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林风眠时,还是能保持最后一丝温柔的:“风眠,你不是十分了解他。”
李勖偏偏嘴角,发出讥笑:“慕容准是你的臣子,他与四王子暗中通信,你半点不知,真是明察秋毫。”
“哦?这么说你全然不知,哈,真是单纯啊。”
“知道又怎样?自大如你,即便我有心提醒,你又会当真吗?”
“呵,你可没有这份好心提醒本汗。”
“难得你判断正确一次。”
“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起来了。“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林风眠问。
穆简成柔声道:“风眠,你不知道,他狡诈的很,与四王子串通,在本汗乘车路过锦官门时袭击本汗。”
“是他中了自己哥哥的圈套。”李勖冷静道。
穆简成额头的青筋凸起,微笑着说:“风眠,本汗没有这么笨,早就想到右贤王会作乱,早让呼延把精锐都带在身边了。”
李勖把手背在身后:“然后呼延奔在半路被人引去了岔路。”
“风眠,你是知道本汗身手的,即便身边没有呼延,也能以一敌百。”
“但他没敌过,只能逃来这里,以求庇护。”
穆简成的脸色黑得彻底:“是李勖嫉妒本汗。”
“是他自大。”
林风眠头疼:“好好我知道了你别讲了,你遇袭了,对方是四王子还有你那个哥哥,现在戎都呆不下去了,所以你只能跑来我们这里,是不是?”
穆简成一脸我不是我没有的表情,但是想了半天,似乎也没有第二个版本,只好沉默。
“可是你是戎王的宾客,他们不可能明着找你麻烦吧?”
问出这话,林风眠觉得自己傻了,那些虚以委蛇的人哪会真的恪守道义?
如果穆简成失踪或者暴毙,右贤王继位,戎王下一刻便会立即换上笑脸,对右贤王道声「大汗」。
或许他巴不得穆简成早死,这人极难对付,连梁帝在他面前都讨不到好处,偏安一隅的戎王岂能。
“行了,你们聊吧,田翼田庄也该起了,我去与他们交代两句。”
“风眠……”
林风眠回头,本以为穆简成会继续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辩白些什么,他这人就是如此,在意尊严在意的不是时候。
可是他没有,眼睛下垂,显得疲惫:“我想洗把脸。”
林风眠微微怔忪,这时李勖道:“风眠,我也要洗脸。”
“……”王爷你每回都是自己打水自己洗的好吗。
林风眠上了趟街,发现外面风平浪静,既无人寻找失踪的齐国大汗,也没有人议论昨晚那场打斗。
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
对穆简成儿言,绝对是个坏消息。
一则,说明戎王室不承认他的遇袭,二则,呼延奔没有消息。
呼延是穆简成最信任的近臣,他如果活着,定不惜代价寻找穆简成的下落,否则要么死了,要么……反了。
林风眠将这个消息和自己的分析说出来,室内一片寂静。
一个右贤王,是不足挂齿的。便是加上右贤王身后的族老,穆简成也毫不惧怕。
过去一年,他锐意改革,不惜用铁腕、施重典,在族老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激起民怨沸腾,也要将这些人的权柄夺得一干二净。
兵权,盐铁税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他可毫不含糊地讲,右贤王在戎境作乱,留都内右贤王的支持者,早已被禁军拿下。
可如果呼延奔反了……事情复杂起来。
他决定之事,多由呼延经手,若他有二心,又岂会真心执行?
至于禁军那边有没有真的得到自己的诏令,也就成了未知数。
再则,他将目光看向李勖。
李勖可信吗?他不得不防。
而李勖想的就简单多了,他与穆简成说不上有交情,当初在北郡六洲齐军协助过北府军,是该记他这份请的。可是穆简成同样劫走了林风眠,算是功过相抵。
眼下,帮与不帮,只看哪头对自己与她的境况更有助理罢了。
短暂思虑后,决定帮。
一则,他认准穆简成有绝境翻盘的能力,这乱世,不多他一个。
再则,离开戎国,或许要借助穆简成的力量。
李勖道:“我可以留下你,但是想住在这里,凡事需听我的安排。”
穆简成高兴坏了好吗,一开始他以为这小子定会公报私仇,把自己赶出去。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感谢李勖的,更不会在李勖面前表现出些许高兴。
在穆简成看来,李勖之所以答应他暂住,也是在林风眠面前装一装「大度」,又或者,是林风眠想留下他但是不好意思直接说。
想到这里,穆简成倒是不自觉地咧开嘴角。
林风眠推门进来:“王爷,早饭好了,出来吃吧。”
“风眠,谢谢你……”穆简成双手捧着滚烫的茶盏,眸中泛着点点泪光,“真的,谢谢你。”
林风眠古怪地看向李勖:他怎么了?
李勖:大概是脑子病了。
早饭不宜吃太油腻的,田翼只准备了烤饼与白米饭,酱牛肉切成薄薄的片,整齐地放在盘子中,各色蔬菜一样取一点,用热水焯好,加上盐、芝麻、醋一拌,这就好了。
这些天,李勖和林风眠都爱这么吃。
本来还应该有一道「凉拌松茸」,可是松茸这东西实在名贵,以前在四王子那伺候时,四王子也不能日日吃上,田翼实在不舍得让姓穆的浪费了,这道菜就没做。
食物端上来,穆简成差点哽咽出来,林风眠是有多爱我——
一个平平无奇的质子,怎么吃得起牛肉?还不是她为了招待我。
蔬菜虽然简单了些,但是刀功极精细,看得出是为他下功夫了。
穆简成足足吃了两碗米饭,实在是香,完后一擦嘴,看着林风眠:“你的好意,本汗领受到了,本汗十分感动。”说得是大实话。
林风眠秀丽的眉毛一蹙:“穆简成,你又闹哪出?”这是害羞了,他懂,穆简成抿嘴笑了笑:“没什么,本汗开心而已。”
“好了,我们上街吧。”李勖起身,林风眠点点头,也跟着起来,回屋取披风。
穆简成心头不悦,怎么他老是蹦出来打扰自己,一会儿,林风眠回来,问李勖车马可准备好了。
李勖有点为难,他是担心她滞食肚子不舒服,这才提出走一走。
可这丫头越发地懒了,坐车还怎么消食?所以告诉她,今日不坐车。
一旁的穆简成想,风眠果真了解我,知道本汗没有车马不方面出门。
林风眠岂能看不出李勖的心思,于是抱着他的臂膀,像小猫似地蹭了蹭:“王爷,好不好嘛……”
“风眠……”穆简成脸色铁黑,“不要求他。”
李勖自然是拿她没办法答应啦。
林风眠冲他一笑,回头看着正在整理额前碎发的穆简成道:“穆汗王,你留下看家。”
穆简成:“嗯??”
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良久,穆简成终于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脸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沉默着坐回吃饭的地方,直到外面马儿长啸,带着车轮声一同远去。
团子和犄角见主人走了,怏怏不快地垂下尾巴。
穆简成见了,低声道:“她把咱们都抛下了。”
第70章 帝逝
云启宫。
梁帝的床前围着许多人。
其中有二皇子、三皇子还有国舅爷。
殿外也跪了一群, 是近臣如沈摘、萧国公、卢境时等,至于四品以下的官员则要更远些。
二皇子道:“舅舅先下去歇着吧,别熬着了。”
“你们不必管我,回去也是记挂,不如就在这。”
二皇子不强求,又与三皇子交代由二皇妃、三皇妃轮流打点大臣们的午膳、晚膳。
按理说伙食都是由内侍省负责的, 可二皇子这样安排也有他的道理。
“父皇病着,那群精明的老太监难免偷奸耍滑,咱们在这殿里陪着,万一朝臣被怠慢了。”
“皇兄安排就是,三皇妃自然全听二皇妃的。”三皇子道。
“知道你最懂事了。”
“哦对了,一会儿父皇醒了别提废萧国公的事。”
二皇子稍微回头, 就看到三皇子脸上全是疑惑,“叛军一日不灭,京师就一日不得安宁,何必这个节骨眼给父皇找不痛快?”
“知道了……”
床榻上传来苍老的男人的□□声。
“萧……国公……打……到哪了?”
二皇子跪行上前,握住梁帝的一只手:“父皇你就好好歇着,放宽心,兵部已经出征了,这次定提他人头回来。”
“北府军……和林……”梁帝气息微弱, 喉咙像卡了东西,说话断断续续, 每说完一句,要停下来,喘上好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