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她被卫封控住腰肢,他少有控制不稳力道,她被掐得有些疼。
“谁教你的?”
庄妍音惊讶张着小嘴,狂眨眼睫:“我、我自己会的!”说完,她在他灼热的视线里几乎缴械投降,垂眼想躲他视线里的探究。
“你不喜欢?”
“还会什么?”
他们异口同声。
还会什么?
草了。
柳淑妃说的果然对,即便是明君也逃不出温柔乡。
她昂起脸,迎上他滚烫视线。她的哥哥,拥有书中最强的武力与智商,一张脸也俊硕绝伦。
庄妍音猛一闭眼,吧唧亲上去。
……
她气息急促,卫封终于舍得松开她,忽然才发现她手背上被划伤的痕迹。
“怎么划伤了,疼不疼?”
“哦,上午种辣椒和土豆,不小心划到的吧。”庄妍音随意看了眼,弯起眉眼,“一点都不疼。”
“还要你自己种植?”
“是啊,司农署看不起我带来的种子,一直都无人上来问我要种苗。我先在温室里种好,到时候拿给他们,我要让他们到时候朝我跪下来!求着我给他们种苗!”庄妍音鼓着双腮说道,“然后我就扬起微笑,端庄大方地将种苗给他们。”
在大齐的地盘上做人嘛,总归是要悠着点。
卫封失笑:“倒跟我颇像。”
“?”
“偶尔我也不想震怒,但发现震怒就能解决问题。”
庄妍音与他会心一笑。
卫封酉时还要召见朝臣,她没有留太久,回了央华宫。
倒是用过晚膳后与宋梁寅同来参加晚宴的柳心茹来求见她。
庄妍音微怔,摇了摇头。
陈眉便出去同柳心茹笑道:“公主今日早早歇下了,奴婢送夫人吧。”
庄妍音现在不想再去见宋梁寅,这人她也放弃挖了,见着总归会觉愧对庄振羡,也愧对待她好的宋大哥,更不想对不起卫封。
…
但不知怎的,宋梁寅似乎察觉到她不欲见他们,翌日亲自来拜访,远远站在东召巷,庄妍音仍旧借口未见,让初九送他离开。
两日后,宋梁寅托人送来了两本游记,是大周境内的游记,还颇有趣,也许是觉得她思乡。
天寒地冻,庄妍音也懒得外出走动,在屋中烧着炭火看书。也在这原本以为要静下心来的日子里,再次收到了秦遇来的急信。
沈氏病了,汤康赫在早朝路上病倒了。
大周迎来第一场冬雪,天气寒冷,沈氏便随节气病倒,高热不退。
而汤康赫同徐久安是老搭档了,徐久安病故后,他也宛如失了主力,终于在通往早朝的风雪路上一病不起。庄振羡派了太医去康府医治,也亲□□问,但汤康赫年事已高,半身偏瘫,恐难救治。
庄妍音再难看下去手边的游记,也在卫封来同她用膳时没有告诉他这些。
她要说什么?让他一个大齐的皇帝派送一个臣子给她?
他就算再偏爱她,中间也隔着两国的利益。
她意兴阑珊,在两日后收到秦遇的信,说沈氏好转了些,但汤康赫仍是旧状。这个年纪瘫痪的人,谁都知道不好再医治。
庄妍音第一次有这股深深的无力感。
陈眉安慰她:“公主,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别责怪自己。”
……
今日众弟子在楚夫子的通慧宫议会,他们也是难得相聚一次,邀请了卫封与庄妍音,但庄妍音还是没有与卫封同去。
她一而再地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聚会中,徐沛申与宋梁寅已感知到不对。
他们二人心思细腻、敏感多情,因为暗探一事放不下,一直都在责怪自己。
庄妍音上次的落寞他们一直记在心里,如今多日不见她笑颜,又早在朝堂上知晓大周一连损失两名重臣,皆知庄妍音是在难过。
议会散后,徐沛申与宋梁寅没有喝尽兴,回了徐府饮酒。
茶寮竹帘在冬日寒风里晃动,空隙里透进丝丝凉气,屋外大雪纷飞,屋内一盘残棋,火炉上温着热酒。
宋梁寅双眼醺醉,遥望着窗外雪夜笑起:“我记得上次在雪夜里饮酒,只有我们四个人。你,我,厉则,还有子朗。哦不对,是皇上。”
他双目诗意染过,该是一直都只有诗情画意与黎民之事,但此刻却只被痛苦吞噬。
“常顺王说的那个郡主叫什么?哦,长玥郡主,与长音公主差了两个字,竟敢大言不惭说闭月羞花、谦柔恭顺,可堪为后为妃。那日宴上皇上为何不回绝?皇上想立为妃?”
徐沛申也喝醉了,他少有如此醉态,宽袖浸到酒水里,丝毫未曾察觉,举杯痛饮下,醉醺醺摇头。
“非也,皇上不言,是因为已经闭口回绝。铃铛说过,皇上向他承诺,不设后宫。”
宋梁寅失笑:“那《男德》我瞧了,阿茹喜欢得紧,又不敢同我说,从前拿头顶与我说话,如今已经愿意抬起头用脸同我说话,我看出来了,我早同她说要这样。皇上一夫一妻……”他打了个酒嗝,说“不信”。
他饮完杯中酒,茫然望着徐沛申:“皇上真的不介意那桩事么?铃铛名节有失,我于心难安,我每次梦回都想到她刚来书院那阵子,七八岁的个头,像个仙画童女,抱着我双膝喊大哥。”
徐沛申紧捏银樽,指尖颤抖发白:“我第一次见她,她也是这般可爱。”
可是这么可爱的姑娘,被他们亲手断送了名节。
宋梁寅问徐沛申:“大周接连损失两名老臣,皇上该知道铃铛会难过,你说,皇上为何什么都没有做?”
徐沛申不敢回答。
宋梁寅睁着醉眼紧问:“是皇上嫌弃她非完璧?”
“别说了——”徐沛申陡然打断他,温润音色皆是颤抖。
……
五更的天仍是漆黑一片,但宫道上已有宫人彻夜打扫积雪。
文武百官提灯来上朝,跨过广宣门,入了巍峨庄严的明文殿,万岁声山呼不绝。
早朝散后,宋梁寅只身前去丙坤殿。
他请示道:“可否请皇上屏退左右,臣想单独与皇上言。”
福轲将宫人带出大殿。
宋梁寅双膝跪地,额头触到地板:“臣欲辞官,无颜侍君,一切罪责臣甘愿领罚。”
握笔的手停下来,卫封从案牍中抬眸望向宋梁寅,幽邃黑眸深不可测,搁下笔,靠进了龙椅中。
“缘由?”
“是罪臣心高气傲,自诩可以助皇上一臂之力,但齐能臣辈出,又加之罪臣无能,至今未曾料理好宗族家事。拙于安家,何以安国。”
殿上寂静无声,卫封良久才言:“你我无须冠冕堂皇的话。”
宋梁寅见他自称“我”,缓缓抬首:“那子朗接受不完整的铃铛吗?”
一瞬间,寒光萧杀,肆掠严罩在宋梁寅头顶。
宋梁寅迎着一双杀气翻滚的眼眸,也知方才问得太过尖锐,是他有失理智。
他埋下头:“臣辞官,一为暗探一事,臣愧对铃铛;二为妻子,他们不习惯大齐生活;三为亲父岳父,两家饱受叛国非议。或者,臣什么都不为,只为问心。臣问心无愧吗?不是,臣甚至迷失本心,不知这七分天下将会如何,不知往昔鸿鹄浩志可安于心。”
“臣生于一个暴君当政的国家,后来这暴君变作荒淫昏君,又变作刻苦勤勉的君王。臣欲为民时,不逢机会。臣为民时,得逢皇上明主,可臣想大胆问一句,皇上明知道铃铛有难,为何不出手相救?难道始终是江山利益为大?”
卫封没有回答他,森冷龙颜依旧不露声色。
宋梁寅苦笑一声:“是臣问错了,您若答愿先为美人、后忧于江山,臣会觉您昏聩。您若答先为江山、后顾于美人,臣会觉子朗薄情。是臣有罪。”他狠狠磕了个头,“您处罚臣吧。”
“说完了么?”
宋梁寅久久无声。
卫封双眸不见悲喜:“昨夜又饮了多少酒?你若敢认这些皆是肺腑之言,不是酒后浑话,朕便遵你心意,也不会治你言语冒犯之罪。”
宋梁寅微怔:“臣皆为肺腑之言!”
“好,你要辞官,朕许你。”
宋梁寅仍有些愕然,这,这么轻松的吗?
卫封道:“辞官后归周?”
宋梁寅忙俯首:“臣归周只是因为家事,与长音公主绝无干系。”
“绝无干系?可朕希望你即便不是齐君臣,也该为周君臣。”
宋梁寅不解地望着龙椅上的人,再一次觉得看不透此人。他自然是想回周后去考取功名,还了欠庄妍音的人情,可又怎敢直言,为她招来祸端。
“小卫入齐,她要朕等到她十八岁再行大婚,她还非皇后,朝臣待她便少了尊崇。异国公主为后,这本就是历代没有的事,除非是周帝降于齐,或是周国并强于齐。朕命你归周辅政,这样一道圣旨,朝臣才知她于朕的重要,也才会尊她。”
宋梁寅听明白,震撼且愧疚:“臣看不透皇上……”
卫封苦笑:“你于心难安,我于心何安?”
…
宋梁寅在丙坤殿待了许久,徐沛申已能猜到殿中发生的事。
他鼓足勇气前来御前求见,卫封见到他,直接抬手屏退了满殿宫人。
徐沛申掀起官袍落跪:“臣有一言辗转心间已久,自觉有愧——”
“有愧就别说了。”卫封打断道,“朕已经准了宋梁寅回周替周帝收拾烂摊子,你若是想辞官去,朕不会答应。”
徐沛申怔住:“为何?臣不解。”
“宋梁寅,文人傲骨,有些时候过于清高,他的清高朕看好,他的清高也会害命。”卫封道,“那一事后,朕也成了他的污点,若朕强留他,终只堪如崇仪皇帝,得一个病秧子,就算是宰辅,有何意义?”
“你同他不一样,你不认清高,是非对错与黎民社稷,你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