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但保不住她,反而照着宗门规矩行事,你知道她会遭受什么惩罚。”
两样加在一起,恐怕只有一个死。
师泽神色依然淡然,“知道,所以师姐依照门规行事,原本就理所应当。”
他说着起身,“如果师姐没有事,我先行退下了。”
两人如今代理掌门事务,刚开始的时候,门中长老弟子突遭此次变故慌乱了好一阵,两人同时出面,两三天下来,原先的人心惶惶渐渐安抚下来。
师泽平素不怎么管宗门内的事,如今处理起来,也没见着有任何不适宜。
他到天机阁,天机阁被明枝破了的阵法如今被他重新排过和修补过。和之前完全不同。
原地还残留着一些混乱的痕迹,弟子们已经尽快清理了,只是这块地方等闲不让人轻易进来,弟子们不敢轻举妄动,动作也慢了不少。
弟子在哪里见到他,纷纷退让。
他在那里站着,过了小会有弟子过来,“衡云君,掌门有请。”
师泽嗯了一声。
青瑜昏了两三天,熏华一面和他共同处理门中事务,一面腾出手来救治他。算算时间,也该醒了。
师泽进来,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药味里混杂着血腥味。
青瑜见到他,“你给我跪下!”
师泽依言跪下。
青瑜脸色毫无血色,他靠坐在床头,“我问你,那个妖女失怎么知道天机阁法阵的。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是。”师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道。
哪怕心中早有预感,但听到他这么干脆的承认,原本就不平稳的气海又翻腾起来。
师泽抬起手,可是手扬起来,又放下来,“你自己去领罚。”
师泽站起身,没有一分迟疑,直接往外去。
青瑜吞下一口到了喉咙口的血腥,“吩咐下去,不准他以灵力防御,另外也不准执法堂对他有任何手下留情。”
师泽自己前往执法堂,受了两百灵鞭的鞭笞。
他神色不改,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受了之后,道了一声已经知错,便起来离开。
执法长老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有和平常弟子受罚那样,还要众人围观。他回到紫云台。
元胡出来看到师泽现在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仙君!”
师泽抬手让他下去。
他自己一路回去。身后的血淋漓了身后的衣物。
尖锐而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不断传来,到了居室内,血腥味徒然加重。师泽吸了一口空气里的血味,这对他来说可谓是足够稀奇。
也足够强烈,强烈到让他无比鲜明的感觉到,以另外一种方式,可以抵御他此刻心里的痛楚。
他的心口很痛,如同有手直接粗暴的破开肉骨,抓住了心撕扯而出。
只有背上的痛,才能将这种痛楚缓和一二。
师泽一把扯下身上的衣物,他这一路走来,没有用灵力。此刻伤口的血已经止住,血将衣物紧紧的黏在伤口上。他这一动作,当即原本止血住的伤口又撕扯开。鲜血再一次流起来。
疼痛又一次从背上伴随着浓厚起来的血腥味弥漫。
“阿枝。”师泽微微低垂着头,神情似是悲哀,又似是愉悦。
“我很难受,你帮我好不好?”
他这话说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第111章 做人可真是一点意思都……
血腥味从背上的伤口处一点点的弥漫开来。
青瑜亲自下的令, 执法长老哪怕有心手下留情,也只能让弟子们全都避让,给人留几分脸面, 不至于让底下的弟子看他受罚威严扫地。
至于其他的, 执法长老也有心无力了。
原本背上止住的血,被他那么一拉扯, 黏在伤口上的布被他随意拉开,血痂被撕扯开, 其下原本已经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
局势里充斥着浓郁的血味。
他已经多年都没有受过这种伤, 撕裂尖锐又剧烈的疼痛, 在背上如同狂浪一般席卷而过。
背上的疼痛和心口的痛楚一同弥漫, 前后夹击。四周的死寂更是如同冰凉的水浪将他整个人一同弥漫。心口的痛楚一点点的加深,背后撕裂一般的痛苦在此刻倒是成了安慰, 将心口的痛楚一点点的冲淡。
都痛的厉害,那么就反而显得没那么难受了。
师泽带着背后的鲜血淋漓,手掌捂在胸口, “我难受。”
和刚才一样,没有人回应他, 周遭一如千百年里的孤寂。这篇孤寂他曾经早已经习惯, 都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骨子里。他习惯甚至享受这孤寂, 如同与生俱来, 他生来就是要和寂寞形影不离。
但此刻,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坐在那里等,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要在那里等一个, 他自己心知肚明完全不可能会有的回应。可是心里却始终有个地方等着,等那可笑又可悲的回应。
背后的血流淌了出来,然后再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凝固结成了新的血痂。
疼痛随着伤口的缓慢愈合而逐渐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皮肉愈合的时候带来的细密痛痒。
他等了很久,等到了外面天明到了天黑,又度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外面白昼和黑夜交替。
他一人枯坐到天明。
他的孤寂被人破了,他再也回不去。但是将他带出来的那个人,也从此之后毫不留情的将他远远抛开。
真心假意,只有她自己清楚,可是她这人着实可恼的很,一句真话她都未曾和他说过。
或许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
为了能达目的,不择手段。哄骗一个男人又算是什么,更何况,骗一个男人对她来说,或许远远要比起他的手段都要轻松许多。
如她所说,一切都是真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这所有的,都是云中花水中月,是她织给他看的虚假美好。但是他却一头直接栽在了里头,甚至他不管这里头到底是真还是假。
真假,他不在乎了。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再维持下去。
到底是谁的错?他的,还是她?
“衡云君。”外面有弟子进来。
他听到弟子的声音,屋子内的血腥味,他一直没有清理过。以至于弟子站在外面,都能嗅到一股血的味道。
弟子站在外面,声音里显然已经有了几分不解和焦躁。
“何事?”师泽问道。
他枯坐了一夜,声音里是可见的低哑。
“妙法长老派弟子过来,请衡云君前去议事。”
青瑜重伤未愈,尤其还被喜欢的姑娘,从背后对准了要害一刀刺下去,伤口沾染上了魔气,痊愈起来格外艰难也格外缓慢。
掌门起来不得,他就接受掌门该处理的一切。
师泽换了衣裳,指尖落了点灵力在后背上,顿时未尽的血气彻底隔绝于外,他放任鲜血味道弥漫,不代表他就喜欢让旁人看到自己如今这模样。
他整理完毕,去了前堂。
没有青瑜在,师泽和熏华两个人主事,也和以往没有什么两样。
“有什么事吗?”师泽坐在那里,他背脊挺的笔直,看不出他昨天里遭受训斥又在执法堂里受了极大的责罚。
师泽说着看向下面的弟子。
弟子是连夜回来的,刚刚才入山门,身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天魔山方向有异动。”
熏华的眼皮动了下,几百年前正道对魔族没有手下留情。绝大多数被打散,但也有些漏网之鱼,那地方附近也被设下了法阵,来探查是否有魔族回去。但是这么多年,看守法阵的弟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代了,也没有见到有魔族回去过,倒是有凡人猎户,还有山林间的一些小兽误闯过。
久而久之,那些阵法也逐渐的被废弃,只留下那么一两个感应阵法,弟子们也只去了那么几个。与其说看守,但还不如说去修心养性。
“有异动?”熏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
“师姐不用担心,也不要轻举妄动。如果真的是贯仲,师姐亲自过去,恐怕那才是中了圈套。”
师泽说着看向弟子,“你说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回去,让留在原地的弟子,不要轻举妄动,严密查探到底何人想要进入天魔山,是什么身份,想要做什么,事无巨细,统统都查清楚了。”
弟子领命离开。
师泽看向熏华,熏华的脸色依然难看。如果不是苍兰那一番自爆身世,师泽也不知道当年熏华竟然还有那样的一段往事,“师姐,倘若真的是他……”
熏华的手掌握紧,“现如今他在明枝的躯体里,虽然她能一时封印住他,但她到底年少,对此没有什么经验。而贯仲是一个诡异多端的混账,假如她真的被反客为主,你……”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么我会亲自将她处理掉。”师泽笑起来,眉梢眼角里似乎还是他从未遇见过明枝前的神色,无懈可击。
“师姐和师兄都不用担心,其中利害轻重我都分的清楚。”
师泽说着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了两下,他低头问道,“关于那个姑娘,师姐做好决定了吗?”
这说的就是苍兰了,亏得当时明枝已经和青瑜动手过了好几招,追击过去的弟子们都被两人过招带起的罡风给击的东倒西歪,倒也没谁听到当年的秘闻。
师泽对此并没有劝说熏华认回苍兰的意思。师兄为人他最清楚不过,杀人取血哪怕知道了,他也不屑,但他总不能一个人痛。
“还能如何,她原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我只是恨当年动手的时候为何没有更加斩草除根。以至于这个孽种竟然还有胆子到我面前来。”
熏华说着缓缓吸了口气。师泽听了之后,嗯了两声,“既然师姐都已经决定好了,那么接下来也就好办多了。”
熏华嗯了声。
“对明枝,你打算如何?”
熏华还是不放心,师泽如今这模样,按理说她应当放心,至少师泽并没有因为私情而如何,她本应该欣慰。
明枝是她第一个收的亲传弟子,但她明目张胆的破坏门规,不管如何,就算是她也没办法在明面上维护她。
师泽如此,她原本应该觉得欣慰,可是她总觉得他平静之下是别的,不为人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