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周慧仔细想,景王府那样的权势,要对千香阁真的不满,千香阁早就被贴封条,哪需要等上几天。
所以,在兰以云看来,周慧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兰以云和周慧一致相同的看法,就是周春桃该多学香艺,这次的意外不能来第二遍。
只是兰以云刚教,周春桃就犯困。
她卷起书,瞅着敲哪里能叫醒周春桃,突然,屋门自外面被猛地一推,“砰”的一声,不用兰以云叫人了,周春桃自己被吓一大跳,清醒过来。
兰以云看向闯入屋子的周慧:“慧姨?”
周慧冲进来对姐妹俩说:“成了!”
兰以云心下了然,只有周春桃还揉着眼:“什么成了?”
周慧兴奋:“王府那边,不仅不计千香阁过错,还要和之前一样,从我们这购安神香!”
兰以云笑了:“的确很好。”
周慧坐在周春桃旁边,她迅速舔舔嘴唇,十分激动:“还有一件事。”
兰以云困惑地歪歪头,交香让王府满意,除此之外,她料不到还有什么事,于是看着周慧。
周慧终于不卖关子,说:“王府那边啊,要桃香过去领赏!”
兰以云“哦”了一声,她不易察觉地松口气,还好还好,这件事与她无关,她可以应付与调香有关的事,其他的没有兴趣。
周春桃从梦里回过神:“什么?要我过去领赏?”
周慧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试问京城调香师千千万,哪个能得王爷召唤赏赐?春桃,这可是你的造化,也是千香阁的造化啊!”
说着,周慧看向兰以云:“兰香,你放心,慧姨会给你金银财宝,不枉你的努力的。”
兰以云捂嘴笑说:“慧姨还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吗?把金银都换成香料就是。”
见她大方讨赏,没有半点芥蒂,周慧放下心,紧锣密鼓地给周春桃绞面、敷粉、画眉,换一身衣裳,总算有斯文模样。
兰以云事不关己,捧着一卷调香奇闻,回床上窝着看。
看着看着,她禁不住困意,睡着了,另一头,周春桃坐上前往王府的轿子。
周慧拧一把周春桃的胳膊,嘱咐:“不管怎么样,你要么说参见王爷,要么微笑,要么多谢赏赐,要么点头,能不开口说话,就别开口说话,求你记住了,我的祖宗诶!”
周春桃曾被王府侍卫吓过,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发憷,不敢把周慧的话当耳边风。
她到王府后,畏畏缩缩,直到进入宽阔的正殿,她突然噗通一声跪下。
时戟正在处理事务,这一声跪,打破周遭安静,他看着跪着的人,略一挑眉。
听陆立轩夸桃香,时戟以为她有气度、有见识,结果,桃香如街边小贼似的,明明是来领赏,硬生生弄成像领罪的。
想到她调香技艺,时戟收回第一眼的成见,只道:“你就是桃香?”
周春桃说:“参见王爷!”这一声嚎,怎一个荡气回肠了得。
时戟:“……”
男人抬手按了按额头。
站在一旁的陆立轩脸上快绷不住,找个话头:“桃香姑娘调香技艺极好,日后,王府有需要的香,还得让你调制。”
周春桃咧着嘴笑,没有说话,仿若脑子不灵光的小孩。
时戟看了眼陆立轩,陆立轩忍住冒汗,又说:“今日让你前来,自是有赏赐的。”
周春桃:“多谢赏赐。”又是中气十足的回声。
陆立轩跟着时戟,有多年军旅行程,这桃香姑娘的吼声,和士兵有得一比,直至此,陆立轩觉得脸上十分无光。
他居然百般推荐此人,真是错得离谱,只能尽快让人把赏赐端上来,请桃香离开。
等周春桃离开,陆立轩难掩尴尬:“是属下想差了,本以为这桃香姑娘……”
“嗤。”时戟冷笑一声,眼睛又放在公务上。
陆立轩察觉他的不悦,说:“但属下见过的那个兰香姑娘却不一样……”
时戟打断陆立轩的话:“罢了,不要多事。”
他声音尤为冷漠:“到底是市井人家出来的,没有半点气度,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他,居然会因为一道香味,萌生见一个人、甚至想把她收为妾室的想法。
时戟手指按在纸上,轻声“啧”一声。
而陆立轩只能闭口,不再谈这件事。
千香阁。
周春桃回来后,周慧追问细节,没听到她想听的,有些可惜,本来以为景王爷看上周春桃,原来,真的只是赏赐东西。
不过,她转念一想,周春桃没惹出祸来已经够好,还能奢求什么?
难得周慧想通,她铆足劲,靠这次机会,又一次在京城打响千香阁的名号,不多时,千香阁的香卖得更好,财源滚进。
“哒哒哒”的,是周慧手指拨动算珠的声音,她打着算盘,又生出主意:“过去我的东家,曾办过一次调香会。”
兰以云正在吃糕点,她小小咬了一口,困惑地看着周慧。
周慧放下算盘,说:“兰香,你看我们千香阁,是不是也有这个能耐举办调香会?”
兰以云放下糕点,喝茶说:“我觉得,或许可以试试。”
周慧拍拍算盘:“对,正好趁这时候,一个调香会,还能吸纳别的有名气的调香师。”
周慧深谙千香阁的发展不能仅靠“桃香”,兰以云调制的香是贵品,专供王侯、官员、贵族与富甲一方的商贾,除了这些人外,周慧虽看不起大部分人家,也不会放弃基本生意。
这需要千香阁笼络更多调香师。
于是,办调香会的事定下来。
周慧有意培养周春桃,就抓着她跟进办会的事。
兰以云乐得轻松,她每日早晨至下午酉时,都泡在香坊,因天气渐热,她晚上穿着小衣靠在墙头,吹着晚风,翻阅书籍。
不日,调香会开办,周慧刻意向京城大小户发放请帖,人人皆知。
与前阁的热闹不同,后阁十分幽静,兰以云躺在床上,睡得沉沉。
突然,外头一个小婢唤:“兰香!兰香!”
兰以云微微皱眉。
小婢又喊:“兰香快起来,东家让我叫你,说是出大事了!”
兰以云朦胧睁开眼,她推开窗,问那小婢:“……又有什么事?”
得意过头是有代价的,这不,周慧大张旗鼓地搞调香会,很快引起京城同行的不满,来砸场子。
小婢为兰以云簪好头发,一边说:“他们带来好几个厉害的调香师,说要和桃香姑娘对决,东家先说桃香姑娘不适,但没人相信,都说是借口。”
向来看客最不怕事情闹大,便一直喊着让桃香姑娘出来调香。
周慧虽然短视了点,也知道不能让周春桃露面,那些有资历的调香师,只需看周春桃的手指、观其气度,就能猜到她到底不会调香。
所以她只能差小婢来叫兰以云。
原来只是这等事,兰以云轻轻舒气,笑了:“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慌的,便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小婢神神秘秘:“怎么不是大事,景王爷来了都!”
却说平时,时戟下朝后,都是往王府回的。
这日,因在朝上与小皇帝意见向左,他心情烦闷,难得没让人直接回王府,而是往东西街坊走去。
轿子本来很是平稳,在走了几条街后,却停下来。
时戟在轿中闭目养神,察觉到轿子停,他摸向藏在靴里的短匕首,乍一睁眼,流露出重重杀气。
然而,轿夫与暗卫都没呼刺客,时戟掀开帘子,就听轿夫说:“王爷,前头人太多,小的已经让他们去清道。”
“嗯。”时戟手指一推,匕首隐没在靴子里。
没一会儿,轿子重新动起来。
他往后靠,正要闭上眼睛时,鬼使神差的,他抬手撩起帘布,便看面前“千香阁”三个字,缓缓从眼底划过。
因那味安神香,他近来头疾没怎么犯,而且每次一犯头疾,只要闻那香,就能缓解,他着实很多年不曾这样轻松。
这缘故,连御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停下。”时戟沉声说。
景王爷的轿子停在千香阁门口,引起轩然大波。
而时戟坐在二层的独立厢阁内,能直接看到整个大厅中央的圆台,平时这里是歌姬演奏之地,今日,是调香会的主场。
此时,上头除去千香阁的三位调香师,还有别的香阁带来砸场子调香师。
每位调香师用现有的材料,待香调好,放入圆台中央的香炉,待上片刻,香味就会袅袅出炉。
等下一位调香师把香调好,则完全换一个香炉,差人扇风散香,再重复点香。
于观会者而言,是一场香味之宴,但于千香阁的调香师而言,压力极大,尤其是当砸场子的调香师调出来的香,久久不能散去时,千香阁调的香,盖不住残留的味道,很快引起看客的嘘声。
那位砸场子的调香师,是京城另一香阁的刘掌柜带来的。
此时,刘掌柜对着四周作揖:“叫各位见笑了、见笑了。”
他对周慧说:“今个儿景王爷可是专门过来看调香会的,周夫人,你们千香阁只有如此资质的调香师?听说景王爷喜爱千香阁桃香姑娘调制的安神香,就是不知道,你们家的桃香,能不能压过我家调香师呢?”
这已经是刘掌柜第三次提桃香,周慧也从一开始的推拒,再到不甘示弱:“这事倒不用猜,我们桃香不会输刘掌柜家的半分。”
话音刚落,千香阁的仆从抬着一些东西,匆匆忙忙上圆台来,他们架起半纱屏风、挡人耳目的纱帐。
刘掌柜“诶”了声:“周夫人,你这是?”
周慧说:“我们桃香是女子,性格又内向,不喜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挡着又何妨?”
在时戟看来,周慧这么说,或许另有缘由。
莫不是觉得桃香行为举止难堪大用,所以才挡着?他轻抿一口明前龙井,兴致缺缺,正想起身离去。
突然,一个戴着帏帽的女子,自千香阁后阁走出。
时戟眼角余光瞥到她,忽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