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阿朝说过……会一直陪着殿下。”
*
清宁宫。
裴溪故服侍着宋栖迟脱下那件被雨淋湿了的外裙,又扶着她在榻上躺下,再三叮嘱她好好歇息,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殿外。
他身上也淋了不少的雨,便想着去偏房里换件干净的衣裳。
“三殿下。”
青寰正站在偏房的屋檐底下,见他过来,赶紧迎上前去。
他朝四周望了望,确定院里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传信来了。”
裴溪故眼眸微动,打开房门将他让进屋内,又将门窗都仔细关好,低声问:“大小姐说什么了?”
“大小姐说,楚梁的粮队一月后便会抵达华京,让三殿下早做准备。”
一个月后么……
听到这消息,裴溪故却仿佛并不高兴,他微微蹙眉,默然许久,忽然抬头道:“我不想回去了。”
青寰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道:“三殿下,你……你此话当真?大小姐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待接您回去,您却要留在这儿……恕奴才直言,三殿下留在这儿,只能做低人一等的奴才,若是回了楚梁,便可做万人之上的君王,这两条路哪条路好走,想必三殿下心清楚。”
裴溪故抿唇不语,青寰的话虽然难听,说的却句句都是事实。
他若留在这儿,只能过着日日受人欺负的憋屈日子,说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而要是回了楚梁,倚仗着云家,再怎么说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生。
可是……
脑中慢慢地浮现出宋栖迟那张沾染着泪水的脸,他曾答应过的,他会一直陪着她。
青寰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把话放软了些,将楚梁如今的形势细细讲了一遍:“如今太子已经挟持了国君,以他那残暴好战的性子,若是得了权,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起兵讨伐大夏。云家和一些朝中老臣皆不愿再起战事,与太子手下的一批新臣争吵不休,朝中现下已乱成一锅粥了。”
裴溪故漫不经心道:“不是还有二皇子么?”
“二皇子性子软弱,整日不学无术,就算做了国君,只怕也是个无用的傀儡。”
青寰叹了口气,话中颇有几分无奈,“如今楚梁国君被太子秘密囚禁在宫中,看守十分严密,大小姐费了好大的功夫也没能将人救出来。现下唯一的盼头,便是接三殿下您回去,抢在太子没彻底夺权之前,借着朝中老臣的势力,扶您登基。”
裴溪故没说话,心里默默思忖着。
他在楚梁时,虽与太子交集不多,却也知道他性子残忍毒辣,经常没缘由地杖毙身边伺候的宫女。
且太子生来好战,楚梁几次讨伐大夏,皆是他挑唆所致。若是他从国君手中得了兵权……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战事一起,百姓又要不得安宁,这也是殿下最不愿看到的事吧……
他在宋栖迟身边待了这么些日子,知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便是这天下再无战事,百姓皆能过上太太平平的生活。
裴溪故慢慢抬起头,望着窗外渐渐大起来的雨,轻声道:“容我再想想。”
*
窗外大雨滂沱,丝丝凉气钻进寝殿内,被燃着的灯烛冲散。
宋栖迟坐在榻上,听着耳畔不停歇的雨声,眉头轻轻皱起,今夜的雨下得这样大,也不知会不会打雷。
裴溪故倾身过来,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殿下,别着凉了。”
宋栖迟点点头,将被子裹紧了些,只是那冷气仍是不停地往她身上钻。
今日这雨下了大半天,屋里又冷又潮,裴溪故伸手探了探那冰凉的褥子,轻声道:“殿下先去别处坐会儿,阿朝替殿下暖床。”
宋栖迟连忙摇头,“你身子弱,若是染了寒气就不好了。”
裴溪故咬着唇,轻轻拉了下被角,“可是阿朝想让殿下睡得暖和些。”
他跪在榻边,慢慢将手伸进她的被子里,手背触到少女脱了鞋袜的脚,一片冰凉。
“殿下的脚怎么这样冷?”
裴溪故几乎是立刻便皱起了眉,用温热的手掌将她的玲珑玉足裹住,仰头看着她道:“阿朝先替殿下暖脚吧。”
不待宋栖迟答应,他便自顾自地脱下了上半身的衣裳,露出紧实的胸.膛。
他动作轻柔地捧着少女的玉足,放在胸.口处,用手轻轻揉.捏着。那双漂亮的脚此刻恰好碰到他的心口,正踩着那日烙下的“栖迟”二字。
裴溪故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慢慢道:“殿下……可暖和些了?”
第32章 暴雨 “被人拦腰抱起。”……
“暖……暖和多了。”
宋栖迟看着他敞开的衣襟, 生怕他冻着了,只让他暖了一小会儿便将他拉了起来。
她亲手替裴溪故拢好衣裳, 一双纤巧玉足盈盈悬于榻前,指甲上染着大红的凤仙花汁,是素日端庄下藏着的一抹媚色。
裴溪故挪不开眼,虽说已不是第一次瞧见,但仍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
宋栖迟重又将脚收进被子里,只听外头忽有一道惊雷自云层深处响起,雨珠滚滚而落,倾盆砸下,竟比之前又大了不少。
“是场暴雨啊……”
她抱着肩膀,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
裴溪故俯身替她把安神香点上, 伸手放下帘帐, 轻声道:“殿下早些歇息, 有阿朝在,不用怕。”
“好。”
宋栖迟拉过被子, 慢慢闭上眼睛,这些日子有裴溪故陪着, 她倒也不是那么怕打雷了。
只是……
她微微侧过身, 听着耳畔的重重雨声,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
宋栖迟万万没想到,这预感竟成了真。
这场暴雨整整下了六日,华京四处水涝频发,大大小小的农庄淹了不少, 许多百姓的宅子也被雨水冲泡的不成样子。
华京向来少雨,这样的雨更是百年难遇,朝中官员一时都慌了神, 一大早便都聚在御书房外,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如何赈灾。
宋栖迟站在寝殿的房檐下,忧心忡忡地望着院中积了水的石子路,今日这雨总算是小了些,只是看着却还是没有要停的样子。
裴溪故从屋里出来,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殿下,外头冷,还是进去吧。”
宋栖迟摇摇头,轻声道:“我不冷。”
裴溪故见她不肯进屋,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陪着她,雨水顺着房檐落下,织成细碎朦胧的水帘,在二人面前晕染开一片潮湿的水气。
“殿下!”
善明公公一手遮着雨,急匆匆地穿过院子跑了过来,在石阶下朝她行礼,气喘吁吁道:“殿下,陛下吩咐,让您去趟玉灵寺上香祈福,也好让外头那些百姓安心。”
宋栖迟立刻应了下来,“我即刻就去。”
裴溪故扯了下她的衣袖,小声劝道:“殿下,这雨还未停,山路难行,还是别去了吧。”
宋栖迟转头看他,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阿朝,我若不去祈福,只怕会民心不安。只是去上个香,一会儿就回来了,别担心,好不好?”
“那阿朝陪殿下一起去。”裴溪故仍旧拉着她的衣袖,语气执拗而坚定。
“好。”宋栖迟笑着点头,转身进了屋子,“进来替我更衣吧。”
*
梳妆过后,宋栖迟换了身素净的绣莲白花笼烟裙,便由裴溪故扶着上了宫轿。
宫轿缓缓出了宫门,向左一转,便进了华夕街。昔日繁华热闹的街巷上此刻一片狼籍,地上到处是散落着的牌匾和被雨水冲垮的木栏,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费力地从水中捞着些什么。
看见宋栖迟的宫轿,他们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鸣一早便命人在街口贴了告示,告知百姓清宁长公主要入寺祈福之事,因此他们认出那是宫里头出来的轿子后,便不顾地上的积水,纷纷跪了下来。
“长公主万安……愿长公主庇佑大夏……”
他们虔诚地叩着头,全然不顾地上的肮脏积水,甚至有人还从怀中掏出了宋栖迟的木雕小像,放在胸.口喃喃祝祷着。
宋栖迟叹了口气,不忍去看这副情景,匆忙放下车帘,吩咐抬轿的侍卫道:“快些。”
雨不知不觉又大了起来,行了好半晌,才终于到了玉灵山脚下。
善明公公带着随行的侍卫站在石阶下等着,宋栖迟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顺着石阶往上走。
身侧跟着的小宫女替她撑着伞,裴溪故走在另一侧扶着她的手臂,极小心地踢开石阶上散落着的石子儿。
山上风大,宋栖迟的鬓发都被吹乱了,她费力地扶了扶发间的步摇,脸上的汗被冷风一吹,渗着丝丝的冷意。
裴溪顾见她走的吃力,便停了下来,“阿朝背殿下上去吧。”
“不行。”宋栖迟扶着他的小臂站定,缓了口气道,“按着礼制,我必须徒步上山,才能表祈福之诚心。”
“可是雨这样大,这路又难走,殿下的身子怕是吃不消。”
裴溪故在她面前蹲下,耐心劝道:“殿下上来吧,善明公公他们都在后头,没有旁人瞧见的。”
宋栖迟犹豫了下,抬头望了望眼前根本看不到头的石阶,终于还是妥协了。
“那……好吧。”
她抿唇应了声,小心翼翼地将手搭上他的脖颈,任由裴溪故把她背了起来。
少年的脊背宽阔又温暖,宋栖迟趴在上面,绵软雪峰与他的身体紧紧相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她偏头看着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忍不住抬手替他擦了擦发上的雨珠,小声问:“我重不重?”
“不重。”
裴溪故弯了弯唇角,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小宫女连忙跟上,手里的伞牢牢撑在宋栖迟头顶。
裴溪故微微低下头,看着宋栖迟环在他脖颈上的手,那十指白如葱根,根根纤巧秀美。
他脸上沾了些雨水,顺着下巴的弧线滴落,砸在她的手背上,再沿着玲珑关节滑下来,自那小巧指尖盈盈而坠。
落在他月牙白的衣襟上。
他心神微动,不敢再看,连忙抬起头,大步朝山顶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玉灵山顶,裴溪故轻轻将宋栖迟放下,护着她进了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