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林风眠有着两世呢,诚然前世他将林风眠伤害得彻彻底底,他也没有把握得到她的谅解。
但是他确定,曾经那个阴厉、乖张、狭隘的穆简成,只有林风眠认得,前世单纯、可爱、失落的林风眠,也只有他见过。这份回忆,沉甸甸。李勖,充其量算个后来者。
“雍王,或许你有道理,方才是本汗冲动了。”他道。
陇西军斩桥的消息传来,萧国公心下一沉。
“要抓紧了,他们的耗时间,必有援军。”
“妙儿,你去探一探,石凯还在不在城里。”
不几时,萧子妙回来,说守城人并没有石凯。
虽然早有预料,萧国公还是闭上眼睛喘了口粗气,大意了,他的目光一直锁定李勖,以至于忘记了更重要的事。
石凯会去哪里?
萧国公首先想到了司马葳所率北府军,这也是他的担忧。
可紧接着便否定了这个推断,司马葳誓死守宛州,宛州是京师最后一道屏障,他怎会弃之北上。
且陇西宛州之间的路途,太远了。
很快,萧国公在舆图上锁定了距离此地最近的军镇,听说领军人物姓王,曾受恩于石凯。
“这么说,是去了这里。”
“来人……”
“父亲……”
“石凯若走在昨日,那么最迟一日一夜援军可抵,你们最快渡河攻城要多久?”
萧子妙沉吟:“一日一夜。”
“不够快。”
萧子景下了决心,抱拳上前:“一日即可破城,孩儿愿下军令状!”
“好,就看你的了。”
接下来,可别节外生枝才好。
第81章 暂别
戎四王子回到都城才知道被耍了, 梁人虚晃一枪,使他误认为大军来犯,却把梁国质子给放跑了。
震怒之余, 也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脾气便撒在旁人身上。
下人来报乌娜珠随父王离开王宫,又道:“王妃走前偷偷把令牌给了质子身边的姑娘。”
四王子谩骂了声不知好歹的女人, 一张清隽的脸上浮起一阵阴霾。
“王爷!不好了,是……是卫允大军!”
又来?
“不必理会。”他沉声说。
“不,卫允带人踏入了戎界……”
“唰”地,四王抽出长剑:“欺人太甚。”
一次疑兵, 令他失去警惕,第二次竟敢直接犯我戎境。
来到边界, 果见卫允军挥舞着长矛怒骂:“狗贼!我奉雍王之令,取你人头!”
又是雍王。
四王子双目几欲喷火:“叫他独来见我。”
卫允讥他:“你也配?”
“你们大梁人都如此不讲信义?戎梁早有约定在先。”
卫允面无表情道:“那是先帝与你们王上立下的盟约。你这篡位的逆贼也配提?”
四王子明白了,这是梁人趁戎国内乱落井下石来了,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役,必须打得漂亮,赢得彻底。
长风一过,淫雨霏霏,心肠跟着也冷了。
“别废话了,拿武器吧。”
卫允痛快接招,一人长的镖枪方占了先机却不肯伸探, 调马跑开。
是引人入圈套的计策,四王怎会瞧不明白?
可是事到如今,他却想, 即便前方有伏兵,自己不往, 也就没有危险,派足以压倒敌人的人数前往,伏兵又奈我何?
“听我令,传信会戎都,增兵边境,追梁贼。”
“大王,若入了梁国,我们就背弃盟约了。”
“他们背盟在先,怕什么?”
“这极有可能是卫允诱敌深入。”
天色大白,道路平坦,东方南下,连个山谷也没有。
“军师,我们到这步不容易,国内百姓都等着看新王上的功绩。再者,以军师智谋,怕他不成?”
数载蛰伏,似乎全在此刻,军师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立功心切,听大王如是说,汩汩血液涌上头顶,双眸迥然道:“是!”
这是一场目的明确的追杀。
卫允人头,抑或一城一池,都足以平息国内非议。
卫允有意吊着敌人的气焰,是以每行数里,停下一战,点到及止,又隔数里,途中设伏。抵达陇西军镇时,双方互有死伤。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几颗疏星,遥挂天际,这是即将大风的前兆,星不是很明亮。
“大王,前方是陇西军,臣听说守城石凯骁勇,万不可轻敌。不如上山一观。”
四王应允,以先锋好手搜山,确定无藏兵,才命斥候详探。
走到这个路口,卫允消失的无影无踪,再说没有诡计,那就是四王盲目自大了。
斥候说从山顶看到许多营帐,抱城驻扎,隐于巨石。
隐约见将士急色行走,又见披甲人临窗拭剑。
“看来真有伏兵。”
“军师以为如何?”
军师一捋须髯:“臣听闻,陇西有二十万精锐,臣建议大王不与石凯发生正面冲突。”
“就这样放过他们?”
“非也……”军师含笑说,“识破敌军埋伏,已属我方功绩,他们可以与我们玩阴的,我们同样可以……”
是夜,一行人护送四王子后撤百里,以保周全,其余人等自山顶直扑下方营地,烧粮草,毁□□,袭击步兵。
“报!!”
不必被告及,萧国公也听到动静了,短刀挑起窗帘向外望去,只见无数步兵从山顶涌下,朝他这里冲来。
“萧国公,敌人来势汹汹,兄弟们遇袭,伤亡惨重。”
萧国公一正颜色:“粮草呢?守粮草是何人?”
那人一怔,垂首说:“回国公,是二元帅。”
一群废物,萧国公暗骂了声,在帐子里踱步。
果然还是小看李勖了,城里的人已被盯死,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一批。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两年李勖不是止步不前的。
前方陇西军,李勖立于高高的城墙,凝了一会儿下方的战况。
林风眠走到身后,他回首:“这里冷。”
她摇头,上前一步,与他并肩:“卫允还是办到了。”
“但愿可以拖得久一些。”
李勖抬头看了眼天,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石凯在路上了,不出意外,明日午时就可以抵达。剩下的半天的光阴,才是最难挨的。
“我陪你。”林风眠去拉李勖的手,也是同时,李勖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陇西的事情解决以后,他下一步何去何从?
经此一役,收服石凯不再是不能,到时候有了陇右道、陇西两支强军,天下的目光也终将投过来。
然后呢?与北府军一决雌雄,问鼎中原?回到京师,把亲兄弟从皇位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然后日复一日在群臣朝拜中度过寒冬、酷暑,或许多年后还会有一场像眼前同样惨烈的战况,这是当然,有权柄的地方就会有肮脏,就会有纷争。
他不是不可以。
自幼就是太子,父皇、太傅甚至奴才都在他极小的时候潜移默化地指引他,让他认为天下向来如此,他也越发学会了驾驭这「势」。
只是,曾经认为必不可少,必须前往的地方,不知何时在李勖心中模棱两可了。
因他心中永远存着一间屋顶漏水的茅屋,两只狗,两个人,一株梅树。
但李勖了解自己的二弟,此时坐在那个曾经本属于自己位子的人。
新皇拿自己没有办法,但不会放过她,她的家人还在京师。
李勖想到这里,眸色一沉。
底下攻城的声音歇了一时再次想起,这是萧国公调遣去抢救粮草的人手回来了。
林风眠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李勖命人把她送回去休息,她第一次这么听话。
城外的轰鸣声一直持续着,林风眠睡得出奇地沉。
她梦到了祖母,祖母拄着拐杖,露出老态:“眠儿,何时回家?”
“快了祖母,我在路上了。”她想去搀扶孟澜,但是孟澜看不到她,她急出一头汗,哭道:“祖母,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