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押送犯人的林云栖回到京师,趋近府墙便看到重重禁军,禁军识得他这身官府与面貌,当即发生冲突,招招赶尽杀绝,这是想以云栖一命给林潮止一个警醒。
好在这几年林云栖的武艺日日增进,禁军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才使他逃了。
也是同时,陛下疑心周围的人,将国舅和三王爷家眷尽囚于宅,不得外出,国舅的小妾托人给做步军御侯的爹爹报信,叫人给追回来,连皇上都没禀一声,无情杀了。
消息传不进来,也送不出去。
王珩必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才在皇上早朝时冲入大殿,手握明黄绸布,跪于殿前,道:“陛下放过林家,臣女才将圣旨双手奉上。”
当着满朝文武,皇上纵有杀心,也只能假装不解道:“王氏,朕不明白你说什么,朕何时写过这样一道圣旨?”
“不是陛下的圣旨,是先皇的圣旨。”
女子平静开口,大殿尽是抽气声,果然。早有人猜测,先皇去世前是不可能平白传召前尚书的。
“拿来给朕。”皇上冷冷道。
只见王珩垂首说:“女子手中只是上半副,下半副印着先皇墨宝的,在女子宫中,请公公随女子去取。”
皇帝命侍卫、内侍一并随她去。谁知王珩突然奔跑起来,长长的游廊宫殿全留下她的身影足迹。
殿门一合,将内侍、侍卫关在外面,她道:“我要见林潮止。活要见人。”
皇上大怒,拍案而起,走向她暂居的宫殿,这时皇后慌张出来,欲哭诉,却被皇帝抽了个大嘴巴:“叫你看着人!你给朕看得好人!”
大臣们见到这幕,面面相觑,皇上因何着急?难道说……有隐情?
皇上吸了口气:“给朕出来,你就仍是太傅之女,林家,林潮止,与你无关。”
里面的人道:“我要见我的夫君。”
皇上脸色阴晴不定,命人撞门,这时候一个异域服饰的年轻人走出列:“皇上不想听听三王爷说什么吗?”
皇上豁然回头,见是戎三王子。
早知道这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他并未将此人放在眼中。
甚至登基以来,忘了处理这个质子的事情,只是今日一见,这深邃的眸,沉稳的脸,似乎传言有虚。
不必担心,三弟被自己关着。
戎三像是猜到他的心思,道:“三王爷正被陛下的人看管。”
“啊!”“啊?”大臣们才知道这事,惊呼出声。
“朕没有,休胡说。”
“不是陛下臣就放心了。”“你说什么?”
“臣今日乘车路过三王爷府邸,见有异军包围,生怕是叛军入京。
所以叫府兵解围,没有及时禀明皇上,也是觉得,办好事,不必留名呢。”
他说完,三王爷从殿外缓缓走来。
“臣叩见皇上。”
失魂落魄了一瞬,皇上恢复神智,面色铁青。
“臣弟不过是把父皇去世前说过的话再说一次罢了,皇兄何必如此?”
“先皇去世前立朕,为太子……”皇帝道,“仅此而已!”
“是,又不是。”
“你所什么!”
三王爷转身,对着群臣道:“先皇他是抓着二哥的手,死死的抓住,喊了几句太子。”
“啊……这……也有可能是在叫前太子吧……”
“阁老所言极是,至于真相如何,父皇已逝,无人知道。”
那日,王珩是活着从大殿出来的,先皇圣旨,没有一个人有幸目睹,只是先皇必然留下了什么,且是新皇所忌惮,想要消灭掉的,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
林家外的包围被撤,世人悠悠众口难堵。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大家也仍然好奇,圣旨上写的什么,先皇所谓太子,又指得是谁。
皇上知道,他除非杀光所有人,不然只能背负着质疑声,一生。
遥传李勖见到北府军,从北府军中寄来书信,道愿与陛下雍州会师。
他是只能去,必须去,派去暗杀的人,没有一个得手,掌握二十万大军的石凯,司马葳又态度暧昧,皇上除了听凭摆布,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这皇帝实在当的没滋没味。
李勖没有逼他禅位,这令皇帝些微有点侥幸,然而侥幸过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悲怆。
帝位,哪怕一人之下,也不是帝。
李勖与他交谈的类容,成了江湖上的秘密。
那之后,一个去往雍州为王,一个回京师为皇。林潮止重新回到尚书的位置,司马葳做了北府军老大,而戎三王子,以「国内大乱,四王造反」为由,被大臣们请回国都继位,整治朝纲。
戎三王子北上之路从雍州绕行,停留三日,而后继续。
新娘子来了,戴着红盖头,含首静立,潮止玉面堂堂,当真登对。
“祖母,圣旨上写的什么?是不是恢复太子的位置?”
“没有……”
“什么?”
“没有。小孩子不要多问。”
“祖母我已经不小了,你不要欺负我,祖母。”
又是每月一次的扫殿,小太监王二领到的是承明殿东大殿一处角殿,晦气的地方,听说有人曾在这里与陛下叫嚣。
若不是陛下仁慈,早就让人把门撞开了,她的小命岂会留?「这里,扫干净」”还有那里!别偷懒!”
“是,公公,咦这是什么?”“拿来给我。”
见着东西是明黄色的,太监警觉地把背直了起来,“怎么是两半的!”
“这……奴才也不知道啊。”
“一定是你们弄的!”
“冤枉啊公公。”
王二满头大汗,莫不是自己弄坏了诏书、圣旨?那是要杀头的,将黄布拼在一起,隐约见到几行字。
“呼,吓死我了,是先皇当年给三位皇子分封的圣旨。”
“那……要不要补?”
“补什么补,一样的东西两位王爷和陛下手里有一份,礼部也存了一份,想来是先皇写废了的,收起来吧。”他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是……”小太监们应了声,找来一个盒子,将它放在了最底下。
第83章 观海
又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 听说国内没有过节的兴致。
但是陇西可热闹了,因为这里常年战乱, 常年无常,百姓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节日,与家人团聚。
石凯不开心, 非常不开心。
“石将军真是个怪人,叛军都撤了,怎么还板着一张脸,给谁看?”
“给你啊。”
穆简成一顿, 看向远方。
“叛军都撤了,穆汗还不回国吗?”
“将军何必小气,吃你几个馒头而已。”
石凯愤怒道:“几个馒头?你在这里不是住一天,是住了三个月!你有几万大军?一人一天三个馒头,三个月是多少?你自己数一数。”
“再者……”他吸了口气,“陇西设置的意义,是北防,防的就是你们齐人!你却好,在我这里赖着不走,信不信老夫即刻将你伏杀!”
穆简成幽幽一笑,目光转向门外, 林风眠从门前走过,他道:“你这里风景极好。”
林风眠独自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走上拱桥, 桥下小舟摇曳,孩童嬉笑。
乞巧节了, 李勖骗人,一去三个月,近日连消息也没有了。
他就算此时回来,林风眠也不会原谅他。
一开始,他会写信给自己,从信中,她知道此行他与敌人大大小小战役十几次,或许生死一线。
但他总是轻描淡写的,仿佛遇到的不过散兵游勇。
怎会?陇西只是使萧国公元气大伤,后来萧氏与北府军的,才是主战场,算算时间,彼时李勖正在北府军中。
听闻,司马葳战术突便,诡诈难料。司马葳那老好人会什么诡诈呢?他连坏心眼都没有。
林风眠折断一根柳条恨恨地抽打着水面,嘴里喃喃道:“坏心眼。”
人渐渐多了起来,桥头有杂耍,人群涌过桥面观看。
她北挤着不得不挪动步伐。
“啊!”
“小心!”
若不是有人搀扶,她就要摔倒,这声音格外熟悉,像是……
她猛然回头,看到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或许冲入人海没有任何特殊,但她见过他。
早上这人背了许多糖人儿,在陇西最热闹的接道分发。
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谁不稀罕?没几时,就被孩童哄抢了,只剩下一颗,原本她以为,当属于某一个迟来的小孩子,也只是看了一眼,灵动的小兔子,大眼有神,像活的一样。
“给……”那人只说了一个字。
“给我?”那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