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没有什么阻碍,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萧宝绥已经回了住处。
“对了,跟你交好的那个霍安如,是不是替你去都尉司送过东西?”楚悖兀地想起裘言的事,开口问了一句。
“是送过一次,怎么了?”她点点头,有些疑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
“没怎么,我有个朋友对她一见钟情,托我给问问。”
“我好想记得如姐姐跟我提起过一回……”萧宝绥仔细回忆着,忽觉得后背一凉:那个朋友不会是裘言吧?
她木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心里不禁幽怨地叹了叹:宫里上下几千人,如姐姐怎么偏偏就遇到裘言了?
事情越裹越乱,萧宝绥扫了一眼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制香用具的男人,咬咬牙鼓足了勇气开口想坦白:“阿瞒哥哥,其实我……”
“宝儿,这东西是什么?”
“啊……那是香篆。”萧宝绥被打断瞬间泄了气,再不敢提。
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刚才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有那么蠢笨的想法。
“这香篆的花型倒是精致。”楚悖看着那些摆得整整齐齐、花色各不相同的香篆,眸子逐渐燃起一丝兴奋。
“阿瞒哥哥要是喜欢就带回去玩罢!”萧宝绥走了过去,忽然就觉得他很可爱。那种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好像小孩子碰见了喜欢的玩偶爱不释手。
“那我带两个回去试试。”楚悖对着她笑了笑,开始挑起花色来。
“试试?”她有些不解。
“试试把它们烧红了烙在身上好不好看。”
萧宝绥:……我错得离谱。
果然,跟着那位楚三爷的人都有些不太正常。
不过……她只要一想到北镇抚司关押的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和叛国贼,心里那种不忍立刻烟消云散。
“这个‘寿’字漂亮些。”萧宝绥指了指放在最左边的香篆。
楚悖依言拿起,待看见那繁复的纵横沟壑后不禁笑出了声:“宝儿才应该去北镇抚司当锦衣卫。”
她弯着眉眼看向他,软糯的声音轻轻:“耳濡目染。”
楚悖笑声顿了顿,旋即又嗤嗤地笑:“脑子果然不太正常。”
“这也是耳濡目染。”
萧宝绥笑道,习惯性地靠在他肩上:若你也耳濡目染开始喜欢我就好了……
*
昨晚来回折腾了许久,萧宝绥仅仅只睡了两三个时辰。现下虽已在内务监教导宫女,可困的却是没什么精神,连赵阑瑛命她打板子手上都是软绵绵的。
“瑟瑟,今晚宫宴,你好像也是要去的。”霍安如小声道。
“不会吧?”萧宝绥听见要去宫宴上,瞬间清醒。
这种场合她并不想去。
“听说御前有位女官过生辰,女史宫女们昨夜聚在一起吃酒热闹了一番,后半夜突然开始上吐下泻,现在已经起不来床了。”霍安如拍拍胸口,一阵庆幸,“幸亏昨日我与宫令当值没去,不然也是要遭殃的。”
“怎么会这么巧?”萧宝绥皱着眉,实在是这里面在宫中经历了许多,太过于巧合的事情大部分都藏着猫腻。
两人正说着话,她恍惚间好像瞥到了宋嬷嬷的身影。
“两位女史应当听说了昨夜的事情了。”宋嬷嬷走到二人跟前缓缓道,“御前得用的女官现下都病着,新来的又不中用正是青黄不接,今晚的宫宴就由你们随驾吧。”
萧宝绥皱着眉,正琢磨着要不要称病,宋嬷嬷又补上了一句:“皇上可信的人不多。”
她抿抿唇,只得歇了心思:“知道了嬷嬷。”
皇上安好,长姐才能安好。
*
宫宴设在清云殿,最是清幽雅致的地方。
“皇上驾到!”
尖细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儿,给萧宝绥本就不安的心添上几分燥意。
她跟在皇上身后走入殿中,方才还说笑的大臣官眷们瞬时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平身罢。”皇上微微抬了抬手,转身向太后问了安,随性地坐下。
萧宝绥目不斜视地站在龙椅后,清晰地看见下面的人起身看见自己时的惊诧。
“那不是萧宝绥吗?”
“居然到御前去了,她可真是颇有些手腕能耐。”
“能有什么?狐媚的能耐罢了。”
……
下头的议论声若有若无地传到她耳朵里,萧宝绥面无表情地低下眸子,恍然对上皇上探究的目光。
只见他抬手指了指下首的空位:“瑟瑟去那坐着罢。”
“啊?”萧宝绥一愣,满脸茫然。
明湛压低声音,轻轻一笑:“朕答应过她不会让你受委屈,去罢。”
她摇头,没敢动。
“要朕亲自送你过去?”明湛说着,就要起身。
萧宝绥吓了一跳,忙行礼谢恩走了过去,顶着诸方如炬目光坐下。表面淡定从容,心里战战兢兢。
坐在另一侧的太后看着两人间的小动作,美目闪过一丝笑意:这便开始放在台面上宠着了。
“开宴。”明湛微一抬手,
她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皇上,莫名其妙地觉得他那种强盗行为像极了某人。
萧宝绥如坐针毡,只放空自己盯着殿侧的教坊乐部,数着琵琶箜篌。
“呀!奴婢不是故意的……”
胳膊上忽地传来一阵湿意,她回过神来看见名十二三的小宫女瑟瑟发抖地扶起倾倒的酒杯,满脸惶恐。
“无事。”萧宝绥要去更衣,下意识抬头看向皇上,只见他朝自己微微一笑,福至心灵间恍惚明白了什么。
这小宫女是他故意安排的?为了让我提前回去?
她悄然起身,眼角瞥见皇上跟身后的霍安如说了什么,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萧宝绥走出清云殿等了一会儿,果然见着霍安如也跟了出来。
“皇上吩咐让我陪你一起回去。”霍安如笑眯眯地道,“看见底下那群人没有?见皇上让你坐下,惊的脸都白了。”
“我哪里有功夫注意他们?”萧宝绥扁扁唇,“如姐姐陪我去更衣吧,紫宸殿离这里实在是远了些。”
“好。”
萧宝绥更衣后,由宫女服侍着净了手,刚走出门就迎面撞上一个穿着一身桃粉的姑娘。她定睛一瞧,不禁挑了挑眉毛。
是现任首辅孙仁善的孙女孙玉娇,虽是个庶出,但孙府只这一个女孩,极为受宠。
“对不起,我没……”
萧宝绥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孙玉娇怒目圆睁,指着她颈上挂着的项圈破口大骂:“贱人,就是你偷了我的项圈!”
“你把话说清楚些!”霍安如把她护在身后,冷声斥道。
“我偷你的项圈?”萧宝绥气的笑了一声,“玉的纹理各不相同,你再仔细看看。”
“被我抓个正着还想狡辩?萧宝绥!你就是看那项圈是你以前用过的便起了偷盗的心思,别以为我不清楚!”
萧宝绥一怔:原来我从前的项圈竟是落到她的手里了。
孙玉娇啐了一口,“还愣着做什么?把人给我绑到清云殿去,我要让太后娘娘给我评评理!”
“放肆!”她呵退孙玉娇的两个婢女,“我是御前女史,还轮不到你们绑我去。”
萧宝绥说着,看向孙玉娇:“你既想分辩,我奉陪便是。”
说完,转身便往清云殿走去。
对于欺师灭祖的人家,萧宝绥没什么好脾气。
孙玉娇被凶得一愣,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清云殿,孙玉娇抢先跪在地上哭诉,丝竹乐器都盖不住她的声音:“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为臣女做主!”
明湛看了一眼萧宝绥,抬手让乐声停下。
太后看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孙玉娇,疼爱地皱皱眉:“玉娇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萧宝绥冷眼瞧着,默默听她唱戏。
孙玉娇抹了抹泪:“臣女去更衣将项圈摘了下来,走的时候忘记。半路上想起返回去找,却正巧看见萧宝绥从里面出来,脖子上的项圈跟臣女遗落的一模一样。”
“孙小姐的项圈也挂着这个玉坠?”萧宝绥挑眉问道。
“那是你欲盖弥彰!”
“许是样子比较相似,总不能冤枉了人家。”太后一派仁慈,回头看向身后的嬷嬷,“你亲自去替我找一找,估摸着还在,是玉娇情急之下弄错了。”
“喏。”
老嬷嬷刚要退下,明湛淡声道:“冯和,你也跟着去看看。”
“喏。”
冯和与太后的嬷嬷一同退下,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
冯和悄悄朝明湛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找到。
“启禀皇上、太后,奴婢仔细找过了,也盘问了宫女,确实如孙小姐所说。”
孙玉娇闻言,得意地冲着萧宝绥抬了抬下巴。
萧宝绥无奈摇头,像是看傻子般睨了她一眼。
“萧女史有什么要说的?”明湛皱着眉。
“这项圈不是孙小姐的,宝绥来时便戴了这个项圈,多人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