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被她口中“从不会有瓶颈”吸引了注意力。
闻人缙修炼居然也不会遇到瓶颈?那岂不是与他一样?
“不知。”容祁垂下眼睫,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挠她的手心。
“这可怎么办?”裴苏苏的心思全然被他的话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容祁正欲开口,就听她紧接着说:“妖王宫的合修台破损了,一直没修。”
他抬起眼睫,静默望着她,墨眸清凝。
裴苏苏对他的视线恍然未觉,自顾自说着:“我明日让人去修一修罢,只是所需的材料比较难找。”
“不必了,”容祁悄无声息地与她的手扣在一起,手指交缠,嗓音压得很低,“既然麻烦,就不必特意去修了。”
裴苏苏肩膀垂下,侧首看向他,无奈说道:“可不修好的话,功法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触碰到她明澈干净的眼神,容祁耳尖发烫,喉结无意识上下滚动,有些心虚地别过脸,“一次不成……两次应该可以。”
他看似平静,实则早已屏住呼吸,用余光关注她的反应。
裴苏苏微愣,在脑海中仔细过了一遍他的话,精致眉眼舒展开,嫣然一笑,赞同道:“你说得有理。现在正是忙于大事的时候,大张旗鼓让人去修合修台,确实不好。”
尤其她并不打算要回妖王之位,也不会在妖王谷久留,步仇与她关系再好,这件事到底还是不合时宜的。
“那便依你所言,先试试吧。若一两次仍旧不行,再想其他法子也不迟。”
“嗯。”容祁抿唇浅笑,小幅度点头,尽量表现得含蓄,他却不知自己的笑意根本藏都藏不住。
裴苏苏不再开口,殿内忽然安静下来,静得只剩下他们距离极近的呼吸声。
安静了半刻钟,容祁觉得奇怪,掀起眼睫,就见裴苏苏正笑意盈盈望着他,桃花眸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映着烛火,亮晶晶的。
他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荡起温柔。
“怎么了?”容祁被她毫不掩饰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
裴苏苏没说话,歪头打量他一会儿,忽然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伸出手指,朝着他的脸靠近。
容祁紧张的目光追随她的指尖,由远到近。
她莹白的指尖落在左脸,嘴角旁的位置。
“你笑的时候,有个浅浅的梨涡,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微凉指尖落的地方,正是梨涡中央。
她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容祁如同被当头敲了一棒,心神大震,有些慌张地问道:“我从前没有吗?”
在他猝然收紧的目光下,裴苏苏咬了下唇角,黛眉微蹙,似是有些苦恼。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从前,你没笑这么开心过。”
闻人缙少有情绪波动,即便高兴,顶多也只是微微弯起唇,笑意浅到可以忽略不计。
裴苏苏没看过他的梨涡。
但说不定闻人缙有,只是他很少像容祁刚才那样笑,所以自己才没见过。
容祁用力闭了闭眼,重重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后背衣裳微湿。
他抬起手,放在裴苏苏脑后,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我从前应该也有的。”出口的声音还在因为后怕而轻颤。
他就像是卑劣至极的小偷,偷走了别人捧在手心的至宝。
从此他虽怀揣至宝,但注定余生都要活在惴惴不安当中,片刻都不得安宁。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裴苏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或许是我没注意。”
“正好我今日有时间,看看能否助你突破吧。”
“好。”她能快些将刚才那件事忘掉,容祁求之不得。
“要沐浴吗?”容祁问。
裴苏苏点头,从他怀里离开,朝着偏殿走去,“我先去吧。”
“好。”容祁温和应下。
裴苏苏走后,他独自一人坐在殿中,施了个清洁术,将桌上的墨迹处理干净。
方才她来之前,其实他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练字。
闻人缙写得一手好字,之前他听裴苏苏说过,虚渺剑法便是闻人缙从书法中悟得。
旁的东西他可以不会,字必须练好。
安静空旷的殿内,凉风拂过,琉璃灯内烛火微晃,白衣少年静坐于桌前看书,耐心等着。
殿内久久都未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再一看去,少年看似在看书,目光却出神,心思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裴苏苏出来时,鬓发如云雾般散在身后,只穿了一身素白中衣。
她一边拿巾帕绞头发,一边走到容祁身边,低头看向他手里的书,问道:“方才忘记问了,你在看什么?”
她倾身过来,身上还带着半潮的温热水汽,裹着香甜好闻的气息侵入鼻间。
一捋青丝垂落在肩头,容祁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瞬间绷紧了身子,脸颊腾起薄红,拘谨答:“是……凡间的话本,我从书房随手拿的。”
“你去沐浴罢,我看会儿书。”说着,裴苏苏手下轻轻一扯,就将容祁头上的竹簪和朱红镇魔绫取了下来,眼看着他如瀑墨发散在身后,她笑意更浓。
容祁不敢直视她的视线,别过脸,努力藏好自己的不自在,将手中的书递给她。
裴苏苏好笑地看了眼他泛红的耳尖,并未点破。
容祁去偏殿后,裴苏苏没了擦头发的兴致,直接用法术将青丝烘干,然后便靠坐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床头,认真看起了书。
凡间的话本,许多都是讲帝王将相的。
这本讲的便是凡间一个马奴最后成了将军的故事,中间还穿插了一段儿女情长。
马奴还是仆人时,整日被富家小姐拿鞭子抽,怀恨在心。
后来马奴成为将军,为了报复,将那家小姐娶进门,却改不了过往多年的习惯,地位高了,依旧处于被欺压的位置,一边恨得牙痒,一边对那姑娘有求必应。
裴苏苏看到一半,容祁从偏殿出来,她就将书合起,放到一旁。
上床前,容祁依然先猛灌了大半杯凉水。
放下床帐,寒气被阻挡在外,帐内只余暖香。
将娇小的人影拥入怀中,容祁轻轻亲了亲她的侧脸,又与她额头相抵。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抱着,默默感受她的气息。
他气息滚烫,却并不着急,而是耐心又温柔地与她耳鬓厮磨。
裴苏苏从芥子袋里,拿出一个白玉盒。
“这是何物?”容祁好奇地接过,打开盒盖,瞧见里头是透明色水样的脂膏,质地滑腻,有桂花香。
裴苏苏面颊微红,桃花眸润泽,如同噙了一汪春水,言语有些躲闪,“上次没来得及准备。”
她说得遮遮掩掩,容祁一开始没懂,待看出她的尴尬窘迫,他隐约猜到什么,眸光顿时一凛,手掌握起,用力攥紧了手中的脂膏。
指骨泛起青白,几乎要将玉盒给生生捏碎。
“我们从前……会用这个?”嗓音压着勃勃怒气。
裴苏苏点头。
容祁心头窜起火,暗自咬牙,在心底痛骂闻人缙。
该死的混账东西。
他将玉盒丢到一边,怜惜地将裴苏苏抱进怀里,轻按着她的后脑,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以后用不着了。”
察觉出他气息含怒,裴苏苏疑惑看他。
容祁侧身将她抱进怀里,像在安抚似的,一下下拍她的背,轻吻她侧脸。
裴苏苏看了看天色,很想说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可对上容祁怒意未消的墨眸,不知怎的,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半晌,她面对着容祁,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容祁的手掌依然放在她身后,隔着薄薄中衣,掌心温度透过来。
“别忘了运转功法。”裴苏苏气息湿热,眼眸迷离。
容祁帮她拨开额头被汗湿的乌发,喘着气道:“嗯,我记得。”
可他哪有心思去运转什么功法。
之后他便收紧手臂,将她越抱越紧,几乎恨不得嵌进自己身体里。
小半个时辰后,裴苏苏忽然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额角。
见状,容祁动作停下,将手放在她额头两侧,取代她的手,帮她放松,“是太累了吗?”
“嗯,有些累。”
虽说以她现在的修为不需要像凡人那样睡觉,但忙碌许久,又陷于畅快欢事,还是难免觉得疲累。
“那便休息吧。”
“可你瓶颈还没过去……”裴苏苏掀眸看向他,有些犹豫。
容祁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轻笑安慰道:“不急于一时。”
她都这么累了,他哪里舍得为了一己私欲,让她更累。
“说的也是。”裴苏苏点头。
于是她就放心地靠在容祁怀里,闭上眼睛。
快要睡着时,她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等忙完这阵子,我再帮你度过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