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珞心里凉飕飕的,想到王晞曾经说过的话。
只有千里追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难道,贼已经出现了吗?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杀了大皇子嫁祸给二皇子?
为何不在大皇子回灵光寺或者是来灵光寺的时候动手,留下他这个目击证人,是觉得他一定会帮着凶手作证吗?
还是,觉得不需要他作证。
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不需要他作证。
当然是死人!
人死了,才是最安全的。
陈珞鬓角的冷汗顺着面颊挂在下颌,落在了衣领上。
他突然间觉得拿剑的手有千斤重,举都举不起来,颓然地坐在山洞的石地上。
陈裕耳听外面传来搜索他们的声音,却看见原本锋利如剑,杀气凛然的陈珞突然间像被水浇透了的木炭,没有了生机,心中大急,低声道:“二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我们可不能留在这里?谁知道这件事是谁捣的鬼,我们要是留在这里,被冤枉是刺杀大皇子的凶手可就麻烦了!”
哪怕是死,也不能把尸体留在这里。
陈珞却无动于衷,喃喃地道:“你要是想走,就先走吧?我这边不用你管了。你们父子跟了我一回,”他要是死了,估计陈裕父子想堂堂正正的活着也不太可能,但若是他们愿意隐姓埋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线生机。“出去后就去找刘众吧!我在他那里留了几招后手,以他的能力,定可以保你们都平安出京。”
只要你们不作死的出风头,应该还能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
陈裕急得不行,哪有心情揣摩陈珞的心思,听了只是焦急,上前就拉了陈珞,道:“二公子,您是不是哪里受了伤?我背您跑出去!大皇子肯定是他们的目的,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走正好。”
只是他一句话没有说完,迎面就射来一箭。
还好陈裕照着王晞的样子给那千里镜套了个背带,也像王晞身边的丫鬟似的,把那千里镜挂在了胸前,那一箭射在了千里镜上,把个千里镜射得稀里哗啦碎了镜片,他的人也被那劲道推着退后了两三步,却没有被射伤。
陈裕到底只是陈珞的近侍,生平还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他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抬头就看见洞外有个身高八尺,穿着黑色劲装蒙着脸的汉子已搭上了箭,拉满了弓,正要朝他射出第二箭来。
“妈呀!”陈裕叫着,要去拉陈珞,手上却软绵绵的,没有劲。
他觉得自己难逃一死了,心怦怦乱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的瞪着那汉子,等那支箭射过来。
不曾想那汉子却突然摇晃了两下,猝然倒在了地上。
眼睛瞪得像铜铃,手还没有从箭弦上放下来,就这样死了。
陈裕睁大了眼睛。
外面传来陌生男子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是陈家二公子吗?有人请我们护你周全。你还好吧?大皇子身边的人还挺不错的,把那些个刺客都拖住了,我们赶紧跑路。不然等他们回过神来,我们也要歇菜!我可不想有钱却没命花。”
陈裕这才想起王小姐曾经帮他们请了游侠客的。
这应该就是王小姐请的人了。
他感激涕零,力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转身就去拉陈珞:“二公子,我们快走。”
谁曾想陈珞却像秤砣似的,他连拉了两次都没有拉动。
就在他准备好好去拉陈珞的时候,陈珞骤然开口,对外面的人道:“这位大侠,好意我心领了。你们走吧!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沾上很麻烦。我自己的麻烦,我自己解决。”
第一百七十一章 动手
陈珞话音刚落,洞口就伸出个脑袋进来。
三十来岁的男子,平淡无奇的五官,清瘦中等的个子,要不是神色间还流露着几分与说话声音相同的轻佻,陈珞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游侠客三个字联系到一块。
“这可不行!”他挑眉望着陈珞,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们可不是无名之辈,我们是很讲信用的,收了你们的银子,就得把事情办好了。快!站起来!我们走了。”
他见陈珞没有走的意思,上前就拉了陈珞的胳膊,还道:“你就算是不想活了,也等我把你救出去了再说。不然我是拿不到余下的酬劳的。你说你连死都不怕了,还不至于要连累我拿不到银子吧?只是可惜了委托我们的东家,付了那么大一笔银子,等闲人家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
陈珞听着心头一跳。
他知道王晞给他请了人,可没想到花了这么大的价钱。
他想到她每次看到他都流露出来的那份“物有所值”的表情,若是她知道自己鸡飞蛋打了,肯定很伤心吧?
想到这里,陈珞的心大力地怦怦跳了两下,不由道:“你们有几个人?”
那游侠客就怕他心如死灰不愿意跟他走,闻言忙道:“来了十来个人,如今只剩下六个人了。你可得好好的,不然我们全都死光了,东家还得另赔笔银子给我们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神色轻松,可陈珞从他握着自己胳臂的劲道上却能感觉到他很紧张。
显然,他是知道今天的凶险的。
可他还是来了。
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交情,只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就算是看在王晞那一大笔银子的份上,他也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陈珞的精气神又提了起来。
那游侠客立刻感受到了,想着原来这人心疼银子,那就好办。他忙道:“说起来,说你这身子骨是黄金打造的都不夸张。你可知道东家出了多少银子请我们?”他说着,报了一个让陈珞都有些咋舌的数字,随后笑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游侠客,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手笔。所以这人啊,好死还是不如赖活着。如果不赖活着,哪能遇到今天的事呢?”
陈珞没有说话,却有些心动。
他在几个或明或暗的游侠客的掩护下,险象环生地翻出了灵光寺高高的围墙,把追他的追兵甩在了身后。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出去就遇到了乔装打扮成车夫的王喜。
他驾着辆半新不旧的桐油平顶马车,一见他面露喜色,跳下车辕帮他打开了车门,低低地喊了声“公子”,语气急促地道:“大小姐知道您出事了,让我们不管怎样都要接了您进城。还说,只有您和大皇子都不在了,才不会说话。但凡您和大皇子活着一个,对方都不算赢了。”
因而他应该尽快逃命才是。
陈珞沉默了片刻,跳上马车朝着王喜颔首,放下了车帘。
王喜见他没有闹别扭,心中大喜,等陈珞上了马车,他驾车就往城里去。
陈珞出声拦住了王喜,道:“这个时候进城怕是不妥,我们去白石桥。”
还好他当时鬼使神差地在白石桥买了个宅子。
王喜看着人影稀疏的官道,想了想,点头调转马车,往白石桥去。
只是他们在半路就被一队仿佛在巡逻的皇家亲卫拦下了,强行要检查车里的人。
他们有三十几个人,王喜不敢违抗,一面去开了车门,一面道:“我们家公子病了,得去城里看大夫。可走了好几条路都被封了,只能折回家去。官爷,出了什么事?是宫里的哪位贵人要出行吗?”
京城里住的百姓常会遇到这样的事,皇上、皇后或者是哪位皇子出门,就要净道。他们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只能在家里呆着。
那亲卫并不答话,探了头进去,见里面躺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穿着件价格不高但也算十分体面的褐色杭绸白绢领的道袍,双目紧闭,面带病容地躺在石青色的大迎枕上,旁边还坐着个年约三旬,家仆模样的妇人。
见官员来搜人,那妇人并没有像普通百姓那样的惊恐,而是恭敬却又不失谦逊地道:“不知道大人在哪个衙门里当差?我们家舅老爷的姨父在金吾卫的石大人手下当差。都是一家人,还请行个方便。”说完,还塞了个荷包过去。
那人没有收荷包,却细细地问起他们那个在金吾卫当差的人是谁来。
妇人细细地答着,眼中却不时流露出几分担忧地看看像是昏迷过去了的年轻公子。
那亲卫不免多看了那公子几眼,见实在是面生,一溜烟地跑去了前面不远的凉亭。
陈珞没有睁眼,只觉得这些游侠客真是厉害,这么快的时间就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还能不让人看出破绽,难怪值那么多的银子。
他很想说些什么,又怕坏了他们的事,最终抿了抿嘴,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妇人是王家请来的游侠客之一,她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又见周围实在是没人了,这才低声道:“说主事的在前面,是位公公。”
陈珞不由压低了声音,道:“知道那公公长什么样子吗?”
那妇人把消息传了出去,过了一会消息传回来:“四十来岁,相貌周正,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左边眉心长了个痦子。”
是马三。
陈珞抿着嘴没有说话,觉得大皇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他就一定得逃出去。
不然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
还有陈裕,走的时候为了安全大家分头行事。
但愿他也能逃脱掉。
现在陈珞不用涂那些乱七八糟的在脸上,脸色也够难看的了。
接下来他就像真病了似的,由着王喜和那几个游侠儿把他带回了白石桥。
为了让阿黎上蒙学,刘众最近和阿黎搬去了六条胡同住,这边空了下来,只留了两个粗使婆子。见王喜拿着陈珞的对牌,两个婆子没敢多说,放了王喜的马车进来。
但王喜他们把马车丢在白石桥,却从后门悄悄去了隔壁之前王晞停放马车的院子。
陈珞对王喜道:“他们就算是查到这里来了,我们也可以想办法逃走。”那扮作仆妇的游侠客东张西望地道:“我倒觉得妓院最安全,我们与其躲在这里,不如躲到妓院去。”
从山洞找到陈珞的游侠客却笑道:“这里可是京城,哪家的妓院背后没人,哪个生面孔去了那种地方不会被惦记?我看这里就挺好。就这里好了!”
其他人不吭声了,王喜也交待陈珞几句,说要去安排陈珞进城的事。
陈珞觉得大可不必,说不定还会暴露王晞的行踪。
王喜却笑道:“我来的时候大小姐叮嘱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好是能把您送回长公主府或者是六条胡同。这样就算是有人问起来,也可以说您早就从灵光寺回来了。让那些陷害您的人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来才好。”
别说,这还真是王晞的性格。
陈珞不由笑了起来,想着要是自己真的死在了灵光寺,哪里能再看得到机灵古怪的王晞了。
他喊住了王喜,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想了又想,最后道:“你帮我给金松青送封信去,就说我要进城,让他来想个办法。”
王喜竟然不知道小树林发生的事,想着既然是陈珞吩咐的,肯定有几分把握才行,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派人去给金松青说话暂且不提。
王晞这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不说,还忍不住一阵阵后怕。
还好她及时给陈珞请了游侠客,还全都是些顶尖的游侠客。那些游侠客发现情况不对来找她商量怎么办的时候,她才发现陈珞遇到了危险。
皇家亲卫亲自出马,却越过了龙骧四卫和金吾卫、羽林卫这些与陈珞有旧的卫所,让从大同那边来的亲卫换上了皇家亲卫的衣服。
这样大的手笔,除非庆云侯要造反,不然也没有这样的权势能调动这么多的人。
皇上这是要对陈珞动手了吗?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陈璎的婚事上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对陈珞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