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先去隔壁了。”常凝看上去有些伤心地道,“施表姐,可能我说话有些不妥当,但我真心没有利用你的意思。那王晞又不吃我们家的,又不喝我们家的,说不定她过年的时候就回蜀中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出了施珠住的东厢房。
施珠不以为然。
单嬷嬷直摇头,温声劝她:“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委婉一些。她想干什么,你看的清楚,不去做就行了,何必非要在言语上刺她呢!于你有什么好!”
“我心里痛快了!”施珠非常烦躁的样子,“干嘛非让我住到姑祖母家?她们家乱七八糟的,我还不如回自己家呢!”
单嬷嬷叹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大人和夫人都不在京城,你出外行走,总得有个年长的女眷护着,住进永城侯府最好不过了。至少永城侯府的太夫人是个心地纯良之人,不会有什么坏心思,打什么坏主意。”
这次施珠就差点被她父亲手下一个游击将军的太太算计,嫁给她娘家侄儿。这也是为什么施家压着施珠回京城,务必要在今年定下婚姻大事的缘由之一。
施珠知道单嬷嬷话里有话。
她被算计是真,她蠢也是真,她无话可说。
“睡觉!”她一把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单嬷嬷没有办法,在床边陪着坐了一会儿,悄悄地掀了被子,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知道她这是太累了,稍稍放下心来,叫了施珠贴身的丫鬟阿格进来,自己去督促丫鬟婆子布置厢房去了。
*
王晞午觉醒来不想起床。
她觉得永城侯府越来越不好玩了。
“白术!”她问值守的丫鬟,“我给祖母抄的佛经还剩多少?”
白术拧了个温热的帕子给王晞擦脸,道,“还差两卷,大约需要七个下午。”
王晞给祖母抄的佛经从来不做假,全都是她亲手抄的。用她的话来说,可以抄得不好,可以少抄,可以不抄,却不能说话不算数,违背契约。
“那就起来抄佛经好了!”她觉得自己终于找了件事做,还道,“等我把佛经抄好了,还得写一封信回去,跟祖母说我要提前回去。这里太没意思了。我也不想在外面租房子住。”
现在她更不想搬去柳荫园住了。
她甚至先给祖母写了封信,然后才开始抄佛经。
白术知道她已经是非常的不耐烦了,陪王晞在书房里混时间的时候,她抽空给王嬷嬷递了个眼神,问王嬷嬷怎么办,要不要给大掌柜那边送个信。
王嬷嬷觉得很有必要,和没有当值的白果商量:“就怕大小姐临时说走就走,得让大掌柜那边有个准备。大老爷和大爷那边也要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大老爷和大爷担心。”
白果和几个丫鬟就把王晞这几天没怎么用的东西重新归了箱笼,王嬷嬷则吩咐王喜去给大掌柜传话。
谁知道到了晚膳的时候,王喜满头大汗来找王嬷嬷:“济民堂的冯大夫被南城兵马司指挥使金大人给请了去,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人还没有回来。小冯大夫急得不得了,正在和大掌柜商量办法。大掌柜已经让人去准备礼品了,说要是冯大夫今天晚上还不回来,他明天会去谢府拜访。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不应该跟大小姐说一声。”
济民堂是冯大夫药铺的名称。
他们王家现在做生意的背后靠山是同为蜀中人的户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谢时。
尽管如此,王家在京城的大掌柜等闲不会去谢府拜访。
王嬷嬷一下子心跳都停了几息。
她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问儿子:“知道那位金大人是什么来头吗?”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不过正六品,在京城甚至算不上个官。可架不住京城藏龙卧虎,凡亲王妃、郡王妃父亲没有官身的,亲王、郡王没事干的,都或赐指挥使,或赐副指挥使,不管事。所以京城最不好惹的就包括这些指挥使,副指挥使。
这位金大人能逼得大掌柜去找谢家,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嬷嬷又想到前些日子听白果她们说过,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二皇子也曾去找过冯大夫。
这都叫什么事啊!
王家的人没少找冯大夫看过病,救过命。
王喜忙道:“说是宝庆长公主从前的小叔子。”
王嬷嬷愣住,道:“难道宝庆长公主还和前头的那家人有来往不成?”
“那倒没有什么来往。”王喜低声道,“宝庆长公主前头那家,听说是为了救皇上死的,那时候那家还有两个没有成年的儿子。后来宝庆长公主再醮,总得把人家给安排好了。这位金大人,就是那家的次子,有个世袭的指挥使在身上,还在南城兵马司当差。”
“不会是在为陈家二公子做事吧?”王嬷嬷喃喃地道,猛地站了起来,“不行,这件事得跟大小姐说一声。”就怕这事与陈珞有关系,牵扯到大小姐身上就麻烦了。
她对儿子道:“你在这里等我。大小姐去了太夫人那里,我想个法子给大小姐递个信,让她早点回来。”
不然以太夫人那性子,只怕会把人都留在玉春堂说上半宿话。
王喜应诺,匆匆用了晚膳,帮着算了算修缮柳荫园的账目,王晞才赶了回来。
“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跟我说说。”她神色凝重,“我已经让白果去打点了,我们在宵禁之前赶到济民堂。”
王喜应声,一面把自己听到的细细地说给王晞听,一面和王晞去了柳荫园。
那边房舍还没有完全修好,后面的夹巷却已经能走车了。
她们到时,白果已经在等着了,身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王嬷嬷扶着王晞上了马车,叮嘱白果:“你们看好门户,别让府里人说三道四的。”
白果点头。
王喜驾车,王嬷嬷和青绸、红绸随行,赶去了济民堂。
掌柜的忙把王晞等人迎去后面的书房。
她们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冯高。
“你怎么来了?”他满脸疲惫,看到王晞,又添了几分担忧,“我们这边没什么事,要是有事,肯定会告诉你,请你帮忙的。你这样跑出来,要是被巡逻的官兵发现了可怎么办?京城不同别处,宵禁巡逻的官兵全是天子近卫,我们在这方面没有相熟的可托的人,不太好打招呼。”
王晞突然发现,王家在京城的路子还是太单薄了。
如果是在蜀中,根本不可能担心这些事。
她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又一闪而过,被对冯大夫的担心给掩盖住了。
“姓金的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她连珠炮似的问,“当时是以什么名义请冯爷爷过去的?打听到他们家是谁病了吗?有没有出来抓药?没在我们家药铺抓药吗?打听到药方了吗?”
知道药方,就知道是什么病。
他们才好对症下药,知道明天怎么和谢家的人说。
“就是什么都没有,才让人担心。”冯高摇头,“师傅进了金家就没有了消息。”
第三十四章 警告
王晞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
冯高却很感激她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忙道:“时候不早了,有大掌柜帮忙,我们等他的消息就行了。你今天就在这里歇了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王晞木然地点头,冯高喊了丫鬟进来,带着王嬷嬷去给王晞收拾客房,他则和王晞坐在书案前说话:“你也别太担心,我寻思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师傅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就算是医不好,也有办法脱身的。”
“就怕不是医术上的事。”王晞眸中闪过一丝茫然,说起了陈珞和二皇子,“他们找冯爷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那姓金的既然和陈珞有关系,请了冯爷爷过去,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冯高闻言有些后悔,道:“我也问过这件事,师傅只说是他们有药理上的事询问师傅,要是早知道还有后面这事发生,我当时就应该问清楚,而不是被师傅唬弄过去的。”
王晞听了直皱眉,道:“大掌柜不知道陈珞和二皇子来找过冯爷爷吗?”
“我没告诉他。”冯高眼睛都急红了,“师傅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觉得自那天师傅拒绝他们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以为他们放弃了。”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我这就让人去给大掌柜递个信。”
大掌柜知道的东西越多,求谢家的时候就能给谢家提供更多的消息。
“我们坐下来说话。”王晞跟着站了起来,沉声道,“这不能怪你,你不知道姓金的身份来历,陈珞和二皇子他们来的时候没有遮掩身份,谁知道他们会指使其他人为难冯爷爷呢?何况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就与他们有关。我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至于告诉大掌柜这件事,我们明天一早见了他再说也不迟。”
京城是国之中心,不管是谁家在这里做生意,派出来的总负责人那都不是一般的精明能干,王家的大掌柜也不例外。
王晞相信即便是临时告诉他这件事,他也是有能力处理的。
冯高哪里还坐得住,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不说,嘴里还喃喃地道着:“这件事全都怪我,我要是细心点,咱们也就不会这样被动了。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御医院的御医,我明天见过大掌柜了就去见见他,看看能不能再从他嘴里探点什么消息。陈珞和二皇子找师傅,十之八、九是为了他们的亲眷,我就能知道是不是与他们有关系了……”
在他看来,要是这件事真与陈珞和二皇子有关,他们想救冯大夫,将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就算谢家愿意出面,谢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故家之好的大夫而不顾自家的安危去得罪皇家。
王晞却在想,若是查到这件事真的与陈珞和二皇子有关,她该怎么办?
时间就在她们的等待中流逝。
王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说客房整理好了。
王晞哪里睡着得。
冯高劝她:“你不早点睡,明天哪里有精神打点师傅的事!”
王晞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指望着她去求永城侯,她想了想,道:“永城侯未必就能帮得上忙。我们还是先打听清楚冯大夫为何被姓金的请去吧?”
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冯高点头。
掌柜的喘着气大步跑了进来:“小东家,大小姐,金大人陪着冯大夫回来了。”
“什么?!”书房里的人齐齐惊愕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
京城已经开始宵禁了。
掌柜的却来不及和她们细说,匆匆道了句“前面还需要打点,小东家赶紧跟我去前面走一趟吧”,像来时一样突兀地跑了。
“那我先去前面看看!”冯高压住了要和他一道去前面的王晞,“你在这里等着。不管是什么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王晞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姓金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把冯大夫送回来,是在显示他的能力,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他把冯大夫请去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晞想着,正想叮嘱冯高两句,外面已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你这个药铺真心不错。我平时在南城的时候多,要不是听别人说起,我还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个这样好的药铺。不是猛龙不过江,看来冯大夫的医术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啊!”
是个男子的声音,声音很陌生,语气间却充满了志得意满的肆意。
这种说话的语气,王晞常在那些刚到蜀中任一方主宰的朝廷命官身上听到。
而且声音渐行渐近,可见这个人正朝着书房过来。
她心中一沉。
冯高已推了她:“你们先回房。”
王晞略一思忖,道:“我先避在屏风后面。他进来的突然,我是冯大夫的侄孙女,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