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听得双眼亮晶晶的。
常珂却感慨:“我们听说她去找祖父理论的时候,都吓得两腿打颤,连告诉二伯母时话都说不大清楚了,没想到三姐姐竟然成功了,说服了祖父,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兰园,我们都太佩服她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怎么说话,我们却都不敢小瞧她的缘故。”
王晞听完摸着下巴,寻思着要不要帮常珂一把,眼角的余光却突然间看见不远处合抱粗的大树后面探出个小脑袋出来。
是个白白软软,穿着小小的靓蓝色细布道袍,看样子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
显然正躲在树后面瞧她们。
这个时候的小孩子特别有意思。
王晞看着就心里发软,笑盈盈地朝着着他招手,还摸了摸荷包,看看今天带了些什么零食出门。
谁知道那小男孩见她招手,吓得脑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这样乖巧腼腆的小孩子,有谁能招架得住?!
王晞立刻打开荷包,看着里面还有两块雪白的梨糕,忙高声道:“哎哟,好好吃的梨糕,是用梨子汁加糯米粉做的,又香又甜,可惜我牙齿不好,不能吃。不知道能送给谁?”
那小孩子果如王晞所想的那样伸出头来。
不过,和王晞认识的那些性子活泼可爱的小男孩不一样,他是怯生生地,慢慢地伸出头来的,伸出头后,还嘴馋地咬了咬食指,那可爱的模样儿,让王晞的心都酥了。
常珂发现了王晞的异样,顺势看到了那小孩子,也喜欢得不得了,明明知道王晞在哄诱那小孩子,她也做帮凶,也摸出自己的荷包,拿了两块窝丝糖来,道:“我这里还有好吃的糖。这糖可不是普通的糖,里面还加了松子、榛子、核桃、杏仁……很多的坚果。平时我都不拿出来的。”
小孩子没能忍住诱、惑,慢吞吞地从树后走了出来,歪着个大大的脑袋站在她们面前不说话地看着她们。
王晞这才发现,这孩子长得出奇的精致。
头发乌黑,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居然是棕黑色的,还有那远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深刻的轮廓。
这,是夷族的孩子?
可这附近哪里有夷族?
王晞不动声色。
她虽然见过夷族的孩子,这些孩子因为长得和他们不一样,常常被当成异类被嘲笑、讽刺和恐惧。
可她们家也和夷族做生意,红头发,绿眼睛,蓝眼睛,她都见过。
她把这孩子当成普通的孩子,笑眯眯地拿了块梨糕递给他,道:“吃了我的梨糕,就要和我当好朋友哦!”
那孩子不好意思地笑,没有接她的梨糕,转身跑了。
王晞哭笑不得。
常珂却道:“这孩子真有意思,长得也好,就是有点奇怪,好像与一般的孩子有些不一样。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在这里休养。我从前就见过有人全身的皮肤都像被油漆染了似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死白死白,非常的吓人。”
这孩子虽然不至于如此,可总让她感觉和她不一样。
王晞想着说不定以后她们还会遇到这孩子,与其到时候常珂知道了害怕的失态,伤了那孩子的自尊心,还不如早告诉她,由她决定要不要和这孩子接触,就和她讲讲这孩子的与众不同。
常珂非常的意外,但也没有感觉特别不好,还心疼地道:“说不定是谁家纨绔子弟猎奇,纳了个夷族女子生下了这孩子,却被家里视为不祥,丢到云居寺里自生自灭呢。真是大人作孽,孩子遭殃。”
她很气愤。
王晞失笑,觉得这样的常珂很可爱。
常珂还道:“我们要不要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孩子,若是以后再遇到,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好歹也让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才好。”
王晞也是这个意思,回去就请了王嬷嬷帮着打听。
王嬷嬷倒是费了一番功夫,也没有打听到寺里有这样一个孩子。
正当王晞和常珂要放弃的时候,她们在散步的小路上又遇到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抱着个匣子,匣子里装了几块桂顺斋的桃酥,他软软糯糯地对她们道:“姐姐,我,我和你换梨糕吃。”
哎哟!哎哟!
把王晞和常珂萌得一头血,连声音都轻了几分,蹲下身来接了那孩子的桃酥,温声细语地道:“弟弟叫什么名字啊?今天我们没有带梨糕。你要不要和我们去住的地方?我们那里除了梨糕还有茯苓糕、玫瑰糕、五福糕……你想吃什么都有?”
不曾想那小孩听了却连连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望着她们,道:“我,我不换了!”说完又要跑。
常珂一把抱住了那小孩子,笑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也住在这里,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先带我们去见你们家的长辈……”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小孩子就惊恐地尖叫起来。
王晞虽然有些诧异,却没有惊讶。
这孩子一看就遇到过很多的事,要不是她们的梨糕太吸引他,又是两个小姑娘,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这个孩子就算是再馋,也不可能和她们换糕点的。
“你快放下他!”王晞怕吓着孩子,急急地对常珂道,“看有什么东西都给这孩子。他怕是从前受过别人的欺负。”
她就算反应的再快,还是慢了一步。她的话音未落,旁边突然蹿出个高个子男子来,一把就抢过孩子不说,还狠狠地朝着常珂就是一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叔侄
,本能的顺势倒在了地上。
“四姐姐。”王晞厉声高喊,心口像被刺了一刀似的疼得冷汗直流。
“我没事。”常珂忙道,“他没有踢到我。”
如果不是王晞帮她挡了那么一下,她肯定不会只是跌倒在地这么简单了。
她感激地望了王晞一眼,这才感觉到手掌心火辣辣的痛。
应该是刚才跌倒的时候蹭伤了。
但她不想王晞担心。
大难来时各自飞,就是夫妻都不能免俗,何况是她们这样不过是比较玩得好的姊妹,王晞却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她。
若说常珂从前只是觉得王晞性格讨喜,相貌好,是个可结交的闺蜜,那现在,她就视王晞为比手足还要亲近的,可托付生死的好友了。
对方是什么人她们根本不知道,她此刻最怕的还是王晞会继续为她出头,得罪了人,连累到王晞的性命。
常珂悄悄地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安慰王晞:“我只是被吓倒了。”
王晞松了口气,有些狼狈地放开了那人的大腿,连连后腿了几步,这才看清楚来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穿了身粗布褐色道袍,皮肤黧黑,五官周正,平常普通的像个常年暴晒在太阳下面讨生活的市井之人。可仔细一看却发现,他一双眼睛明如寒星,犀利冷峻,眉宇间不时透露出强大的自信,不是个普通人。
他虽满脸怒容,却强压怒火,语气温柔地安抚着那个小孩子:“阿黎不害怕,九叔在这里呢?谁要是敢欺负你,九叔帮你报仇。”
他一副无暇顾及王晞等人的样子。
而红绸和青绸听到王晞的叫声也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挡在了王晞和常珂的身前,警戒地问着王晞:“小姐,您没事吧?”又愧疚地道,“我们看着这周围没有什么人,就跟得远了些……”
谁知道偏偏这个时候就出了事。
“没事!”王晞拉了常珂起身,道,“可能是一场误会。”
就算是误会,那也是由自己而起。
常珂悔恨不已。
逗个孩子,却不曾想遇到这样的一场祸事。
她把王晞拉在了自己的身后,觉得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应该由自己承担才是。
只是那孩子已经在那个九叔的安抚下慢慢地平静下来,伏在九叔的肩头小声啜泣着,就算是道歉,此刻也不是好时候,大家只好先等那九叔把孩子哄好再说。
那孩子倒也有趣,等到情绪安定下来不哭了,他九叔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想要再安慰他几句的时候,他却揪着他九叔的衣领,两眼含泪,巴巴地望着王晞,小声地嘀咕着“梨糕”。
敢情这还是个吃货!
王晞啼笑皆非,觉得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因为想吃上新麦做的饼子非要跟着厨房婆子去采荷叶,结果掉到了河里呛了水,还惦记着吃荷叶麦饼。
她忍俊不禁,不由道:“你叫阿黎吗?姐姐……”想到他那九叔如此的恶劣,虽说是担心孩子,可也不应该不问青红皂白地踢人,差点让她和常珂都受了伤,她要是自称“姐姐”,岂不是白白矮了那人一个辈份,她立刻改了口,“姨姨也住在庙里。你住在哪里?我等会让人送几块梨糕给你尝尝。你要是觉得好吃,可以让家里的人来找姨姨要方子,以后让家里的人做给你吃。”
王晞原本也不是这样一个热情的人,可架不住阿黎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那白皙的皮肤,真的像雪一样,被阳光这么一晒,像要融化了似的,她看着心里就一片酸软,想抱在怀里揉一揉才好。
“九叔”一愣,阿黎却两眼发亮,加上他眼眶里还闪着水光,把人心都要照化了。别说王晞了,就是常珂也招架不住,哄着阿黎道:“你不要害怕,姨姨们不是坏人。是看你可爱,才想抱你的。”又歉意地道,“姨姨们是不是吓着你了?是姨姨们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
阿黎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了他九叔的怀里。
他九叔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两个目光清正,容颜出众,最重要的是看阿黎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欢喜和喜欢,没有半点猎奇和异样,他这才对王晞和常珂道:“对不住!刚才误会你们了。实在是因为阿黎小的时候,差点被人用吃食给拐走了。”
说到这里,他用既痛恨又羞愧的神色,低落地道:“这件事全是我的错,还请两位小姐允许我先行告辞,等我安慰好了阿黎,我再来给你们赔不是。”
王晞是很能理解的,她家和西北、西南做生意,她遇到过这样的事。还有些把人家小孩子掳了去挑了断了手筋脚筋,当稀奇东西关在笼子里收钱围观的……
还好这孩子还是黑色的头发深棕色的眼睛,长得不算太出格。要是红头发绿眼睛可就麻烦了。
这件事说来说去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可若遇到不是她和常珂,换一个人,这一脚也就挨上了。
道歉还是有必要的。
何况有些事,还是该避开些小孩子为好。
不过真正受伤害的是常珂,王晞不应该替常珂拿主意。
她看了常珂一眼。
常珂会意,朝着王晞点了点头,还退后一步,站在了王晞的身后。
这就是一切都由王晞做主的意思了。
王晞也没有推辞,皮笑肉不笑地朝那位九叔笑了笑,道:“先把孩子安顿好了再说。”至于其他的,她没有说怎么办。
那位九叔估计也明白她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走了。
孩子伏在九叔的肩上,走远了还在朝着王晞和常珂小小地招着手。
常珂叹息:“这孩子是个可爱的,孩子的叔父却是个鲁莽的。”
王晞也不了解别人,不予评价,只是吩咐红绸和青绸:“让白术给我们看看,刚才还是挺凶险的,万一有哪里伤着就不好了。”
常珂听了手朝身后藏了藏。
白术还略通些医理。常珂自然藏不过她,被王晞抱怨了一通不说,还和她商量着得让阿黎的九叔赔偿:“我看他们家境也不是很宽裕,罚他找个草药或者是抄几页佛经好了。”
常珂一面由白术给她上药,一面笑道:“要是那人不识字呢?”
“看他那样子,他不可能不识字。”王晞斩钉截铁地道,发现常珂包好了手,她们重新梳洗一番,庙里各院都要锁门了阿黎的九叔也没有来道歉,王晞不由皱眉。
道歉不是要趁早吗?晚了还有什么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