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论这事情究竟如何,这公堂上的情形和那渝林书院的学子上书,描述的是有所出入的啊。
可……
师爷在一旁谏言:“知县大人,渝林书院影响力颇大,我们可不能不顾他们这些生员。”
这个道理知县大人当然也知道了,别说他人,就是他们知府大人,他的顶头上司就是这渝林书院出来的,无论如何他也得顾及一二他一个小小知县招惹这样多的秀才,联名上书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想到这里知县大人招手,让那衙役又凑过来:“那些学子说了要怎样才肯回去吗?”
“其中一位袁学子说,只要大人秉公执法,案子一断完他们就回去,我看那袁学子像是牵头的人,他说的话应该还是有些能信。”
知县大人长长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权义!”
听到知县大人喊自己,里正立刻应声:“小人在。”
只见知县大人手执惊堂木,在案上重重一拍:“张权义,你身为张家村里正,包庇侄儿猥亵妇女知法犯法,利用权力之便,把自家赋税交由村民分摊,管理户册不严,险些害村民成为游民,这三条罪状你认是不认!”
知县大人脸色沉冷,一双眼定定看着里正,里正有些害怕,抬头又见那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浑身颤抖。
“知县大人……”
李乡绅暗道不妙,怎么他都那样说了,这知县大人还是如此,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李乡绅立刻开口:“只见大人还望您念在张家村李政这四年勤劳的份上从轻处理啊!”
知县大人看了一眼李乡绅,只在心里说了句他也是没办法。
“张权义你身为里正,本应廉洁通达,处处为民着想,可你做的事却截然相反,德不配位,实在令人不耻,即日起你卸任张家村里正之位,按照律法补全那几位村民的税额,并帮那位遗漏身份信息的村民妥善安置。”
“这些事项限你在三日内完成,若做不到必当重罚,张全义你可听清楚了?”
这已经算是知县看在李乡绅的面上法外开恩了。
“听……听清楚。”
知县大人早已心烦意乱,挥了挥手正要宣布退堂时,又有人开口。
“知县大人,按照我朝律法,包庇欺辱妇女者视为同罪。”
这一看开口的是那位邵头名,知县立刻把气又憋了回去。
“打张权义打三十板子关进大牢,三月后再放他出来!”
说完这句,知县大人又看向邵砚山,见他脸色如长未有什么反应,想来应该是满意了,当即宣布退堂。
“知县大人……请您法外开恩啊!”李乡绅心里清楚,这三十棍打过来还关进大牢,人都得丢掉半条命,他这女婿怕是也难保。
知县不想回应他,手挥了挥转身往后面去。
师爷即刻对着那李乡绅开口:“行了,再有争论小心大人打你板子。”
这话一出,李乡绅再不敢开口。
他都这把年纪了,可受不起这样的挫磨,他女婿也还年轻,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此案一结,围堵着的百姓也渐渐散去,公堂之上,只留下受刑的里正和瘫坐在旁边的里正夫人,以及在一旁的李乡绅,其他人早已离开。
林初月跟着百姓一起散了,但却没有走在门口等着,直到看见邵砚山走出来。
邵砚山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往常他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一丝不乱,可这次见他,脸上憔悴不说,身上的衣服也凌乱发皱,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阿砚!”
没了刚才的顾忌,林初月扬声唤着,一边叫他一边招手。
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因为林初月的笑颜减轻了些,他面上带着笑,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怎么不回家?”
林初月朝着他笑:“阿砚这么辛苦,我怎么能一个人先走,当然要等阿砚一起回家了。”
邵砚山看她,笑了笑:“那走吧,一起回家。”
两人并肩没走几步,就看见在一边等着的袁述清。
袁述清看见他们,快步走上前。
“子安,你没事吧?”
邵砚山摇头:“无事。”
袁述清松了口气:“那就好,一知道子安你碰上这样的事,许多同窗都愿意过来帮忙,但夫子怕我们把事闹得太大,只准了部分过来,我们还担心人太少帮不上你呢。”
可真算不上少了,二十几位秀才已经十分难得。
“其他人听到事情结了没什么大碍先回去了,我就想着在这等等你。”
邵砚山道了声谢,随后点头。
“阿月你也在,你是真不知道我多担心子安,他那日收到你们阿爹捎来的信,饭都没吃就直接告假走了,几日来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是今个大早才看见他匆匆归来,捉着他问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不然我还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袁述清这样一番话,林初月心里颇不是滋味,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阿砚是这样为她忙前忙后。
这几天要找齐那些证据,肯定不容易吧。
林初月抬眸又看见邵砚山眼底的青色,心里更是酸涩不已。
“阿砚……你辛苦了”
声音太小,就连旁边的袁述清都只能看见林初月嘴巴嗫喏了几下。
袁述清好奇:“阿月妹妹,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林初月否认。
“她说,你好缠人。”
听见邵砚山说的话,袁述清难以置信,不由自主瞪大眼睛。
“阿月妹妹……我很缠人吗?”
林初月没好气的撇了邵砚山一眼:“我开玩笑的,袁大哥你别当真。”
袁述清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就算自己啰嗦了些,也算不上缠人吧。
“那阿砚,你这是要先回家一趟是吗?”
邵砚山一共请了四天假,这算起来倒还有一天多呢。
“恩,先回去一趟和我阿爹说明情况,省得让他担心,我明天就回书院。”
袁述清恍然点头:“那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书院见。”
“恩,明日再见。”
正当邵砚山林初月转头要走,那袁述清又突然折了回来,跑到两人身边。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邵砚山问他。
袁述清嘿嘿笑了一声:“不是前几日阿月妹妹到书院找你吗?她又不知道你已经回去了,交了封信给门房,门房又见不着你,所以委托我把信交给你,虽然你们现在见了面也能说这话,但我总不能留下了这封信不是。”
说着,袁述清就把手里的那封信递到了邵砚山面前。
邵砚山垂眸去看,信封都有些皱了。他伸手,还未触及信封,就听见林初月喝住他。
“阿砚不用拿!”
两人的目光顿时都被自己吸引,林初月面色尴尬。
她写的那封信上都是胡言乱语,原本以为邵砚山早就看过了,没想到居然还在!
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阿砚就没有必要再看这封信了。况且信上的内容想起来也让她有些羞愧。
林初月清了清嗓子:“我们都已经见了面,有什么不好直面谈的,就没有必要再看信了你说是不是阿砚?”
邵砚山略带困惑地看了林初月一眼,随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了那封信。
“没事,既然是写给我的,看看也无妨。”
林初月愣着没有说话,亲眼看着邵砚山把那封信收了起来。
袁述清送完信就先走了,只留下两人在这。
“愣着做什么,还不回去吗?”
林初月有些郁闷:“那……回去吧。”
两人离开县衙到城门口,还未出城门,就见路道上过来一辆马车速度虽快,但在两人面前停下了,随后马车的门帘被拉开。
车上走下来一个女子,紧接着那女子在马车边上候着,扶着另一名女子下车。
这两人林初月都认识,先头的那位是青禾,后面的便是钱夫人。
林初月立刻察觉,对着邵砚山开口:“阿砚我们等等,这两位大概是来找我的。”
他看着目光聚焦在过来的两人身上,随即说了声“好”。邵砚山就站在林初月身后沉默不语,只安静的看着眼前急人。
钱夫人脚步匆匆的过来,林初月走着迎上去。
“阿月姑娘你还好吗?我刚去了县衙一趟,但那已经下堂,我不知你如何了,想着兴许你要回家去就来城门口看看,没想到能在这儿再看见你。”
钱夫人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喜色,她因刚才步履匆匆,头上鬓边别着的金簪流苏晃荡,差点要掉下来,幸好青禾眼疾手快,帮她扶稳了。
见钱夫人这样关心自己,林初月心里是一阵温暖。
“夫人我没事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也多谢您了。”
钱夫人笑着看她,随即无奈摇头:“我都没能帮到你如何谈得上谢,本来还想着兴许能多一个女儿,现在……”
她垂眸敛了神情:“做不了阿月姑娘的母亲,那……阿月可愿做我府上那几位小姑娘的女工师傅。”
原本林初月就想着如果自己这事情能顺利结束,就去和钱夫人说一句,去做她府上的女工师傅,既然钱夫人都开了这个口,三番两次向她提了,林初月没有拒绝的道理。
“钱夫人若是不嫌弃,我也是想去的,这日子定在何时,有何要求,你可先与我说上一句,我也好准备准备,”说到这里林初月有些羞赧,“不瞒您说我也是第一次做人师傅,我年纪这样小也没有经验……”
“希望你能不嫌弃我才好。”
钱夫人握住林初月的手,一双美目看着她,温婉动人。
“怎么会嫌弃你呢?阿月姑娘的绣工这样好,只是我那府上几位小姑娘,有些爱闹活泼,你多担待着点。”
小姑娘活泼爱闹这是天性,才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在小姑娘眼里整个世界都是新奇有趣的,林初月不讨厌这样的小姑娘,相反的,她甚至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