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胜赶紧跑去抱了个匣子过来,是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边上还雕刻着花鸟鱼虫的图案。
裴義之打开一看,里头满满当当一匣子东珠,个个如小儿拳头一般大,圆润光滑。他将匣子递给裴胜,吩咐道:“送去正院,现在就去。”
“对了,”裴胜走到门口,他又补充道,“就说是回礼。”
沈虞对于这一匣子珠光宝气的“回礼”不屑于顾,继续埋头吃饭。
“小姐,照我说姑爷也算有心了,听裴胜说这是姑爷花了大价钱从海外寻来的呢,长安的勋贵人家都没几个有这么多东珠的。”徐嬷嬷在一旁说道。
宋姨娘被发卖走后,徐嬷嬷又看到了希望,如今姑爷身边就小姐一人,若是两人趁机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还能回到原先恩爱的模样,届时她家小姐再争气些,生个一儿半女,这日子也就稳妥了。女人出嫁从夫可不就是这样?整日跟夫君怄气可不好。她这会儿说什么都得好好撮合两人冰释前嫌。
但沈虞无动于衷,继续自顾吃饭。
“小姐,你发卖宋姨娘,姑爷也没说一句话,就这态度,也说明他心里是有你的,你还跟他怄什么气?”
“嘁!”
对于这话,沈虞不敢苟同,如若不是她自己查明真相,那他又岂会任由自己发落宋姨娘?不过嬷嬷有一点倒是说到点上了,就裴義之这态度,她也十分不解,以往不是很宠那宋姨娘吗?要星星要月亮都给,可如今说打发就打发,薄情寡义的很。
“佩秋,将东西退回去。”她吩咐道。
“好勒!”
佩秋抱着匣子就要走,被徐嬷嬷拦住,“小姐,这可是姑爷好不容易寻回来的。”
“嬷嬷,你到底是我的嬷嬷还是他的嬷嬷?为何总为他说话?一匣子东珠而已,有何好稀罕的?”
“这怎么能说是稀罕不稀罕呢?这可是姑爷的心意。”
“那我更不敢要了,往回他这心意宋姨娘也收了不少,可最后怎么的?还不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这这下连徐嬷嬷也哑口无言了。
翌日,吃过早饭,沈虞准备出门去铺子一趟,她昨日看了一天的账册,里头有许多疑惑的地方正要找王掌柜核对一二。
“小姐等一等,”佩秋跑进门去拿了两个帷帽出来,“天气越来越热,带上这个。”
沈虞捏着几颗甜果子边走边嚼着,这甜果子原本是准备喂她的千重的,不过她嚼了一颗之后发现滋味还挺不错,便又嚼了一颗,等到大门口时,就只剩那么两三颗了。
松子将千重牵了出来,闻到了香味,它主动凑过头来舔她手上的甜果,一人一马挨着吃果子,嚼得嘎嘣响。
“小姐?”佩秋在一旁唤她。
她顺着视线看去,见裴義之正好回府,一大早的,也不知去了哪里。
裴義之下马车之后也看见了她,对她轻柔一笑,问道:“出门?”
这么明显还问什么问?
沈虞没搭理他,等千重吃完了果子,她接过松子递来的马鞭,准备翻身上马。
但裴義之已经走到近前,“为何要将东珠退回?”
他靠得有些近,身上一股子香粉气味,明显是女人用的香粉。
沈虞微微皱眉,仔细打量他,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衫有些褶皱,并非今日早上才换的。如此看来,这人估计昨晚一夜都没回府。
她心底冷笑,回道:“不喜欢。”
“既如此,我让人另外寻一些来。”
“不必了。”沈虞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等到了茶叶铺子,她连着喝了好几口冷茶,心里才觉得气顺了些。
王掌柜从隔间出来见到她,立马迎过来,“小姐今日这般早?”
“昨日看了三个铺子的账本,里头有几处对不上,就想着过来找王叔核对一遍。”
“那小姐稍等片刻,我先去后头交代他们放好货再过来。”
“好。”
沈虞放下茶盏,起身看货架上新摆出来的茶叶,正是这次刚到的龙井。她取下一罐,打开瓷盖闻了闻,干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这一罐得卖多少价钱?”她问店里的小厮。
那小厮走过来一看,又对着瓶底瞧了瞧,“得二十两一罐呢。”
沈虞也瞧了瞧,却见瓶底写着几个数,却根本不是价钱的数字,好奇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小厮笑了,“东家,您看这里,”他指着个地方,上头写着‘拾壹肆零’,解释道:“拾壹是今年日期,后头的两个数除去二倍便是茶叶的价钱了。”
“为何要这么做记号?”
“一来为了方便知道茶叶的年份,二来也是为了方便灵活控制出售的价格。二十两是最低价格,也就是不能再往下压价了的。”
原来如此,沈虞会心一笑,觉得这些买卖里头的小技巧挺有意思的。
两人正说着,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伙人。
“听说你们这有上好的西湖龙井?”
这声音盛气凌人,有些刺耳。沈虞转头看过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五公主,她身边跟着另外一位粉衣少女,适才盛气凌人说话的就是她。
五公主也看见了她,诧异了一瞬,便笑着走了过来,“原来裴夫人也在啊,”她倨傲的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心情似乎极好,“怎么,你也来买龙井?”
沈虞微微色变,原因无他,五公主身上的香粉气味竟然和她在裴義之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第15章
五公主身上的香粉气味和裴義之身上的一模一样,令沈虞色变。
她脸上微小的变化,五公主也看到了,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些,“裴夫人莫非是给裴大人来买龙井?可据我所知,裴大人喜欢的是六安瓜片呢。也不知裴夫人将茶叶买回去,会不会讨得裴大人的欢心。”
沈虞缓缓的将瓷瓶放回架子上,笑了笑,对一旁的小厮道:“这位五公主是来买龙井的,你好生接待。”
这时轮到五公主诧异了,她问道:“难道这是你的铺子?”
“裴夫人是咱们这的东家,公主先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库里拿上好的龙井过来。”
五公主闹了个乌龙,觉得有些没脸,又见沈虞始终神色淡淡,心里更是不爽得很。
她身旁的粉衣少女猜透了她的心思,便开始帮腔起来,重重的哼了一声,“听说裴夫人将府上流产的小妾给发卖了,果真是好手段。”
“你是哪位?”沈虞问道。
她是真诚发问,但那粉衣少女听了却是觉得她目中无人,立马柳眉倒竖,气道:“裴夫人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才在三殿下生辰宴上见过呢,这才没多久,就不记得了。”
沈虞觉得好笑,这人多大的脸啊?生辰宴上人那么多,她何必非得记得她是谁?
也难怪这粉衣少女这般说,生辰宴上,她一直跟在五公主身边,当日五公主受到多少注目,她便也分了多少注目,觉得与有荣焉。
这时,粉衣少女身边的婢女语气傲慢道:“我们小姐可是忠义侯府的嫡小姐,又岂是区区一个五品官家夫人能巴结得上的,你不知道也并不奇怪。”
沈虞冷冷的看了这个婢女一眼,那婢女心下发憷,下意识的往她家小姐身后退了一步。
“元香,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裴夫人可是心比天高呢,一个商户女,却妄想独占玉树临风的裴大人”。
主仆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五公主却是心情极好的在一旁看戏,脸上一副柔美矜持的神情,可眼中的不屑却明显得很。
沈虞不善与人斗嘴,也最烦这些嘴上把戏,若是其他人,她定然毫不客气就打上去,但眼前的人却是不能随意得罪的。
一旁的佩秋气鼓鼓说道:“小姐,咱们还得去书肆取书呢,可要现在就去?”
上次给师兄定的书被丢在大街上了,后来沈虞又定了一批,一直也忘了去取。她心里也清楚佩秋这是想帮她解围,但她看着五公主脸上隐忍得意的表情,心里就不爽。
怎么着,也得讨回些利息再走!
“快将茶叶拿出来给五公主过目。”她无视那分粉衣少女主仆,走到隔间门口催促道。
“来了,这就来。”
小厮端着几个瓷罐出来,一一摆放在桌面上,瓷罐上头都封上了红条,红条上各自写着茶叶名称。
“公主,这些皆是本店今年的早春龙井,最好的一批茶。”小厮介绍道。
五公主拿起一个瓷罐,揭了封条开盖闻了闻,斜睨沈虞一眼,淡淡的说道:“本公主闻了味儿,觉得也不怎么样。”
那粉衣少女立马接话道:“开这么大个铺子,连个上好的龙井都拿不出,还打着臻品的名号,我看是沽名钓誉。也是,这铺子是裴夫人开的,就凭她这样的,又能有什么好茶拿得出来呢,估计也是打着旗号忽悠人罢了,这等奸商,我看是得让官府好生查一查。”
“你胡说八道!”
佩秋气不过,要上前理论,沈虞拉住她,“佩秋,不得无礼,这可是咱们的贵客。”
她倒是不气,反而笑得十分热情,对着五公主说道:“公主,实不相瞒,刚才拿出来的这些,并非本店最好的龙井。”
五公主不解的看过去,有些生气,“你是何意?为何不拿最好的出来?”
沈虞郑重的说道:“太贵了。”
她这句话可把五公主逗得气笑了,“看来裴夫人不光心比天高,胆子也不小呢,竟敢小看了本公主去。难道这世间还有本公主买不起的茶叶?简直是笑掉大牙。”
“既如此,”她转身吩咐那小厮道:“去库里,将最里边第三层放着的那罐兰香茶叶拿过来吧?”
小厮诧异,一般放仓库最里头的茶叶都是卖剩下的,或是不好的茶叶,为何东家说是最好的?他正想开口解释一番,佩秋赶紧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还愣着做什么?别让客人久等了。”
那小厮愣愣的去了,抱着一罐茶叶出来放在桌上。
沈虞主动上前,将瓷盖揭开,在盖口微微扇了扇风,如品沉香一般将那茶的香气让五公主闻,随后介绍道:“这可是高山极品龙井,常年云雾熏陶,集天地之灵气而生长。每年产量都极少,今年更甚,生茶拢共也就两斤,再经过十八道工序制作,最后也就制成了这么一罐干茶了。镇店之宝,一般不卖的,但您是公主,又是品茶的行家,我也便拿出来给您瞧瞧。”
五公主被她一阵恭维,心里舒畅,“再给本公主闻闻看。”
沈虞又递过去给她闻了闻,“一股清幽的兰香,公主可闻到了?”
五公主皱眉,闻是闻到了,可香气太浓,她自己是不大喜欢的,但此刻这么多人都看着,总不至于说自己不识货吧?便故作高深的点头,“兰香馥郁。”
沈虞笑了,“公主果然是个中行家,我沈虞佩服。”
“说了这么多,到底多少钱?”那粉衣少女不悦。
“这”沈虞神色为难,“公主真要买?”
“当然。”五公主说道。
此时粉衣少女在一旁帮腔道:“裴夫人,你磨磨蹭蹭的到底何意?难道公主还不配买你的茶叶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既如此,那我就忍痛割爱吧,本店最后一罐镇店之宝今日便卖给公主了。另外,可否要给您打个折扣?”
五公主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不屑的看着沈虞,“你怕本公主买不起?”
“并无此意,”沈虞吩咐那呆愣在一旁的小厮道:“快将茶叶包起来,这一罐,五公主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