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嘟哝道:“不嫌弃我不是清白之身?”
崔珏轻叹一声,压下万般愁绪,声音更显低沉:“我只怕你因此事郁结于心,又何来嫌弃。”
他话音刚落,白以云冷哼一声:“还说你喜欢我,原来也不过如此,看我委身于别的男人,却不生气?”
崔珏微微一愣。
白以云说完不再理会崔珏,她转身就走,崔珏却猛然回神,一脚踩灭地上火堆,拉住她的手,白以云吓一跳,正要骂他,却被他捂住嘴巴。
他低声说:“嘘。”
白以云被他的紧张感染,也噤声,两人躲在奇石后,一动不动。
崔珏一直盯着奇石外,他没有留意到两人的姿势多么亲密,白以云却察觉到了,她倚靠在他怀里,手搁在两人之间,手心下是他强劲的心跳,隔着一层衣物,还能感受他结实又温暖的肌肉。
抬眼是他俊逸的面容,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月色下,是雪铺白玉山,风流若潘安。
她眨眨眼,试图转移心神,偏偏鼻间一股淡淡的梅香,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节压在她唇上,嘴唇一下沾染他的温度。
她好像听到自个儿心跳声慢慢加速。
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骨碌骨碌碾过地上的枯枝,发出“咔啪”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家半夜赶路,路过此片偏僻的树林。
直到马车走远,崔珏缓缓放开白以云,也才觉得不妥,向后退一步,以示自己清清白白的:“失礼了。”
他倒是抽身得快,拿出火石,又点燃火堆,若无其事的模样在白以云看来尤为可恨,她又有了一计,便走到他身边坐下,说:“你用捡木柴的手捂我的嘴?”
崔珏回:“我用巾帕擦过的。”
白以云“哼”了声,黑着脸说:“我不管,脏就是脏。”
崔珏想起她会嫌弃青玉膏晕染手指,现下嫌他脏也不是没道理,耐心问:“用干净的巾帕沾点水,擦一擦可行?”
白以云命令他:“还不去弄。”
很快湿帕子准备好,崔珏递过来。
白以云不肯伸手接,她微微扬起脸,露出姣好的面容,嘴上不饶他:“我是主子,哪有服侍自己的道理。”
崔珏又是一愣。
他没犹豫,靠近她一点,那方帕子先落在她脸颊上,接着移到她下颌。她肌肤吹弹可破,轻轻一擦,泛着粉红,却看她眼眸半阖,嘴唇轻启,似是索吻的模样。
崔珏被自己的想法骇到,心头猛地一跳,正要移开目光,白以云却轻轻侧过脸颊,一缕乌发从她额角落下,正好打在他手指上。
既凉,却很烫。
崔珏喉头上下一滑,他想移开目光,白以云突然低头,嫩如花瓣的嘴唇触在他手指上,正勾起一抹笑。
崔珏手指一颤,巾帕忽然落在地上,而白以云贝齿咬住他的指节,舌尖一抵,她声音模糊:“崔珏,你是不是男人?”
细微的火光和皎洁的月光纠缠在一处。
没有人能抵抗心上人的暗示。崔珏低下头,代替自己的手指,吻住她两瓣嘴唇。
这个吻,与他的性子如出一辙,一开始是试探地轻压着,感受彼此鼻息,接着,才是细腻的缠绵。
如天街小雨,如溪泉击石。
他含着她的嘴唇,牙齿轻咬住柔软部分,专心致志地,甚至是以一种虔诚的姿态,献出一个生疏的吻。即使唇上纠缠得让他理智渐失去,那双手却规矩得过分,只是放在她的肩头,不再越过一步。
在察觉到白以云的退意时,他先松开了,带着流连的缠绵,最后轻轻一啄。
微弱的光线遮不住两人满脸的通红。
白以云咬住酥麻的嘴唇,在略微红肿的唇上留一个极浅的印子,崔珏目光一暗,终究忍住,没有冒进。
白以云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平复悸动,非要“啪”地一声拍掉崔珏的手,她还没忘自己勾崔珏的最终目的呢,轻哼:“崔珏,你是不是君子?”
崔珏:“……”
他心里一臊。
是他不经诱,居然做出这么逾矩的事,脸颊的微红褪去,他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对不起。”
他抬起袖子擦擦自己嘴唇,拿出一条干净帕子帮白以云擦红唇,那被他亲得水润润的红唇。
白以云偏头躲开,忍着笑:“你说你亲也亲过了,难不成擦擦就能把我们俩的记忆擦去?”
崔珏动作顿住。
白以云见目的达成,不管其他,她靠在他肩上,说:“我困了,我要睡觉”
崔珏感觉肩膀上的呵气如兰,不敢低头,只能说:“好。”
白以云靠了一会儿,觉得不爽利,忽地挪到崔珏腿上躺下,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白皙的脖颈,不顾崔珏绷起的身子,娇声娇气说:“太硬了,你大腿石头做的吗?”
她蹭了蹭他大腿,抱怨:“你放松点,我又没打算吃了你。”
崔珏的大腿肌肉越来越紧绷。
白以云转过了身,面朝他,呼吸吹拂着某块布料。
崔珏憋住呼吸,不多时,一滴冷汗从他后颈滑落,滴到衣襟里,而他后背早就被汗湿。
白以云偷偷观察他,她肯定,接下来不管她做什么,他当定“崔下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想做些什么能够让彼此记住的,白以云碰了碰嘴唇,也只有吻了。
不等她想出新法子,困意侵袭上她,没一会儿,她陷入睡眠。
徒留崔珏靠着奇石僵坐着。
过半炷香那么久,他才轻缓而长地出一口气,看着白以云,他神色有些复杂,却又无声摇头叹息。
春寒料峭,他把身上外衫解下来,盖在她身上,不管她睡梦里如何翻身倒腾,他就这样坐着寐一夜。
第二日,天刚露出鱼肚白,白以云就醒了。
她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正觉浑身筋骨酸软,身上掉下一件外衫,她看向身后,崔珏原来也醒了,没作声而已。
两人站起来,默契地都没提昨晚的事。
早饭是干粮和水,白以云整整衣衫,白天的山林还好,没什么危险,也看得见路,她走出两步,却发现崔珏跟着她。
她回过身,借着日出的暖光打量崔珏,气度琅琅,要不是此时此刻和他站在山林里,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有私奔这一天。
可惜了。
她回过神,忽略掉心里的不舍,只说:“我想自己走。”
崔珏停在她身后三步,这回轮到他问:“你要去哪里?”
白以云笑了:“崔珏,我们这样,迟早会被皇宫和崔家找到的,你觉得到时候能善了么?”
崔珏心中有把握,便说:“他们找不到我们。”
白以云看他,说:“那好,你要带着我私奔,你能给我什么日子呢?”
说到未来,崔珏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去秦岭,我曾去过那里,但没人知道我去过,我在那里留了一个小竹屋。”
“春可截竹制凉簟,夏可取泉水避暑,秋可采朝露煮茶,冬可烧干竹温酒。”
说完,他期盼地看着白以云。
渐渐的,沉默充盈在两人之间。
白以云笑了,那容颜在日光下奕奕,可说出的话,却直寒人心扉:“我想要过的好日子,你不能给我,难不成我要跟着你喝露水?你难道忘了我找权贵的目的?”
崔珏攥紧身侧的手。
白以云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崔家的嫡子,我对你也没所求,又为什么留在你身边?”
“不过,你放心,你还是我的蓝颜知己,你说的是秦岭哪里?以后我发达了,我会去支持你高雅的生活的。”
第四十八章
晨间山林有一层薄雾,笼罩在彼此之间,万物没有迎来朝晖的生机,只林中偶有鸟鸣,为死寂添一份寂寥。
崔珏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松开之后,再一次握成拳头。
他看着白以云,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刻,就连呼吸也是刺痛的,全身脏器好像要缩成一团,他额角突突地跳,从嘴中说出来的话,和着微冷的晨风,显得颇为平静:“……从山道直走,约摸十里地之后,有分岔,往左是胜州,往右,是江东。”
“到官道上,不要搭乘马车,选牛车,用帷帽遮脸,皇宫没那么快追上你,路引子我准备了四份。”
崔珏睁开眼,嘴角绷得紧紧的,苦涩蔓延开,他看着一脸轻松的白以云,说:“在包袱里。”
白以云转过身,从包袱里拿出两份,四份路引子写了两个地方,一个是他向往的秦岭之地,另一个则是南越之地。
无论哪个,都远离这是非缠身的洛阳。
白以云收敛目光,默默把两份路引子收到手里。
她站起来,背对着他,说:“我走了。”
崔珏:“嗯。”
走出两步,白以云又说:“你回洛阳去吧,你合该执掌天下。”
崔珏没有说话。
白以云不再说什么,她迈开步伐,一步步朝薄雾弥漫的山道走去。
她能察觉到崔珏的目光仍盯着她后背,所以步伐装得很轻松,但她的神情半点不见方才的轻松。
不可抑制的泪水掉落,打湿她的衣裳,落下星星点点水渍。
贵公子带着一介布衣私奔,听起来是很美好,话本里尽是这种悱恻的桥段,然则,实际上,若布衣真爱这贵公子,又怎么舍得让他抛弃人上人的生活,陪她过柴米油盐的平民生活呢?
她若爱他,她不会贪两人半晌欢,不是让他成为天下的笑柄,应该让他走上正确的道路。
她的崔珏,理应成为洛阳独一无二的权贵,当之无愧。
而不是和她龟缩秦岭,粗茶淡饭走一生。
一夜的留念,一霎的欢喜,都在吻里。其实一个吻怎么够,她应该拉他沉沦进来,但她怕若真沉沦,两人再也离不开彼此。
错过就错过吧,错过只是伤心一时,她若一直执迷不悟,折损的是一头苍鹰。
希望这个聪明的男人,能忘掉自私自利,从头到尾只想攀附权贵,把他的真心放在地上踩的女人。
白以云手蜷成拳头,放在嘴边,费了很大力气咬住,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