嫂子到京城去逛逛。”
“倒是今年娘的寿辰虽然不大办,也不想惊动乡亲们,我琢磨着就在县城办。到时候哥哥嫂子们,带着孩子们,都到县城去,咱们给娘过了寿辰,就启程去京城。暂时虽不能让哥哥嫂子们见识一下京城,可逛逛县城还是可以的。”
这话一说出口,不仅王家兄弟面露喜色,江氏和柳小桥也忍不住了,更别提几个孩子,早就欢呼起来。
去镇上对他们来说,已经都是难得的经历,能去县城,这些人里,除了王永贵,还真没人去过。
人人都兴奋起来,京城太遥远,能去县城,那也是极好的。
当下,所有人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去县城这件事情上,方才那点子离别不舍之情,早就被冲的一干二净了。
第二日,还是王永平赶着马车送宋重锦他们到镇上,这次,除了王家人,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送了。
互相寒暄了好一顿,才被送上马车,目送着离去。
走出老远,王永珠撩开车帘回头看去,七里墩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越来越小……
※※※
十一月的运河上,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都要赶在寒冬腊月,运河结冰封冻之前,赶到目的地。
明年春闱,更是天下举子都要赶赴京城,有那偏远的,自然要早早的就上路才是。
条件好的会一起约好,干脆包上一条客船,住得也安心些。
条件不允许的举子,只能搭顺风船,条件简陋,住在舱底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宋重锦他们如今手头宽裕,本来是打算和荆县其他一起进京赶考的举人包一艘客船的。
杜太医却在接了京城一封信以后,直接告诉他们,刚好有一队官船,要赶在年底进京,船上还有几个空位,杜太医直接就给他们定了下来。
这官船自然好过民船,不仅大,吃水深,行驶平稳不说,最主要是安全。
这千里迢迢去京城,总有些滩多水急的地方,也自然少不了一些靠着打劫过往船只为生的水匪。
这些水匪也知道柿子挑软的捏,官船或者大支的船队是不可能碰上去的,那些落单的民船自然就是他们的首选。
每年都少不了,有点船只被打劫,甚至整条船都被凿沉的消息。
所以一般民船都会在大型码头停靠,然后约好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
宋重锦和王永珠他们本来打算包的民船,是颇为有名的镖局下的船队,他们行走这条水路多年,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躲避水匪的方法。
不过官船自然是最保险的,如今天下太平,若是这些人敢对官船动手,恐怕不日就要被全部剿灭了。
宋重锦和王永珠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这能上官船,用的还是杜太医的面子。
在杜太医的安排下,官船经过荆县的时候,也稍作停留,宋重锦、王永珠带着张婆子、杨宗保还有两个婆子一个丫头,悄悄的上了船队的最后一艘船。
宋重锦和王永珠上船后,就看到船老大站在甲板上,看到他们上来,只略微点点头,然后冲着码头上的杜太医抱拳行了个礼。
回头就吩咐人让将宋重锦他们一家子带到船舱里去,自己掉头就走了。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敬畏
宋重锦看出那船老大压根不想跟自己打招呼,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
跟在那带路的人后面,没走几步,就是舱房。
这船老大虽然人不搭理他们,给他们安排的舱房却是极好的,在甲板上,给安排了三间房间,虽然不大,可床榻,桌椅一色都是齐全的,打扫的也干净。
这就是极为难得的了。
带路的那个人,自我介绍叫小七,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三言两语就将船上的规矩说明白了。
就是白日里尽量少出舱房,晚上倒是随意,吃食每天会有人送过来,当然,要是自己乐意做饭,也能到厨房去分个小灶给他们,烧水什么的都要自己来。
到了大码头停靠的时候,会告诉他们启程的时间,他们也可以自行下船补充自己的需要的物品,当然,要是错过了时间,船是不会等他们的。
这一路到京城花费的时间约一个月,宋重锦他们七个人,一共一百两银子。
宋重锦等人都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七也就表示,人带到了,他也就告辞。
杨宗保送他出来,顺手就塞了一块碎银子,然后又打听了几句船上的忌讳,又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住宿费。
小七捏了捏手心的银锭子,又看杨宗保一百两银子眼睛都不眨的拿出来,自然知道这一家子,看着不起眼,倒是有钱的。
那态度也就和缓了下来,倒是又额外叮嘱了几句,才被杨宗保给送走了。
杨宗保这才回到舱房,将小七叮嘱的忌讳什么的说了,又让吴婆子和丁婆子她们去打水来,把屋子再擦一遍。
等吴婆子她们出去了,杨宗保才道:“我上船的时候看了,这船只怕是货船,看着这架势,说不定是押送什么。咱们也别打听,只做什么都不知道。住宿银子我已经都给了,这两日咱们且别出去晃去,等我跟他们混熟些了再说。”
杨宗保当年为了报仇,流落江湖的时候,那也曾经当过船夫,自然知道很多忌讳,尤其这是官船,自然更要小心行事为上。
大家自然没意见,这一家子里,除了宋重锦,也就杨宗保最有这种经验了,听他的没错。
一般来说,这从来没做过船的都会晕车,可有杜太医在,晕船药就准备了两大瓶,足够他们嗑到京城去,也就不怕了。
没一会,吴婆子她们就打了水来,将三间屋子都简单收拾了一下,铺上自己带的铺盖行囊。
吴婆子嘴巴本来就巧,先是跟一个船夫搭话,找到了厨房,厨房里就两个船夫在做饭,看那架势,也就是能弄熟,至于好吃不好吃,这一船的大老爷们,不饿死就不错了,谁那么娇气不成?
丁婆子看得眉心直跳,忙自告奋勇地上前说要搭把手。
这船上都是轮流做饭,那两个船夫一听有人要帮忙,乐得撒手,还格外大方的让出一个小灶来,让吴婆子烧开水去泡茶。
有丁婆子出手,等吴婆子和谷雨收拾好房间,也来帮忙,很快就将中午的伙食给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