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夜里,气温骤降,能再顶一夜,不死也残了。
皇上也是出于这点考虑,才接受太皇太后的建议,取消了花荞的罚跪,也放了跪在外面,用自己来逼他的呼延锦。
太皇太后考虑了很久,直到弟弟跪在自己面前,她才松了口。
“你这一跪,是为了太庙里的花荞?”
张樾道:“是为了花荞,更是为了呼延锦,我从没见过呼延锦这样的人,可以雄才大略,也可以侠骨柔情,难道这样的他们,不值得您去搭救?”
“唉!我迟早也要离开。备轿吧,也许皇上正需要一个台阶下,哀家就去给他这么一个台阶。”
花荞回了重华宫,呼延锦回了公主巷,一切看似都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散朝,徐之锦便急急忙忙赶到呼延锦府里。
“今日早朝,皇上不知什么原因,一下子将宫中金吾卫和羽林卫的指挥使、指挥使同知全都撤换了。羽林卫的崔凌,还被放到了边镇。”
呼延锦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都是我害了他们。皇上这大概是查到我们和禁卫交好,给花荞进出宫禁开后门。”他想想又问:
“张樾呢?他有没有受影响?”
“也算是影响吧,他今后没有太皇太后懿旨,不能再随意进宫了。难道皇上连他都不信了?”
“不……皇上是害怕了……”
呼延锦皱着眉摇头道:“昨天我们内外相逼,让他意识到,尽管他是皇上,还是会有人能威胁到他,除了他的母亲皇太后,还有太皇太后。”
“那……太皇太后不是有危险?皇上没必要让自己多一道枷锁。”
两人都沉默了。
“花荞……不知她怎么样?”
徐之锦笑道:“她昨晚就回重华宫了,应该会慢慢好了。今日琬琰请旨入宫给皇后请安,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到花荞那里去了,要不跟皇后有什么说的?”
呼延锦点点头,低声道:“经过这一出,以后想见她就难了。”
“没关系,有事还可以叫琬琰进宫去,熙儿有人照顾,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找花荞聊天。”徐之锦安慰他道。
正说着,方琬琰也走了进来,她笑道:
“好了,你俩都歪在床上,就让我俩传话的跑断腿。花荞千交代万交代,让我第一句就说:师兄,我好了,你也要好好的。”
她学着花荞唧唧歪歪的样子,两个男人都被她逗笑了。
“你们都没事了,我们夫妻也要回去抱儿子了。”徐之锦站起来,搂着方琬琰的肩就要告辞,方琬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到:
“刚才我听说,太皇太后今天向皇上提出,自己要到潭柘寺戴发修行,皇上已经批准了。好像,过了春节就过去。”
呼延锦愣住了,太皇太后是个通透人,她又如何不知皇上的心思?过了腊月,就是宣德元年,她这个永乐的老贵妃,迟早要走到这一步。
恐怕在昨晚去武英殿的时候,出家的事,她就已经想好了。
不愧是武将之女,她比皇上更果断。
昨晚,太皇太后走后,皇上盯着手上的那块白玉镇纸问:“萧忠,除了太皇太后,皇宫里还有几个永乐的老太妃?”
“陪葬了一批,出家了几个,现在宫里就只剩下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的父亲得享太庙,国之功臣啊……张辅、张倪、张樾,都是朕的重臣,他们的姐姐若是还能凌驾于朕之上……”
“微臣明白了。”
“不急在这几日,朕还想好好过个年。”
“是。”
第364章 难治之症缩脚肠痈
洪熙元年,腊月下旬。
连下几天雪,世间一切不美好,都被掩盖在茫茫白雪之下,只留下个银装素裹的虚幻世界。
“灿儿,黑豆在外面叫什么?”
花荞躺了几天,风寒已经好了,腿也不痛了,就是宫里发生了许多变化,她不能再从羽林卫的角门溜出去,连张樾也不能随意进后宫。
更不用说见呼延锦了,现在连想想他的怀抱、他的吻,都是一种奢侈。
“长公主,小高他们在院子里用簸箕下套抓鸟呢,不知是不是抓住了黑豆才叫。”
花荞对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笑了笑,生活就是这样,你对它笑,它就会回报你一个笑。
“长公主!您看,抓了只麻雀!”
小高进来,拳头递到花荞面前,拳眼里露出个淡定的麻雀脑袋,还当着花荞的面,对着小高的虎口啄了两下。
“它这是饿晕了,”花荞笑道:“咱们的喂鸟器呢?下雪了,多撒几把米,让它吃饱就放了吧。”
“您不要留着玩玩?”
小高认识花荞这么久,第一次看她生病,他又帮不上忙,紧张了好几天。今天雪停了,长公主也下床走动了,他的心情特别的好。
“看它们在树上、屋檐上,叽叽喳喳就挺熟悉,抓在手上反倒不认识了。”
小高把麻雀放到她手边,笑着说:“那给你放,将来它就记得你的恩。”
“难道还会变个俊俏公子来报恩?”正在给花荞梳头的灿儿,忍不住嘻嘻笑起来:“那留给我,我来放!”
花荞更好笑了:“这丫头了不得,怕是要放出去嫁了才算!小高,给她,我到要瞧瞧,报恩的麻雀公子长什么样。”
“看就看,反正再好,也好不过我们家大人。”
灿儿别好最后一根珠钗,笑嘻嘻的跟小高放麻雀去了。
花荞却呆呆的坐在镜子前面,她多希望能像住在府里时那样,镜子里会出现他的影子,用低沉的男音说:
“里面那个,没有外面这个漂亮。”
正在上朝的呼延锦,耳朵听着返京的地方大员述职,内容却没往心里去。都是些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的虚假数据,谁当真谁傻。
忽然听到有人说:“宝应今年上税比去年多了一成,但兴化却少了一成……”
呼延锦瞥了一眼扬州知府:宝应县就宝应县,你叫那么亲切,想干嘛?
朱瞻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下面的动静他看得清清楚楚,站着打瞌睡的,闭目养神的,还有这位,听到“宝应”二字,就朝人家瞪眼的。
不能再拖了,宣德元年开朝第一件政事,就是这一桩。
皇帝有皇帝的计划,百姓有百姓的打算。
花有财这段时间,最怕花荣说“阿爹,不好啦!”,他打算过了正旦节,带着花荣到花荞京郊的庄上去,那里人少,不用总是过得如此担惊受怕。
可就是怕那样,来那样。
“阿爹!不好啦!”花荣进门便叫。
“又是什么事啊?你姐姐不是病已经好了吗?两个师兄也正常上朝去了,还有什么不好的?你天天都这样大呼小叫,你爹总有一天会被你吓死!”
那天听说花荣回来说,花荞竟敢把二公主给剖了,吓得他差点就魂飞魄散。
后来果然被圈禁了,花有财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该教你这些东西了!验尸不是万能的,何况大明什么仪器都没有,你怎么就那么有把握?”
好不容易,花荞和呼延锦都平安无事了,花荣这兔崽子又嚷嚷些啥?
“阿爹,您快去看看,两天到医馆里看病的病人,陈大夫、刘大夫都认为是缩脚肠痈,可药吃了三天药,没有一点好转,反而开始发热了,现在家属正在砸医馆招牌!”
“去看也没用啊,我不会看内科,他们不是用大黄牡丹汤给他治了吗?就是告官也不怕。又不是什么病都治得好的。”
“可是,阿爹,你那天在家不是跟我说,在你家乡,这叫‘阑尾炎’,还说开刀,把那一小截没用的肠子切下来,就彻底好了……阿爹,你可以救他!”
花有财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家的这个傻孩子,语重心长的说:
“你看看,你姐姐剖了死人的胃,都差点把命给丢了,开刀要切肚子,犯法的!我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您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花荣小声嘟囔道:“我刚才一时情急……已经说……”
“你说什么了?”
花荣声音变得更小了:“说……您能治……”
“哎呦,我的祖宗!不带这么坑爹的……说就说了,反正不是我说的,不算数!”花有财很坚决,刚刚才得的教训,不能不长记性。
院子里传来很大的一声“咣啷”!是家里的水缸被砸破了。
花荣连忙出去看,只见刚才那群人已经冲到他们的院子里。
大概是听到了花有财的话,又急又气,一个灰袍大汉,搬起院子门边用来顶门的大石头,把院子里的大水缸给砸了,嚷嚷道:
“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竟敢骗老子!兄弟们,给我砸了他家,拆了医馆,再拉他们去喂王八!”
花有财忙出来道:“老夫学艺不精,确实不会治,黄口小儿信口说的话,大爷别当真……”
“是啊……各位大爷!前天我们已经说了,缩脚肠痈,药物是辅助,人能挺得过去就好了,挺不过去……也就是这几天的命。”
陈大夫挤进院子,满头大汗的解释道。
花荣想趁他们不注意,溜出院子,到二师兄那里搬救兵,可还是被一个穿着件狐皮马甲的大汉发现了,一只手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抓了回来:
“想跑?你也不看看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什么人?”
花荣想,问问也好,一会好告诉师兄。
谁知另一个灰袍中汉拦住了他:“老六,言多必失,还是给老大治病要紧。”
他在这群人中最瘦,花荣觉得,叫他“中汉”比较确切。
花有财一听头都大了,这都是些什么人?不是说得病的是个小伙子吗?可若是这些人的老大,非得是“座山雕”才合适。
他咬咬牙道:“我只是听孩子回来说了病症,自己并没有亲眼看过,我现在过去看看,若是能治,我会尽力,若是不能,你们再怎么为难我们,也没办法。”
灰袍中汉笑道:“有宋先生这句话就够了,那就请先生,到隔壁医馆里去看看吧。”
“哎哎哎……都说了过去看,你怎么还不放我下来?”花荣被那狐皮马甲老六拖着走,不由得叫到。
“哼!若是看不好老大的病,我就用你偿命!”
这一次,灰袍中汉没有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