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嬷嬷也曾下死力纠正,可也只能糊弄糊弄别人,最起码高氏是心知肚明的。
为了多从嫡母高氏手中得些好东西,定亲后,宋重绮听袁姨娘的主意,没少讨好高氏。
高氏也确实大方,零碎的头面首饰,也没少给宋重绮。虽然单看起来不甚贵重,可加起来也不少了。
宋重绮也知道,她本是庶女,嫡母这般已经算大度了,何况高氏还开口说过,念在她孝心虔的份上,等她出嫁当日,就将这个羊脂白玉的镯子给她当添妆的。
在宋重绮的眼里,这个镯子就已经是她的了。不说别的,就凭这个镯子是宫里太后赐下的,有这层光环在,在婆家,宋重绮就能站得稳稳的。
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就到了别人的手上?
若是别的东西,宋重绮也就算了,羊脂白玉虽然少见,可也不是没有,她在乎的是这个镯子是宫里太后赏赐的这份荣耀好吗?
尤其是看着王永珠举起手腕,肤白如雪,和那镯子交相呼应,越发显得那镯子通透,皮肤温润了。
就连高氏都忍不住连声称赞:“果然这镯子还是要你们年轻人戴着好看。”
旁边的几个姨娘心中虽然羡慕,面上不显,齐声附和夸赞起王永珠来。
一个个本来嘴就巧,此刻又是刻意夸人,那还真是将王永珠能夸出花来。
什么貌美如花,什么气度出众,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还什么看着就面善,跟夫人站在一起,竟然不像是婆媳,倒像是母女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
还有那跟袁氏母女不合,见到了宋重绮压根就没掩饰的不痛快的表情,也猜到了她几分心思的,还特意夸说这镯子一看就只适合夫人和大少奶奶戴,也只有她们,才是镯子配她们,不是她们配镯子。
还打趣说,莫不是当初这镯子就有灵性,特意让太后娘娘赏赐给县君,县君又给了夫人,如今夫人又给了大少奶奶,将来一代代的传下去,也是这镯子的造化了……
真是又肉麻又浮夸。
这几个姨娘这么夸人,自然也没安着好心,也是存心将张婆子和王永珠捧得高高的,最好捧得她们忘了形,失了态,露出乡下人的本色才好。
到时候,有这样的一个妻子和丈母娘,就算那国公爷再稀罕这新认回来的儿子,有这两人拖后腿,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本来么,这乡下来的,粗俗不知礼仪。先前看着那大少奶奶还好,起码看起来还挺唬人的。
结果,不过一只镯子就试出来了,就跟没见过好东西一样,连推辞都不知道,大咧咧的就收下了,眼皮子也忒浅了。
看来跟她那个乡下婆子娘一样,只不过到底年轻,还会装个面子,只可惜,这么快就露馅了。
这样的母女有什么好惧的?也就是侯姨娘是个蠢的,居然被个乡下婆子给打了脸。
几个姨娘心里这么想着,巴不得今日就能看到王永珠和张婆子出个丑也好,却只看到王永珠稳稳当当的坐在高氏身边,眉眼不动的听着她们奉承,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连自谦的话也没有一句。
这也就算了,张婆子还不停的附和几个姨娘的话:“可不是,还是你们有眼光,我闺女,那自然是哪哪都好。见过她就没有说她不好的,说她不好,那都是眼瞎,就我闺女这样的人材,这样的相貌,去哪里找去?”
“不是我这个老婆子自吹,这个世上,比我闺女漂亮的,没我闺女能挣钱,比我闺女能挣钱的,没我闺女孝顺,比我闺女孝顺的,这世上还没还有呢——”
“这宫里的赏赐,我闺女也见得多了,我家还有宫里德妃娘娘赏赐给我闺女的首饰呢!那么大的金镯子,那么粗,上面镶嵌的宝石都有这么大呢——”
……
前面张婆子自吹自擂自家闺女也就罢了,几个姨娘自觉不能自降身价跟张婆子一般见识,也就忍了。更何况这话头还是她们挑起的,她们先前吹捧起来不也肉麻的很么?
只是自己说出来不觉得,怎么听张婆子说,她们就浑身不自在呢?
可这听张婆子说,她们乡下的人家,居然还能有德妃给她们赏赐首饰?开什么玩笑?
当德妃是她们乡下隔壁村的婆娘么?那么容易给赏赐?
要知道当今皇上后宫,后位虚悬多年,如今正得宠的就是这位德妃娘娘,圣宠不衰好几年了,偏生这德妃娘娘一贯的低调,除了宫里必要的宴会,很少和外命妇有什么交集。
多少人想巴结上德妃娘娘,还找不到门路了。
这一个乡下婆子居然说德妃能给她家赏赐?梦里给的吧?
第一千一百章 不活了
本来心中就不痛快,觉得王永珠抢了自己的镯子,此刻听张婆子大言不惭,那心头的火一下子就压抑不住了,宋重绮冷笑道:“亲家太太说话好大的口气,莫不是到京城里听了那么几句宫里德妃娘娘得宠的话,就做起跟德妃娘娘有旧的梦了吧?”
“这话在那些小门小户里吹嘘两句也就罢了,可在咱们国公府,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德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认识你们?还赏赐东西给你们?这话亲家太太在咱们家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管住嘴,免得惹人笑话!”
“别人不会说你们没见识,只会笑话咱们国公府呢!”
宋重绮心中有气,那语气自然就不好,格外的尖酸刻薄些。
屋里本来还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场。
高氏再温柔和善,脸上也挂不住了,沉下脸来,狠狠的刮了一眼宋重绮。
宋重绮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造次了,这满屋子都是长辈,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还没出嫁的闺女说话。
一张脸顿时羞得紫红,哀求的看着高氏。
高氏到底念着这毕竟是未出嫁的姑娘,名声要紧,因此就想打个圆场:“亲家太太,这是我们府的大姑娘,她还小不懂事,说错了话,还请亲家太太多担待。”
一面就回头给宋重绮使眼色:“还楞着做什么?还不上来与亲家太太和你大嫂赔个不是?”
王永珠脸色早就沉了下来,宋重绮这般打张婆子的脸,高氏居然就想这么轻轻揭过?别做梦了!
“夫人,不知道这大姑娘今年多大了?”王永珠缓缓的站起身来,看着宋重绮问。
高氏一愣,袁姨娘就抢了出来:“大姑娘今年才满十七岁,到底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还请大少奶奶和亲家太太,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她这一回。”
张婆子进国公府,就只打算让国公府的人受气,可没打算自己受气。
当下也就接过话茬:“这大姑娘都十七了,许了人家了吧?”
袁姨娘摸不准张婆子和王永珠要说什么,只得道:“已经许了人家,明年就要出门子了。”
张婆子顿时从椅子上豁然起身,腰一叉,指着宋重绮噼里啪啦就开始骂了:“我呸!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要出门子的大姑娘不老老实实呆在房里绣嫁妆,跑出来掺和这隔母的兄长嫂子家的事情?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亏得这还是大户人家国公府的姑娘呢,当着当家夫人的面,就敢骂亲家的长辈?这是谁家的规矩?你们国公府的规矩?我虽然是个乡下来的婆子,也要出去问问去,看看满京城里,谁家有这样的规矩?”
“自己没见识,没见过德妃娘娘,也没得过德妃娘娘的赏赐,还不准别人得德妃娘娘的青眼?我家闺女能干又有福气,你这样的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自然入不了宫里娘娘的眼!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不然亲爹可是国公爷呢,连德妃娘娘的赏赐都没得过!要是我,羞也要羞死了,还舔着脸说别人?呸!也不瞅瞅自己那样,心里没点数?”
“这话传出去,人家自然不会笑话我们,我们行的正,坐得直!全凭自己的本事入了德妃娘娘的眼!要笑话自然也笑话你们国公府,这千金万金的大小姐,说话行事比咱们乡下最无脑的泼妇都不如呢!”
“我明儿个就去街上打听去,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倒霉,定了你们家大姑娘,我得给这大姑娘未来的婆家门口放两挂鞭炮去,替他们去去晦气,问问他家是不是祖坟位置不对,咋要娶上这样的媳妇?”
满屋子都被张婆子这叉腰骂街的架势给镇住了,鸦雀无声的听着张婆子骂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宋重绮到底没嫁人,脸皮薄,哪里听过这样粗俗的话,只觉得脸皮和浑身的衣裳都被这些如钢刀一般的话语给一层层的剐了下来,无地自容。
只捂着脸,钻进袁姨娘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姨娘——姨娘,我不活了,我没脸见人了——”
袁姨娘又气又急,搂着宋重绮哄了两下,拉着她就给高氏跪下了:“夫人,求夫人给我们母女做主啊!这是要逼死我们大姐儿啊,这话要传出去,不仅我们大姐儿活不得了,其他几个姑娘也没脸做人啦——”
袁姨娘到底是从丫鬟起家的,伺候了高氏多年,知道高氏别的还罢了,最是注重国公爷和国公府的名声,因此不提别的,就提府里其他姑娘的名声,也是想拉另外生了两个闺女的孟姨娘下水。
高氏真是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也有些懵,尤其是明明看起来还好好的张婆子,怎么突然就骂人了呢?
听了袁姨娘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正要开口。
王永珠先说话了,“这位姨娘说话可真有意思,这大姑娘先不要脸,一点规矩都没有的就敢辱骂长辈,这样的家教,这样的性子,还能有什么名声?就算糊弄着嫁出去了,时间久了,婆家能不知道?”
“知道的就说这是国公府大姑娘自己性子不好,和国公府不相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国公府跟人家有仇,嫁个这样的姑娘过去,这是要害人家一家几代呢!”
“那个时候才是连累府里其他两位姑娘的名声呢。到时候其他两位姑娘要出嫁,谁还敢要,都要怀疑是国公府跟他们家有仇,特意将姑娘养坏了,嫁到他们家去祸害去呢!”
“到时候,不仅其他两位姑娘的名声坏了,国公府的名声也坏了!别说嫁姑娘了,只怕那像样的媳妇都娶不进来了,岂不是耽误了其他几位少爷?”
“依着我说,姨娘真要疼大姑娘,就该好好教导大姑娘,这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好!夫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说完,笑眯眯的看着高氏。
其他几个姨娘并上宋重钧的媳妇阮氏,都一齐低下头去,哎呦我滴个亲娘耶!这是哪里来的母夜叉啊?
听听这话,听听这说话的语气,我滴个乖乖,这竟然是要替夫人当家作主的意思了。
一时都大气不敢出。
屋里一片沉默,只留宋重绮呜咽的哭声……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当仁不让
再说前院。
宋重锦一行人到了国公府,一下马车,他就被宋五一行亲兵给护送到了前院。
他担心王永珠和张婆子,频频回头,还是宋五道:“大少爷请放心,管家已经吩咐了嬷嬷将少奶奶和亲家太太接到后院去,有夫人接待,无碍的。”
宋重锦不放心也只能放心了。
不过以自家岳母那张嘴,还有自家娘子那武力,想来是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也就收敛起心神来,他自己也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宋弘在人一进府就知道了消息,忍不住就站了起来,想要到院门口去接。
走了两步,到底忍住了,自己好歹是当爹的,这心里再欢喜,也不可能当老子的亲自去接儿子吧?
看着屋里还坐着不动如山的几个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给老子起来,还坐着干啥?你们大哥都进府了,还不去迎一迎?”
几个儿子面面相觑,只得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裳,往外头走去。
出了院门,就忍不住有人抱怨:“这么大冷的天,把咱们都赶出来,显见得这就新认回来的一个是亲儿子,咱们都是捡来的吧?”
说这话的是原来的老二,如今的老三宋重钦。
以前他大哥是老大,两人又是亲兄弟,关系不错,这话自然是为宋重钧鸣不平。
其他几兄弟都没搭理他,这还在亲爹院子门口呢,就说这种上眼药的话,也只有老二,哦,不对,是老三这个没脑子的干得出来。
没看到他亲哥都一声不吭吗?
大家站定没多久,就看到自家亲爹身边的亲兵,围随着一个高大的男子阔步走来。
走近一看,几兄弟就看到,居中那男子,脸色黎黑,一脸冷色不苟言笑,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棉袍,外面罩着一件黑狐的披风。
迈开大步的时候,风吹起披风猎猎作响,恍惚间,几兄弟似乎看到了宋弘这个亲爹的影子。
这一照面,即使是心中不忿的宋重钧和宋重钊,也知道,眼前这个是自家亲爹的种没跑了,这气势,这眉眼,跟宋弘太过相似了。
到底这宋家几兄弟也是打小学规矩长大的,这待人接物的礼仪规矩,还是刻在骨子里的,跟着宋弘出门见客这么些年,这说场面话接待客人,不说八面玲珑么,也不会失礼。
因此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十分热情,围上去见礼,七嘴八舌的说着客套寒暄的话。
“大哥,你这么些年流落在外头,可受苦了!”
“大哥,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大哥,这一路辛苦了吧?快进屋暖暖身子。”
“大哥,大哥,我是小六重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