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策:“……。”
少女的心真心搞不懂,好端端的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又从师兄变成顾策了呢?
苏染染抓紧时间和顾策说了今日周矮子和她说的话,说完,苦着小脸叹了一口气:“这回爹爹肯定不能和咱们一起回家去了,留在镖局肯定很快就要出任务了,最近雨下的这么勤,若是他接了任务出去护镖,肯定要吃不少的苦。”
她这是在提前做铺垫给自己争取盟友呢,等回头提起让爹从镖局辞工的事,起码顾策要和她站在统一战线才行。
顾策听了这话,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扬声吩咐车夫起程:“劳烦送我们去古家书肆。”
到了地方,顾策本来想让苏染染在车中等他的,等到跳下了马车,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带上了她。
这古家书肆竟然是一幢独门独栋的二层小楼,门前挂满了题了字词的灯笼,立于繁华街市的一角,格外的引人注目。
顾策会选择这一家,不只是因为这家书肆是安县最大的一家,还因为他家在青州府各处都有分号,传说已搜集到了大安一半的书籍。
所有的喧嚣热闹都被隔在了大门外,所有进了门的人,都自觉的安静了下来。这是苏染染第一次逛书肆,她跟在顾策身后,一双大眼睛只觉得不够用的。
顾策带着她径直到了二楼,楼上一分为二,东西两侧各自立了几个大书架。
在这个书籍稀缺的年代,二楼西侧那些原装书册吸引了许多读书人驻足,可惜价格着实昂贵,驻足的人多,买的人少。这书肆中卖的最好的,还是东侧对应的那些手抄本。
顾策上了二楼,先在东侧细细看过了书目,这才去了西侧,等对比过了,他才去找掌柜的商谈抄书的事。
那掌柜模样的人穿着一身锦锻衣裳,抄着手,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想接抄书的活?可带了什么拿手之作吗?我们家一天找上门来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可不是人人想来抄书都可以的。”
顾策微微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抄起了手:“今日出门办事,顺道过来的,没带什么作品,那边的笔墨可否借来一用?”
书肆入门处靠墙摆着一条长长的桌案,桌案上放着一套笔墨纸砚,顾策抬了抬下巴,点了点那边的方向。
那掌柜的眼神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头应了下来,跟着顾策一起走了过去。
苏染染抢先一步到了桌案前,想帮顾策铺纸磨墨助助阵,却被少年一把扯到了身后:“别乱动,扯到了受伤的手腕怎么办?好好呆在我身后,一会儿就好。”
在掌柜的盯人的目光中,少年束好了袖子,铺开纸张,慢条斯理的倒水研起了磨,等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挥笔,一气呵成写了四个大字:“书香满屋”。
顾策一落笔,那掌柜的立刻就变了脸色,笑出了一脸褶子:“好字,好字,小公子请随我来,这边是备选的书目,您可以从中选一本自己喜欢的回去抄,价格视书的薄厚字数难易程度而定,笔墨纸砚都是我们提供,您只需交一份押金在这里,等交书的时候再退给您。咱们这里也就是头一年这样,以后熟悉了,就不收您的押金了。”
顾策并不看那书目,自己说了一本书名。
那掌柜的笑的更亲切了:“小公子已经下过场了?这本书一般都是过了院试之后才会读到的,听说里面的内容晦涩难懂,抄起书来出错率也比较高,您确定选这一本了?”
顾策淡淡一笑:“所以抄书的价钱要比寻常的高两成,纸张也会多送一成的量。”
掌柜:“……,看来小公子是一个内行的,就依您,就是这本书的押金贵一些,得五两银子。”
苏染染偷偷扯了扯顾策的衣摆,示意他到一边说话,实际就是偷偷把小包包里的银子给了他。
两人凑够了押金,顾策便去掌柜的那里签了抄书协议,交了押金,让掌柜的将那书和纸张都用油纸仔细包好,便带着苏染染离开了。
出了书肆,少年脸上才忍不住露出了得意模样:“还好我提前托冯兄帮忙打听过了,知道这个掌柜的德性,要不然一上来就被他唬住压了气势,得少赚不少银子呢。”
“我之前进城的时候,遇到了金家的小厮,给他留了点茶水钱,若是看到师父师娘,他一定会把话带到的,不过我觉得还是去镖局外面等更稳妥些,咱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去镖局门口等师父师娘。你想吃什么,师兄请客。”
因为苏染染手上有伤,吃东西不太方便,最后两个人只买了几个肉包子,在车上吃了一顿。
吃过了东西,顾策这才想起之前吓唬苏染染的事,又细细的给她解释了一遍:“你做了那样一个梦,不过是凑巧,估计是被那日的暴雨吓着了。我虽是受你的话启发,却也是因为今年雨季来的太早,天气的异常夫子早就留意到了。要不然,夫子怎么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给我们放了一天假,放任我们去折腾呢?他老人家许多事不方便出面,陪着我们去山上看了一圈,只说直接拿巨石封路不妥当,就回家去了,其他的全凭我们发挥。最后,我们只是在两边的进山口立了警示牌,只说山道年久失修,前方道路断裂,无法通行,又留了人换班去守着,免得有不识字的执意走那条近路遇到危险。”
苏染染眼睛亮晶晶的递了水袋过去,顾策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我说服了冯师兄帮忙,他与里正有亲戚关系,两家往来密切,粮仓又是大事,他应该能说服对方行动起来。只有金家这边,是我后来的临时起意,但做不做全在他们自己,也问责不到你我身上。”
顾策说到最后,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苏染染偷笑着转过头去,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倒是越发坚定了要和顾策做盟友的心思。
一直坐在马车中等着有些闷,顾策更是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的模样,两个人便下了车,直接站在外面等起来。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见到了人。
第13章 喜讯。
“爹,娘。”
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陈大勇夫妇,苏染染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哭着跑了过去,快要扑到苏娘子身上了,才停住了脚步。
陈大勇看到女儿,赶紧迎上来,笑呵呵的道:“闺女这是怎么了?可是想爹爹了?还是阿策欺负你了?”
刚刚接过师父手中包袱的顾策,赶紧摇头以示清白,苏染染也摇头:“他没欺负我,是我想爹娘了。”
苏娘子一眼就看到了女儿缠上的手腕,他们刚才遇到金家小厮的时候,可不知道女儿受伤的事。
她想起女儿那特殊的体质,一颗心都紧缩起来,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娘这才出去几天啊,怎么就伤到了?怎么伤到的?大夫怎么说的?”
苏染染看着苏娘子年轻的脸庞上掩不住的疲惫神色,赶紧擦了眼泪,仰头笑道:“娘,我的手没事,你和爹爹光顾着赶路,还没吃饭呢吧?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边吃边说吧,我也有点饿了。顾……,师兄,咱们先把包袱放在马车上,顺便喊上赶车的师傅一起。爹,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啊?你请我们尝一尝呗。”
明明刚刚投喂过自家师妹的顾策,莫名觉得一口锅从天而降,这照顾不利的罪名,看来他是躲不过去了。
苏娘子拿指头点了点她的脑门,笑叹:“都是大姑娘了,还又哭又笑的,也不知道害臊。”
宝贝女儿饿了,夫妇两个哪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那车夫说什么也不肯随他们过来,陈大勇便领着一家人去了镖局后面不远处巷子里的一家小面馆。
他熟门熟路的寻了座位坐下,大声唤老板煮四碗面,苏染染赶紧出声更正:“三碗三碗,师兄刚才给我买过包子了,我吃不了一碗。”
苏娘子这几日出门在外,有些水土不服,胃口不太好,便笑道:“就三碗吧,我和染染分吃一碗就够了。”
一家人点了三碗牛肉面,陈大勇一碗,顾策一碗,苏娘子和女儿分吃一碗。
得到平反的顾策站起身,默默的拿着热水给大家烫了筷子汤匙,又去端了两碟小菜过来,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陈大勇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家人介绍:“这家的牛肉面味道特别好,尤其是这汤头,熬了许久,牛肉味足,还可以随便加,呆会你们都喝两口尝尝。往常我们若是走镖回来晚了,就会结伴来这里吃上一大碗面,要是冬天,就再添一碗汤,热乎乎的下肚,整个人就都暖和过来了。”
等一家人吃饱喝足,苏娘子再次问起女儿的事,苏染染这才开始委屈巴巴的告状,还表演了一番,把孙氏演的格外的凶神恶煞,末了扑到苏娘子的怀里,娇娇的举起了受伤的手腕:“娘,手疼,要去看大夫。”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的对着顾策眨眼睛,怕他说破自己早就看过大夫的事。
顾策:“……。”
陈大勇听了这话,也顾不上生气了,立刻起身去结了账,回来招呼他们:“走,爹爹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
结果到了医馆,她却耍起了性子,把手背在身后,说什么也不肯让大夫看了:“我这会儿不疼了,我不看了,我们也不白来,照样付您诊金,您给我娘诊诊脉吧,我娘不舒服。”
“你这孩子。”
苏娘子这才明白为何最不喜欢看大夫的女儿突然主动说要来医馆,她不忍心辜负女儿的心意,便依言坐了下来,伸出手让大夫给她诊脉。
那大夫诊好脉,收回手斟酌了半天,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他的小徒弟,让他去抓药,然后才一脸不悦的对陈大勇道:“尊夫人身体娇弱,先天本就有些不足,如今有了身孕,怎么还让她如此劳累?这是累着了,动了胎气,回去一定要让她好好休息,注意保暖,不要贪凉,不要做重活,多吃点好的,安胎药按时吃,一个月后再来复诊,到时候我再给她开些滋补的药调理调理。若是不遵医嘱,出了差错,小心后悔莫及。”
这大夫说了一大通,对面的一大家子却只有小姑娘最先反应过来:“伯伯是说我要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陈大勇一脸不敢置信结结巴巴的嚷道:“安胎药?安安安什么胎?”
医馆里的人都被逗笑了,还有年轻的夫妇指指点点,若是换在从前,苏染染早就羞的满脸通红去扯她爹了,此时却一脸笑咪咪的搂着她娘,只等爹爹自己反应过来。
那大夫也很惊讶:“这位夫人的身孕已经二个月了,你自己和家人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吗?这可真是。”
遇到这样的,那大夫也只好多说一些,叮嘱了一些安胎养胎的注意事项,尤其是日常要切忌贪凉,又道女子皆是如此,若寒气入体,对子嗣方面不利。
苏染染点着小脑袋听的认真,顾策在一旁也是脸色凝重,跟听夫子训诫似的,半个字都不敢遗漏。
倒是陈大勇夫妇一坐一站,对着犯起了傻。看那模样,估计听了也没能记下几句,把那大夫弄的哭笑不得,干脆挥手赶人:“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这都儿女双全的人了,怎么还乐成这样。”
顾策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难受。
还是那小药童拿来了药,苏染染扯着陈大勇要银子,才把这被惊喜砸晕的爹爹唤醒。
陈大勇正高兴着,出了门刚要追问那大夫都叮嘱了什么,就被苏染染扯进了旁边的小巷子,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爹,时候不早了,徐夫子会观天象,说今晚上有特大暴雨呢,这雨还要下好几日呢,我们送您回了镖局,就要赶紧回去了,要不然遇上雨就走不了啦 ,您也得回去上工了。”
陈大勇挠了挠头:“没事的,爹再晚两日再回去销假,我先跟你们一起回去,将家里安顿好了再来。”
“那可不行。”
苏染染赶紧将周矮子的叮嘱说了出来,又拉了顾策过来一起劝人:“家里有我和师兄呢,以后我们来掌家,保证把家中安排的井井有条,把娘亲照顾的好好的,你现在可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大儿子还要上京考状元呢,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在这里赚钱养家吧,等轮休了就可以回家看望我们了。”
这家镖局管理还是挺人性化的,每次出长镖回来,都可以回家休个小长假,若是短镖,则每两次可以轮休一回,休的日子长短都是有标准的。
她说完,又眼巴巴的看向顾策,示意他也说两句。顾策刚升起的惆怅已经被她那句“大儿子要进京考状元”给震没了,这会儿还真细细想了,叮嘱了自家师父几句:“师父还是回去上工吧,正赶上少东家来巡查,一同请假的人都回来了,您却一直不归,总归不好。周叔特意找了借口跑回来报信,要么是那位少东家是一个不好相与的,要么就是有人要借机给师父下绊子,总之师父要多留心。至于家里,您看咱们在镇上雇一个稳妥点的婆婆过来帮忙行不行?让她负责一日三餐,和家中的洒扫洗涮,这样师妹也能专心陪师娘,还能好好养养手伤。银子的事,师父不必忧心,我以后多抄点书,多接点活,就能填补上雇婆子的钱了。”
陈大勇立刻表示赞同:“没错没错,请婆子来帮忙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苏染染原也有这样的打算,听了自然点头,点完又摇头,板着小脸对顾策道:“咱们请婆子就是为了让你和爹少操心家里的,你若为了她的工钱,光顾着抄书赚钱,弄得耽误了功课,不是事得其反了吗?你以后就是咱家的长兄了,可得好好读书,给我和弟弟做榜样呢。”
苏娘子直到走出医馆,整个人都还是傻掉的,这会儿才有了真实感,赶紧出声拦着他们继续讨论:“行了行了,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该回家的回家,该上工的上工,我手里有银子,其他事等你爹回家再讨论啊,不是说要下雨吗?我感觉这风是有点湿气。”
一家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陈大勇不让她们送,自己回了镖局。
临行前,苏染染还扯着陈大勇的袖子让他做保证:“爹啊,最近天气不好,你凡事以安全为重,别接什么危险的活啊,就是那个少主让你去,你也别去,咱们不怕他,大不了不在这干了,爹你一定要记得啊。”
回去的时候,苏染染娘俩坐在车厢里,顾策坐在外面,和车夫一起。因为走的是官道,倒是一路顺畅,总算是赶在天暗下来之前回到了青阳镇。
已经回到了镇上,苏染染心里踏实下来,掀开帘子和那车夫说话:“这位伯伯,烦劳你在正街给我们停一停,我想去买点东西。”
现在家里一个孕妇一个病号,这一路上顾策都紧张的不行,听了这话赶紧请缨:“师妹要买什么,告诉我吧,我下去买,你和师娘就留在车上吧,店里人多,省得冲撞到你们。”
苏染染便板着手指头,说了一长串的东西,有刚才那个大夫说的对孕妇好的吃食,也有饼子面条,鸡蛋熟食豆干等等,这都是她为了接下来几日的暴雨准备的容易做的吃食。
“再买一只鸡,多备一把伞,看到卖柴的,多买两担让他们送到家里去。”
第14章 提买地。
三口人回到家,苏娘子就被苏染染扶回屋休息去了。
她看着自家娘亲换了家常衣裳,躺到了床榻上,依恋的靠在苏娘子身边赖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起身:“娘,你先歇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我唤你啊,我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放一放。”
苏娘子哪里肯让她去:“你的手还伤着呢,那些东西等一会娘起来收拾,你先和娘儿说一说这几日家里的事。”
苏染染看了看天色,觉得时间来得及,就坐在床边,轻声细语的和苏娘子说起了这几日家里发生的事,之前讲过的几句就略过了,这回专捡了顾策去要回了三两银子还有昨夜里隔壁院子里的动静说了,又给她娘讲了她去金家做客还有之前书肆里那个掌柜的变脸的事。
“那老夫人和书肆掌柜的真的那么看重阿策的字画?”
“那当然了,他们还是很识货的,回头我得叮嘱如意几句,那观音像她可得让老夫人好好收着,等将来顾策名扬天下的时候,那画可就特别值钱了。说到这个,娘,回头咱们就和师兄说,以后每年都让他送我们每个人一幅画一幅字,留着以后换银子用。”
苏娘子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家女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好走到门口,来送热水正好听到这话的顾策,默默决定以后每天晚上再多抄半个时辰的书,正好练一练字,画画也要勤练习。
晚上的汤面是顾策煮的,味道竟然还不错,饭后的碗筷也是他收拾清洗的,半点没让母女俩伸手,收拾完了,他还顺手把苏娘子的安胎药熬上了,看的娘俩一脸称奇。
尤其是苏染染,她可是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家中出事之前,顾策真的是和她一样,半点家务不会,连灶间都没进过的。
她绕着顾策转了好几圈,心说厉害了啊顾大人,会写文章还能进灶房。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学的呀?总不能夫子还教怎么生火做饭吧?
她转悠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出来。
顾策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小时候看到师父经常不在家,师娘一个人照顾我们两个很辛苦,我就想多学一些帮帮她,就常常躲在后面偷看师娘做饭,看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了。至于熬药,大夫今日教过了,我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