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彻状似无意道,“听说她与永平侯府的姑娘关系甚密,怎么不见那位?”
一提到顾沅,崔小公爷就明白了——
他就说嘛,哪有男人不喜欢美人的!
旁人都说太子不喜女色,现在还不是问起了那长安第一美人?
“听说她今日身体不适,所以没来。”
崔小公爷语气颇为惋惜,今日有不少世家子弟都是冲着顾沅来的,她没来,连带着这场春日宴都失色不少。
听到这话,裴元彻眸光一沉,“可有大碍?”
崔小公爷嘴角微抽,心说这我哪里知道,面上却道,“应当没什么事吧。这三月天最是容易感染风寒,许是这个原因。”
他边说边观察太子脸色,见太子冷沉着一张脸,不由得奇怪,难道太子殿下看上了永平侯家的?
还没等他琢磨出个结论,裴元彻忽然转过身,朝国公夫人拱了拱手,淡声道,“舅母,孤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说罢,他大步流星的离开。
晋国公夫人和崔小公爷皆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起身相送时,裴元彻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花团锦簇的园子中。
园内的女客们也都暗自纳罕,太子殿下怎么来去匆匆的,真是奇怪。
廊下一处,正三品兵部尚书之女周明缈盯着裴元彻离去的方向,眸光痴迷。
都说太子行事荒诞不羁,冷僻乖戾,她从前一直以为太子是个皮肤苍白、削瘦阴冷的瘦高个。
没想到今日一见,他竟然如此出众,不论是英俊的容貌,还是高大的身材,亦或是那浑厚的上位者气息,都让人下意识折服。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男人并非池中之物,日后定荣登大宝,有一番不凡的作为。
这样的男人,才是值得她嫁的!
坐在她对面的崔家嫡幼女崔敏敏丢下手中棋子,冷哼道,“他有那么好看吗?”
听到这话,周明缈回过神来,挤出一抹悻悻的笑,道,“从前常听人提到太子殿下,今日第一次见到,心里好奇,所以多看了两眼。”
崔敏敏眉眼间满是不屑。
周明缈瞧出不对,关心问道,“敏敏,你……好像不高兴?”
“哼,我最看不惯他那个样子!既乖张又无礼,与我母亲和兄长说话时,都这般趾高气昂的。他也不想想看,若不是我们崔家抬举他,他哪有今日的地位!”
周明缈眸光闪动,面上作出一副惊惶的样子,低声道,“敏敏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崔敏敏不以为意,撇唇道,“最可气的是,我姑母和母亲都想让我嫁给他。”
“竟有这事?”
“我是不乐意的,可我母亲成日在我耳边念叨,烦都烦死了!”崔敏敏忿忿道,想到太子刚才过来,看都没多看自己一眼,更是不高兴,他凭什么忽视她啊?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周明缈没接茬,只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
崔皇后到底不是太子生母,若是能将亲侄女嫁给太子,亲上加亲,的确更加保险。
不过……就崔敏敏这般草包货色,当太子妃?配么。
周明缈心头冷笑,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水,再次抬眼时,眉眼间满是关怀,“唉,我看太子冷冰冰的,一副不知疼人的模样,你日后嫁入东宫,怕是要受委屈了。”
崔敏敏果然撇下嘴角,闷闷不乐。
周明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过你别担心,婚事还没定下,说不准就有转机呢。你若需要人倾诉,随时来找我,我虽做不了什么,但陪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崔敏敏动容的反握住周明缈的手,“明缈,你对我真好。”
周明缈笑得越发善解人意,“谁叫咱们是手帕交呢。”
☆、【6】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1]
曲江池旁,不少郎君娘子出来踏青,空旷的草地上随处可见搭起的步障。
湛蓝高远的天际间,飞舞着许多只风筝,形状各异,颜色鲜艳。
“姑娘,那边!高点,再高点……”丫鬟谷雨看向天边那只越飞越高的蝴蝶风筝,兴高采烈。
“沅沅,你的风筝飞的好高啊!我的怎么弄都飞不高,气死我了。”卢娇月纳闷道。
本该“抱恙”的顾沅,此刻从善如流的操纵着风筝线,娇美的脸颊上笑容明媚,“月娘,你别把风筝线拉的那么紧,像我一样,一放一扯,风筝才能飞得高。”
见卢娇月还不得要点,顾沅索性将手头的风筝交给谷雨控制,自己去帮卢娇月放。
本来她们今日的确是打算在府中练字的,可无意中看到天边飞的风筝,突然就来了兴致,索性驾车来曲江池玩。
在顾沅的操控下,没过多久,卢娇月那只玉兔抱月的风筝也飞得高高的。
卢娇月惊喜抚掌,“沅沅,你好厉害呀。”
顾沅笑眸弯弯如月牙儿,瓷白的脸庞露出些许小得意,“玩旁的我不太行,放风筝我还是可以的。”
俩人正说笑着,身旁的谷雨突然“啊”的惊呼了一声。
顾沅转脸看去,谷雨一脸惊慌道,“姑娘,风筝、风筝线断了。”
顾沅一惊,忙向天边看去。
只见那蔚蓝如洗的天空上,她那只蝴蝶风筝跟断了翅膀似的,正直直的往下坠。
“都怪奴婢,刚才起了风,奴婢一着急,手上力气重了……”谷雨诚惶诚恐,圆圆的眼中泛着泪光。
“别着急,线断了也是常有的事。”顾沅温声安抚道,“你去捡回来便是。”
听到这话,谷雨松了口气,一脸感激的应道,“那姑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捡。”
说着,小丫鬟拔腿就往那风筝落下的方向跑去。
卢娇月将手中线轴递给顾沅,“沅沅,你先玩我的吧。”
顾沅摇了摇头,轻笑道,“你玩吧,我也玩累了,正好坐着歇歇。”
她走到步障后坐下,手边的黄花梨木小方几摆着一大壶乌梅饮,并两样糕点、三样蜜饯,还有一盒肉脯。
优哉游哉的饮了杯乌梅饮,又吃了两块糕点,她这边正准备尝尝厨房新腌制的牛肉干,就见卢娇月快步走了进来。
她两道细眉紧皱着,急怯怯道,“沅沅,你快出来看看,谷雨好像遇到麻烦了?”
顾沅一怔,忙放下手中那双四楞象牙镶金筷子,起身往外去。
———
一炷香前。
不远处的大树后,裴元彻跨坐于马上,深邃的黑眸紧盯着草地上那婀娜的烟紫色身影,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没去晋国公府的春日宴,而是来曲江池畔放风筝?
看她笑得这般鲜活,丝毫没有病态,可见什么“身体不适”全是借口,只是……她为何不去春日宴?
毕竟风筝随时都可放,晋国公府的春日宴却是一年仅一回的盛宴。
裴元彻凤眸眯起,难道重生一回,有些事发生了变化?
跟在后头的李贵小心打量着裴元彻的神色,心里不禁嘀咕太子爷今日兴冲冲往晋国公府去,又兴冲冲出来,完了又去永平侯府门前溜达了一圈,得知顾姑娘来了曲江池畔,又巴巴的策马赶了过来——
不过他赶来作甚呢?就为了这样远远看上一眼?那多不划算。
李贵想了想,建议道,“殿下,要不……咱也买个风筝放着玩?”
裴元彻眉头拧起,“未免太刻意了。”
李贵,“……”
沉吟片刻,裴元彻沉声道,“咱们走过去,就当出来散心。”
李贵,“……?”
难道这样就不刻意吗?
不过主子的决定,他也不敢置喙,忙跟着下了马。
主仆俩前脚刚越过大树,后脚天上直直的掉下来一个风筝。
“殿下,小心!”
李贵惊呼提醒着,尾音还没落,那风筝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裴元彻的头上。
刹那间,李贵心头咯噔一下,魂都吓飞了,苍白着脸跑上前去,“殿下,您怎么样?”
裴元彻一张俊颜阴沉如水,低头瞥了眼地上的风筝,修长的手指又抚上额角。手指刚一碰上,额间就一阵刺痛感,顿时,他周身的气势愈发冷戾。
李贵绕到前头,看到裴元彻额头红了一片,还有两道明显是风筝竹签给刮破的血痕,大惊失色,“殿下,您的额角破皮了!”
“还用你说。”
“都怪这破风筝!”李贵捡起那蝴蝶风筝,忿忿道,“殿下稍等,奴才这就去打听这风筝的主人是谁。敢伤了殿下您,没他好果子吃!”
裴元彻默不作声,只抽出块帕子按了按额角,看着帕子上淡淡的血丝,他喜怒难辨的哼笑一声。
看来日后出门得翻看黄历才是,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李贵这边拿着风筝就要去讨说法,还没走几步,就见前头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
李贵停住脚步,定睛一瞧,这小丫鬟不是顾姑娘身边的吗?
他忙折返回去,半惊半喜的禀报道,“殿下,这风筝好像是顾姑娘的那只,奴才看到她身旁的丫鬟过来捡了。”
裴元彻目光在那只蝴蝶风筝上停了停,须臾,他掀起眼皮,语调微扬,“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李贵一听这话,心中纳罕,怎么着,太子爷已然将顾姑娘看成一家人了?
“风筝给孤。”
“喏。”李贵双手奉上。
裴元彻拿着那风筝,左右看了看,前世他与顾沅做了快十年的夫妻,他却从不知道她喜欢放风筝,而且还放得挺好。
从前他觉得他对她是了解的,可如今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