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万嬷嬷提醒道,“娘娘,三年前的除夕宫宴,她随永平候和永平候夫人一起入宫,您是见过她的,当时您还赏了她一顶赤金坠万事如意金锁的项圈。”
崔皇后眯起眼眸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那小姑娘长得很标致,穿着一件银红色绣梅花的袄子,跟仙女下凡似的……”
“娘娘真是好记性。”
“当年她稚气未脱,就已经生的那般漂亮。也不知这三年过去,她出落成什么模样了。”崔皇后感慨道。
万嬷嬷笑道,“咱们长安城中的第一美人,便是这位顾姑娘呢……等三日后她入宫赴宴,娘娘就能见到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崔皇后摇了摇头,抬眼对那记录名册的宫人道,“将顾沅的名字划掉吧。”
万嬷嬷微愣。
崔皇后盯着小拇指上戴着的雕花嵌珐琅翡翠金护甲,漫不经心道,“男人都是好美色的,她既能被称作第一美人,定然姿容不凡。三日后,她若是进了宫,别说敏敏,其他贵女怕是也会成为她的陪衬……一个女人长得太美,容易招惹祸事,她还是不来的好。”
宫人听命,提笔将顾沅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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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顾沅尚不知道她消无声息的避开了一场宴会,她正与嫂子白氏对坐在窗前作针黹。
白氏将文家即将提亲的消息与她说了,顾沅只羞赧的笑了笑。
要说惊喜,倒没多少,更多的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平静感。
白氏看着淡定的小姑子,夸道,“沅沅,你性子可真稳。不像我,当初得知你兄长上门提亲,我紧张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顾沅手中针线没停,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柔声道,“大概因为我从小与文哥哥相识,所以没什么好紧张的。”
“也是。”白氏点了点头,笑道,“嫁到同一坊市就是好,待你嫁过去,什么时候想回娘家,出门走两步就到了。”
顾沅也觉得这点很好,明亮的眼眸弯着,“到时候我经常回来玩,嫂子可不许嫌我烦。”
“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妮子,我是那样狭隘的人?”白氏拿眼睛瞪她,面上堆着笑,“我可巴不得你能多来串门子,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姑嫂俩其乐融融的坐着闲聊,等到外头天光稍暗,白氏才先行离开,去前头安排晚饭。
顾沅从榻上起身,走到桌边的缠枝莲纹白瓷大鱼缸旁,捏了把鱼食,逗着水中的两尾红彤彤的小金鱼玩。
谷雨收拾着绣棚和针线,见到自家姑娘绣到一半的鸳鸯戏水锦帕,眉开眼笑的夸道,“姑娘,您这鸳鸯绣得可真好,栩栩如生的。之前可从未见过您绣这样喜庆如意的图案呢……您这块帕子是要送给未来姑爷吗?”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你可别乱叫。”
“奴婢这是太高兴了,还请姑娘恕罪。”谷雨嘿嘿笑道,又指着那绣帕问,“那这帕子,奴婢给您放着?”
顾沅将手中鱼食撒入缸中,语调温软道,“收起来吧,今儿个有些累了,改日有闲心了再绣。”
反正三书六礼走起来要挺长一段时间,在过文定之前,这种寓意着情意缠绵的绣帕,她是不会送出去的。
谷雨应诺,立马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东西来。
三日后,宫内的赏花宴如期而至。
正如裴元彻脑中的记忆一样,崔敏敏因着花粉过敏,面生红斑,所以没能进宫赴宴。
她没来,崔皇后办这场宴会就没了意义。
裴元彻倒是很给面子的过来点了个卯,见崔皇后眉间难掩郁色,也没多坐,喝了杯茶就走了。
一场宴会早早散去。
崔皇后一回到凤仪宫,就忍不住朝晋国公夫人冷了脸,“我早就与你们交代过,这次赏花宴很重要,没准就能将敏敏的名分定下来。现在倒好,白白浪费我这一番安排!”
晋国公夫人一脸惭愧,连忙弯腰告罪。
她心里也纳闷,女儿原本好端端的,怎么去首饰铺子逛了一趟,回来就生了红斑呢。
待崔皇后气稍微顺了些,晋国公夫人小心翼翼道,“娘娘,不然等过些时日敏敏脸上好了,您再安排个机会让他们见一面。亦或是,您直接与陛下商量商量,定下这门婚事?”
崔皇后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我直接去找陛下,说我要将娘家侄女嫁给太子,你觉得陛下会如何想我?”
晋国公夫人一噎。
崔皇后轻抚着手腕上的牡丹金镯,冷淡道,“这婚事,我只能从中引线,最后还是要太子亲自向陛下开口。你得明白,我开口与太子开口,是两码事。”
晋国公夫人悻悻垂着头,“娘娘说得是。”
“行了,你先退下吧。回去后仔细看着你女儿,让她好生养着,别再往外乱跑。”
崔皇后颇为不耐的挥退了晋国公夫人,喝了一整杯茶水后,心头的郁闷之气还是无法散去。
她咬牙,狠狠骂了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娘娘您消消气,切莫为了这事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万嬷嬷连忙安抚着,又道,“今日老奴仔细观察太子,发现他对其他贵女也并不上心,多看一眼的都没有。左右也不急这么几天,您大可慢慢筹划……”
听到这话,崔皇后眯起眼眸,嘀咕道,“说来也是奇怪,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对女色这般冷淡?不着急纳妃纳妾也就算了,竟是连个暖床宫女都没有。难道……他不喜欢女人?”
万嬷嬷惊愕,“应当不是吧?”
“最好不是。”
崔皇后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吩咐万嬷嬷,“你让咱们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警醒一点,尤其注意他有没有与什么男子交往过密……”
万嬷嬷垂下眼,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晋国公府。
崔敏敏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瞧瞧,看着脸上那点点红斑,心道丑是丑了些,但起码今日不用进宫,而且……还能测试一下太子的心意。
明缈说了,若是太子关心她、在乎她,听到她过敏,肯定会来探望的。
若是太子没来,便意味着他心头没她,她也不必再对他有什么指望。
崔敏敏觉得周明缈说的很对,还觉得周明缈对她真好,给她想了个这么好的办法——
她才不要被太子挑挑拣拣呢。
她得让太子捧着她,求着她,她才肯嫁给他,毕竟她背后可有整个晋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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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沅与裴元彻刚至凤仪宫门口,石青色裙衫的万嬷嬷连忙相迎,恭恭敬敬引着他们入内。
赐婚之后,崔皇后也邀请顾沅进过几回宫,态度一直和蔼可亲,是以顾沅此时倒不是特别紧张。
俩人一道步入殿内,崔皇后一袭绛紫色凤袍,发髻高耸,头戴九凤朝阳簪,端坐在紫檀嵌牙彩凤纹宝座上,眉目舒展,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顾沅与裴元彻异口同声道,又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崔皇后平静的受了他们的礼,抬了抬手,语气温和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拘束,都落座吧。”
顾沅刚坐下,很快就感受到崔皇后投来的审视目光。
她眸光闪了闪,小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也不知道崔皇后知不知道她昨夜没有与太子没有圆房这事?
唔,应当是知道的吧?
虽说这是她与太子的床帷私事,但皇家到底不是寻常百姓家,按照规矩,妃妾侍寝都要记档,东宫也不例外。
正如顾沅猜测的那样,崔皇后的确知道了昨夜之事。
崔皇后心里也觉得奇怪,明明太子妃生得娇媚可人,宛若沾着晶莹露珠的花骨朵似的,太子竟然能忍住不做些什么?真是想不明白。
浅啜了一口茶水,崔皇后笑意盈盈的与顾沅聊了起来,聊得都是些家常,比如在东宫还适应吗?昨晚睡得好吗?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顾沅一一答了。
待说得差不多,崔皇后身旁的万嬷嬷捧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走上前来。
“太子妃,你过来。”崔皇后朝着顾沅招了招手。
顾沅起身,缓步走上前去,低眉顺眼的唤道,“母后。”
崔皇后笑了笑,伸手将那木盒的盖子揭开,“来,这是特地为你选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顾沅垂眸,只见那柔软的浅黄色锦缎上放置着一整套千叶攒金红宝石头面,在晨间明亮的阳光下,金光灿灿,耀眼夺目。
且不说那一枚枚光泽透亮、色泽浓艳的红宝石有多么珍贵,就光看这套首饰的精致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份见面礼,很重。
崔皇后拿起其中一枚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笑着看向顾沅,“本宫知道你一向不喜奢华,但如今你贵为太子妃,也不能太过素净。来,你低头,本宫替你簪上这支步摇。”
顾沅配合的半蹲下身子,低下头。
崔皇后替她戴好后,眯起眼眸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笑吟吟夸道,“不错,真不错。你这般好颜色,戴红宝石最合适不过了。”
顾沅恭谨谢道,“儿臣谢母后赏赐。”
崔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本宫之前就与你母亲说过,待你嫁进来,便将你当亲女儿看的。”
说完,她又与裴元彻交代了起来,无非是些夫妻间要好好相处,相敬如宾的道理。
裴元彻坐得板正,耐心的听了。
这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喝完了一盏茶,崔皇后缓声道,“时辰也不早了,太子妃你刚嫁进来,应当还有不少事要忙,我就不留你们了。”
顾沅会意,与裴元彻起身,一起告退。
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崔皇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她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茶末,淡淡道,“看他俩这样子,并没有龃龉,怎的昨夜那般平静?”
万嬷嬷揣测,“或许昨夜太子喝多了?”
崔皇后抿了一口茶水,美眸眯起,“他费尽心思娶到手的新妇,怎舍得喝醉误了新婚夜?当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符合他的性情。”
万嬷嬷不知如何接话,又听崔皇后道,
“管他的,反正人已经娶进东宫了,他们俩是好是坏,本宫也不在乎。”
崔皇后抬手拢了拢鬓发,“左右一个月后,还要给太子纳两个良娣进来服侍。老二、老三都儿女成群了,就连比他小的老五,去岁也得了个嫡长子。最迟明年中秋,太子也必须让本宫抱上孙子才是”
崔皇后口中的老二老三老五,分别是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皆是怀着狼子野心,不容小觑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