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策低着头,轻声道:“师妹,金府二房现在不是只住了两位老人家吗?我和金兄进府的时候,他还特意和门房聊了几句,怎么没听说府上有别的客人,不知师妹遇到的是哪两位夫人啊?”
苏染染眨了眨眼睛:“师兄干嘛突然问这个?就是来串门的呗,也许门房正好换人了,我也不认得。”
“苏染染,你一紧张,就会不停的眨眼睛。”
顾策拿起了门边的伞一点点打了开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可以来找我。”
少年站在门内,将雨伞伸到了门外,看着水流在伞面上滑过。
苏染染一颗心砰砰跳着,打了一个哈哈:“哈哈,我天天连门都不出,能遇到什么事啊?我先回去了。”
苏娘子坐在窗前,看着站在灶间门口说话的少男少女,摸着还没有变化的肚子,神情有些纠结。
苏染染被顾策的话吓到了,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伞,就跑了出去。
结果,顾策只听扑通一声,再抬头,就见苏染染已经摔坐在了地上。
苏染染都摔蒙了,蒙过之后只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连臀部传来的疼痛都顾不上了,忍着疼爬起来就一瘸一拐的回了主屋。
在她身后,顾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进了屋,这才一点点挪回到自己屋去。
回屋之后,苏染染换了衣裳,找出了上门看诊的老大夫留下的药膏,一个人躲在帐子里给自己上了药,然后唉声叹气的趴着睡了一晚上,把苏娘子弄的又气又笑,恨不得照着她受伤的地方再拍上一巴掌。
可怜的顾策却是没有药膏的。
苏染染摔的结实,不知怎地就那么巧是臀部先着地的。
顾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部位受伤的时候这么难受,坐不得站不得,不敢走路不敢动的,唯一舒服点的姿势就是趴着,他身上难受,再加上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事,让他再也无法心存侥幸,这一夜心中惊涛骇浪,一夜未眠。
第16章 筷子在一个盘子里相遇都要迅……
第二天早上,苏染染不好意思和顾策打照面,就故意赖床不起来,说昨夜吃的多了,不吃早饭了。
苏娘子心知肚明她是因为昨天摔那一跤,也不说破,由着她赖在啵啵床上,自己换好了衣裳,说要去做早饭。
苏染染吓的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哎哟哎哟的开始穿衣裳:“娘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院子里路滑。”
苏娘子被她委屈巴巴哼哼唧唧的模样逗笑了,走过去伸手轻轻在女儿身上拍了一巴掌:“你和我一起去干嘛?再摔一次屁蹲儿,我还得扶你回来,不是还疼着吗?老实在屋里趴着吧。”
苏染染脸红的都快着火了,差点没跳起来。她都多大的人了,娘怎么还能动手打那里呢?
“不行,我得陪你过去,就是迈腿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疼,一会儿就好了。”
外面的雨比前两日小了许多,娘俩挽着胳膊出了屋,正遇上顾策也打伞出门,少年看见她们一脸的不好意思:“昨天多看了几页书,睡的有些晚,今日就起晚了。”
苏娘子一脸的慈爱:“昨儿不是说好了吗?这几日还是我来做饭,整日闷在屋子里,我也不舒坦。你回去再眯一会儿吧,熬夜熬的脸色都不太好了,饭好了我让染染喊你。”
顾策看了苏染染的头顶几眼,谢过苏娘子,便听话的回屋去了。
苏染染从始至终一直垂着头,盯着地面上的雨水,恨不得看出一个花儿来。
去了灶间,苏娘子主厨,苏染染给她娘打下手,像模像样的洗了米添了水,就要蹲下添柴烧火。苏娘子赶紧拦住她,看了看门口,悄声道:“烧火娘自己来就行,这柴扎手,伤到手指有你难受的。”
苏染染这个特殊的体质,陈大勇夫妇一直尽力瞒着,连在顾策面前都没提起过,就怕被人传了出去,影响女儿的婚事。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谁家乐意娶这么一个磕不得碰不得这也做不了那也干不了的小祖宗回去养着呀?
苏娘子的早饭做的简单又丰盛,熬了一锅粥,煮了三个鸡蛋,烙了几张油饼,又拍了两根黄瓜凉拌了,还切了一小块回来那日买的酱肉。
这边苏染染正因为她娘烙饼时浪费的那些油心疼,那边苏娘子就一边切肉一边嘀咕上了:“你说说你们两个,人不大,花起银子来可不手软,我一不留神,你们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呀?还好这几日下雨天气凉放得住,还有那木耳,你咋想起让阿策买这个了?”
苏染染偷偷往外面看了一眼,见顾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放心的开口:“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吃木耳对人身体好,那书上都说了做法了,改天我做给你们吃。”
苏娘子多少认得一些字,都教给了女儿,苏染染又跟在顾策身边学了一些,常见的字还是认得许多的,她这样说了,苏娘子也没有怀疑。
等到吃饭的时候,两个小的都只顾埋头吃饭,不禁没有交谈半句,连眼神都没对上过,连筷子与对方的筷子在一个盘子里相遇都要迅速撤回去。
苏娘子自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却只做不知,只是心里纳闷,往常都是自家闺女单方面耍小性子,不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连阿策都这般起来。
这一天,苏染染都老老实实的躲在她娘的屋子里,除了吃饭都不肯与顾策打照面,不好意思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她现在主要是担心顾策又要问她什么,她想先想好对策。
顾策哪有心情问她什么,他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突然遇上了这样离奇的事,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如何对待苏染染了,干脆躲在屋子里画了一天的画,想借此平复心情。
等到吃完晚饭,苏娘子提起了上次说过的请人上门帮忙做饭的事,还和两个孩子商量起人选来。
苏娘子的意思是就在这巷子里找一户家里困难需要贴补家用的,干活麻利不传闲话的妇人就行,这一家子都不是爱热闹爱交际的人,找了不认识的人来,怕是会觉得不自在,她心里也不踏实。
这样盘算下来,倒是有两个合适人选。
一个是姓陈的小妇人,她家男人前几年欠了赌债,丢下妻儿一个人跑了,那追债的天天上门,陈氏带着孩子连门都不敢出。后来还是她的公婆看不得孙子孙女受苦,一狠心卖了自己的院子帮儿子还上了赌债,一家子才能过上安静日子。如今两位老人和陈氏母子住在一块,靠她公公婆婆卖菜和陈氏帮人浆洗衣裳或者打些零工过活。
还有一个是姓白的婆子,这白婆子的儿子儿媳早年出门的时候出了意外没了,只留下了一个孙子,就靠着她给人洗衣裳缝补再做点绣活,又天天带着孙子去山上砍柴拾柴卖,一点点把孙子拉扯成了半大的少年。从去年开始,白婆子的孙子就开始出门打工赚钱了,她才轻闲了一些,只在附近做些缝缝补补的零碎活计补贴家用。
苏娘子想了又想:“我想着,要不就让小朵她娘来吧,她家又是老又是小的,实在不容易,白婶子家里自从刚子在外面找到了活计,倒是宽松了不少。你们两个觉得呢?”
这还是苏娘子第一次和他们商量家里的事情,两个小的都不由挺直了腰板。
苏染染:“娘,咱们得找一个做饭好吃的,这样娘才能多吃点,不让弟弟饿肚子。我听那些路过的婶子说过,白大娘做饭的手艺可好了,说是每次饭点从她家门外路过都流口水。”
顾策快速看了她一眼,赞同道:“我每次从白大娘家门外路过,她家门口都是干干净净的,小朵她家外面却经常有污水。不如这样,咱们假装请她们帮忙洗衣裳,上门去这两家看一看再做决定?一个人在家中的样子,才是最真实的。”
“那等雨停了就去,早点将人请回来。”
苏娘子爽快的应了,她这一胎来得实在不容易,这一日进进出出的,她自己和两个孩子都紧张的不行,指望两个孩子操持家里的事也不靠谱,倒是早点将人请回来是正事。
这事儿定下来第二日雨就停了,顾策早起之后先去夫子那里转了一圈,没到晌午就回来了。
三口人提了两篮要洗的衣裳,分别去这两家转了一圈,回来苏娘子就拍板定了白大娘,又请顾策跑了一趟将人请上门来,说了想请她来家中帮忙的事。
苏娘子请了白大娘坐下喝茶,笑着与她商量:“想请婶子每日上门来,主要就是一日三餐加上之后的收拾,还有洗洗衣裳扫扫院子,这屋子里的事都不劳烦您,我们自己就能弄。”
苏染染在旁边补充道:“主要是照顾我娘,别的您要是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忙的。”
这样的差事,对白大娘来说可是意外的惊喜了。
她满脸笑的应下,因为苏娘子总是不自觉去扶腰摸肚子,她便猜出了几分,连连说请她们放心:“老婆子别的不敢夸口,灶间这点活还是有一手的,保证把娘子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因为有怀孕头三个月不外传的习俗,白大娘很谨慎的没有将话直接说出口,这让苏娘子越发满意了几分,两边定了每日的工钱还有结算的日子,这事就彻底定了下来。
白大娘当天就上工了,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做饭有一手,干活也麻利,还能与苏娘子聊几句育儿经,苏染染见了,又放下了一件心事。自从回到家,她就在犯愁这事儿,她上辈子没生过孩子,这方面顾策更指望不上了,她真怕自己照顾不好娘亲。
如今苏娘子这边安排好了,苏染染就开始琢磨起别的事来,顾策也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
只是两个人依然默契的躲着对方,谁也没有先迈出一步。
第17章 勤奋上进苏染染,无辜挨针顾……
苏娘子对两个小的之间的别扭全当没看到。她从前是抱着一些特别的想法,才会时时关注家里两个孩子的相处。如今有了身孕,想法就有了一点变化,再看这事,就平静多了。谁家孩子多了,没有吵吵闹闹的时候?大人哪里判得过来那么多的官司,还不如随便他们自己折腾呢,还能和好的快一些。
苏娘子回来,做为隔壁邻居的石家自然马上就知道了。先登门的是石青,还下着雨,傍晚的时候,她打着伞送了一碟肉包子过来。
一打照面,苏染染就感觉到了石青的变化。虽然仍是那一身孙氏旧衣裳改的秋香色衫裙,整个人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坐在桌边,在苏染染要伸手倒茶的时候抢过了活计,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和苏娘子说话:“知道婶子回来了,我早就想来看看婶子,心里又惦记着染染好了没有,只是家里来了客人,我娘又病了,我一直在忙,没能脱开身,婶子可别怪我。”
苏娘子平时脾气好,女儿和夫君却是她的逆鳞,这次的事,她是真的生孙氏的气了,但却不会牵连到石青身上。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尤其是知道女儿生病的时候,都是石青在身边照顾的,自然是越发的和颜悦色,还拉着石青聊了一会儿家常。连客人都问到了,却对孙氏的“病”一字未提。
石青眼中没有了从前的愁绪,一直笑意盈盈的:“这次来的,是我爹一个跑商的朋友,他路过青阳镇,特意过来看看我爹,结果雨太大走不了,这几日一直住在家中。这位伯伯家里那边爱吃驴肉,给我爹带了一块过来。我腌了一块儿,下晌蒸了两笼包子,做好了给你们送来尝尝鲜儿。”
苏娘子爽快的收了包子,回了内室一趟,再出来就塞给石青一个荷包:“这是婶子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好好收着,谁也别给。”苏娘子绣功精湛,这荷包又用了心,做的特别精致,若是拿出去能卖好几十文呢,若是想去绣楼买一个这样的,价钱说不定要翻倍。
石青红着脸收了,拉着苏染染问了半天她的手伤,知道已经活动自如了,这才放了心,临走时便约她过几日一起做针线:“染染不是想帮陈叔做衣裳做鞋吗?我正好想在我爹走之前给他做双鞋,等这两天客人走了,我就过来找你啊,我爹这次能在家多呆几天,说是过了二十才走呢。”
苏染染听了这话,心中有些高兴,看来阿青姐姐是真的将她那天说的话放在心上了,正抓紧时间和她爹修复关系呢。她正要点头,就被她娘狠狠瞪了一眼。
苏娘子笑着婉拒道:“阿青啊,你别听她的,她这是还没会走呢就想跑了。你爹难得回来一趟,你有空还是多帮他做点东西吧,也让你爹享享你的福,知道知道他家闺女多能干。染染想学,我来教她。这丫头娇气的很,还说想给她爹做鞋呢,我看纳鞋底的针都不一定拿得起来,到时候哭起鼻子来,你可没办法。”
石青捂嘴偷笑,拎着食篮往外走,苏染染送她出来,硬是拉着她去屋后摘了一篮子的青菜黄瓜。两个人手拉着手,一直将人送出了门。
等回屋了,她才知道,原来她娘是怕人知道了自己体质的秘密,这才拦着她和石青学针线的。
苏染染也有些后怕,这件事的确是她疏忽了。虽然她相信阿青姐姐,但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因为她的体质,上辈子苏染染在娘家的时候根本没有动过针线,白白浪费了她娘的一身好绣技。后来顾策出了外任,她一个人被留在顾府,日子憋闷又委屈,这才学起来,想着借此打发时间,顺便还能帮顾策做几身衣裳。
可惜她是一个愚笨没有天赋的,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回,也只学会了一点粗糙活计。最后就是因为院子里还有丫鬟婆子,她一被针扎到就要落泪,怕被人发现她的秘密,也怕人笑话,才不了了之的。
她懊恼的拍了自己脑门两下,明明动作已经很轻了,还是疼的她直咧嘴,这一高兴就放松警惕的毛病,真得赶紧改掉才行啊。
对面屋子里,顾策正在专心致志的抄书,就感觉自己额头好像被人拍了两下,痛倒是不太痛,就是有点让人想叹气,搅的他心绪乱的差点写废了一页纸。
等到白大娘开始上工了,一家子都觉得日子不一样了,悠闲从容了许多。
因为苏家这母女俩都是喜欢睡懒觉的,且一个厨艺一般,一个压根不会做饭,所以从前顾策的早饭都是在外面买着吃的。
白大娘接了活计,知道顾策早起要上学堂,便每日早早的就来,将早饭做好,让顾策吃完再走。
等顾策走了,她就扫院子洗衣裳。等忙的差不多了,家里的娘俩也起床了,白大娘每次都会呆到她们吃完早饭,将灶间收拾干净再走。
而且这吃饭也成了特别让人期待的事。明明都是最普通的食材,大多数都是自家种的菜,白大娘就是能变出不同的花样,味道还都好吃的不行。
她还会侍弄菜园子,屋后的菜被她照顾的长势好极了,这一夏天家里的青菜是不用出去买了。
自从白大娘来了,苏染染的日程就更加丰富起来,不是跟着她娘转悠,就是跟着白大娘学这学那。
她依然陪着娘亲睡在主屋,早上,娘俩都是睡到自然醒,然后起床洗漱吃早饭,这会顾策已经去学堂了。
吃过早饭,苏娘子会在院子里浇浇花喂喂鱼散一会步儿,苏染染就开始跟着白大娘转悠,看她如何侍弄菜地,如何收拾灶间,和她商量午饭要做些什么。等白大娘走了,她们娘俩就一起回屋,一个教一个学,做起了绣活。每日上晌学半个时辰,下晌学半个时辰,偶尔她自己还要多练习一会儿。
苏染染学的很认真,每天都被针扎到掉眼泪,也不打算放弃。
反正现在是在自己家里,又只有她们娘俩在家,她怎么掉眼泪也没人知道,哭完洗洗就好了。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一学,学会了不只能为家人好好做几身衣裳,弥补前世的遗憾,说不定还能卖点绣活贴补家用。毕竟如今日子舒坦了,花销却也大了,她可是时时刻刻将赚钱记在心上的。
她以为这事儿没人知道,却不知她每次被针扎的掉眼泪的时候,还有人陪着她同甘共苦。
前几日顾策是被这离奇的经历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苏染染,有意回避,后来整日不见踪影,却是因为学堂复课了,两个人的时间错开了。
早上他起床离开的时候,苏染染还在睡。
因为以前他在家做功课,苏染染常常来闹他,他便习惯了在学堂将所有功课做完,交给夫子点评之后再回家去。这几日课业繁重,他留在学堂,和几个要参加明年童生试的师兄一起温习做功课,效率还高一些。
只是等他在学堂做完功课回来,自家师妹和师娘已经睡了。
哪知不过几日没有打过照面,师妹那边就有了新的状况。这时不时的要被针扎上一下,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好处,让他这几日连着被夫子表扬了好几回。
这原因还是因为徐夫子这几日在加紧补前几日因雨放假落下的功课,进度比平常快了许多,给他们留的功课也多,基础差一点的都肯定要熬夜。
几天熬下来,学堂里的师兄弟们都青着眼,白日里也是一个个呵欠连天的,只有顾策清醒的很,半点困顿都没有。徐夫子每每骂人的时候,都要将他拎出来表扬一番,殊不知顾策心里苦,却不能说。
这样一直忙了四五日,放假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满学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