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丽似乎察觉到了何如月的沉默,低声问:“丰峻怎么还不回来?”
“我不知道啊。”何如月低声道。
“没给你打过电话吗?”
“好久没打了。上回通电话还是十天前,说要去县乡转转。可能还没回省城吧,县乡应该找不到电话打回来。”
一只手悄悄伸进被窝。
刘明丽拍着她:“没事没事,宝宝快睡,明天一醒说不定就有电话来了。”
话音刚落,何家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在寂静的夜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都快十点的,谁会打电话来?何如月披了衣服,起身下床想去楼下接电话,却听见父母的屋里也有动静。
“我去接吧。”何如月大声道。
她担心是打错的。父母年纪大了,睡眠本来就不好,不能折腾他们。
蹬蹬蹬迅速跑下楼,电话铃声还在很固执地响着,似乎不等到人接不罢休。
何如月拉亮了灯,拿起电话听筒:“喂?”
“请问,你们认识一位叫丰峻的同志吗?”
“认识,您是……”何如月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我是h省人民医院,丰峻被人送到医院,目前正在抢救,我们在他身上找到这个电话……”
轰的一声,何如月脑子新炸开,她猛然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新。
“他为什么新在医院?有没有生命危险?”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省农业局的同志送他过来的,被匕首刺到了腰部,我们正全力抢救……”
电话那头出现另一个声音,是个男人,似乎是接过了电话:“喂你好,请问你是……”
何如月努力定住神:“我姓何,是丰峻在中吴市柴油机厂的同事,也是他女朋友。”
“何同志你好,我是h省农业厅采购处的李玉海。目前丰峻同志情况比较危险,请问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何如月怒了,吼道:“他没有家人,只有我!”
李玉海似乎被吓到,声音都低了:“对不起对不起,何同志,那你是不是尽快来h省,买好车票把车次拍个电报给我,我派同志去车站接你。”
“他怎么会受伤?”何如月问。
李玉海犹豫:“说来话长,还是等何同志来这边,我们慢慢解释。总之你放心,现在h省人民医院的专家全都在,会尽全力确保丰峻同志的生命安危。麻烦你也记一下我这边的电话号码和电报挂号……”
一枝笔从旁边递了过来。
是何舒桓。
不知何时,他已经下楼,站在何如月旁边,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而刘剑虹和刘明丽也已经披衣起床,轻手轻脚地从楼梯上下来,担忧地望着她。
何如月心乱如麻,接过笔迅速地记下电话号码和电报挂号,然后挂了电话。
“我要新去h省。”她说。
刘剑虹已经走过来,关切地问:“如月,怎么回事?是丰峻出事了?”
何如月点点头,眼泪挂了下来。
“h省人民医院打来的电话,他被匕首刺伤了,听起来……情况不大好。他也没有家人……我……我……”
“我陪你去h省。”何舒桓道。
何如月一个哽咽,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憋了好久,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刘剑虹心疼地搂住她:“不哭不哭,丰峻这孩子多皮实呢,部队里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这点小伤一定不碍事,让你爸跟你一起去,好有个照应啊?”
说话间,何舒桓已经返身去楼上找来一本火车时刻表,一查,明天一早就有一趟去往h省省城的火车。
“我现在就去买票!”说着,何舒桓立刻就去找外套。
刘剑虹却担忧:“这火车票多难买啊,临时壁角的要新买明天早上,就更难了。”
这是实情啊,从苏省到h省,在这年头算是长途列车了,火车票紧张得不得了,有关系还得提前买,还想买明天早上的,几乎不可能。
何舒桓不管:“总要去试试,哪怕我排一个通宵呢,买后天的也行,大后天的也行,一定要新买到车票。”
“要新不……多加点钱找黄牛吧?”刘剑虹提议。
一直没敢说话的刘明丽终于弱弱地开口:“姑姑,要新么新我打电话问问费宜年?”
刘剑虹顿时眼睛一亮。
费宜年父亲是市委办的,想必会有点办法新?
“好好,明丽就麻烦你了。”
关键时刻,费宜年终于派上了一点用场。接到刘明丽的电话,本来已经入睡的费家也热闹起来,费敏才被孙樱摇醒,立刻打电话落实了两张软卧票,让何如月提前一小时去车站找人取票。
甚至费宜年还主动问刘明丽,需不需要新他过来帮忙。
刘明丽不想再给新何家添乱,婉拒了。
这一夜何如月哪里还睡得着,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h省去,就几件衣裳的行李,整整理了一夜。
刘明丽一直安慰她,说丰峻一看就是个有福的人,丰峻是要干大事的,老天也不会这么新瞎。
说得何如月一会儿生起希望,一会儿又更加担心。
丰峻和她一样,都是有奇遇的人,按理的确不那么容易死。
但新她怕丰峻“消失”啊。
就像他们曾经从后世消失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蒙蒙亮,何家父女出了门,刘剑虹和刘明丽一直将他们送到火车站。刘明丽拍着胸膛,说一定帮何如月请好假,还说这些日子她都会住在何家,照顾好姑姑。刘剑虹则是忧心忡忡,让父女俩到了h省,一定要新立刻跟家里联系。
何如月去费敏才说的那个车站办公室找人取票,一听是费秘书长留的票,对方十分殷勤,将两张软卧票用信封包好,递给新了何如月。
收好票,何如月又去了车站旁的电报厅,按李玉海给的电报挂号发了一封加急电报过去。
看着宝贝女儿眼睛肿得跟桃子新似的,却一声不吭将事情都一一安排好,何舒桓说不出的心疼。
刘剑虹和刘明丽买了站台票,终于目送火车长鸣着徐徐离开站台。刘剑虹瘫软在刘明丽怀里,也是掉下泪来。
“姑姑,你可不能乱啊。你快放心,有姑夫带着如月呢,他们有照应的。”
刘剑虹却抹眼泪:“要新是丰峻那小子新有个三长两短,我家如月会伤心死的。”
…
卧铺票很紧张,但新并不代表卧铺就很紧张。
事实上何如月他们那间软卧,就只有何舒桓和她两个人。门一关,火车上的嘈杂声终于被隔绝在外。
何如月靠窗坐下,默不作声。
望着窗外熟悉的中吴被一点一点抛却,何如月终于慢慢地回到现实。
这一夜她过得极不踏实,整个人都像是在一团云雾里,准备行李、取票发电报、告别母亲登上火车,一切都像是机械化一样。
火车有节奏的卡嗒声,伴随着微微晃动的车厢,何如月接受了一个现实,她要去h省,她已经在去h省的火车上。
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同盟”,此刻或许正躺在手术台上,也或许已经躺在病床上,又或许……
何如月甩了甩头,努力不去想最坏的结果。
何舒桓在她对面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你妈非要新塞一包苹果在我包里,真重新。我给新你削一个吃吧?”
“爸你洗两个,我来削,咱们一人一个。”
看女儿说话倒是很清晰,看来人已经清醒过来,何舒桓稍稍放心了些。
他何尝会削苹果,何总工向来被刘站长照顾得很好,就没自己削过苹果。
不一会儿,何舒桓拿了两只洗好的苹果进了软卧包间,递给新何如月:“幸好小费帮咱们弄到了软卧票。外面那个挤啊,我洗苹果都等了好久。走道里全是人。”
说着,又从包里掏出水果刀:“给新,你妈非要新塞包里,说用得上。”
这也是世界之不同。上火车也没有安检,水果刀可以随便带。
何如月扯过一张报纸垫着,一会儿就削好了一只,递给新何舒桓。
“如月手巧,这皮都是连起来一根啊。”何舒桓尽量说着让人放松的话,但新气新氛却着实放松不起来。
啃了一只苹果,果然肚子新饱了,人也有些踏实。
“爸,让你跟我跑这么新远,真对不起。”何如月歉疚。
何舒桓瞪眼睛:“胡说什么新呢。你可是我宝贝女儿!哪回开学不是我送你去海城啊?”
“爸,你说丰峻是跟人打架了吗?”何如月问。
见她终于主动提丰峻,何舒桓倒是暗暗舒了一口气。
“我觉得吧,打不打架不好说,但新一定没干什么新坏事。”
“爸这么新确定啊……”
“你想想,人家农业局亲自来联系,还派人接站,怎么也不像是犯了坏事。倒像是……”
何如月顿时明白了:“倒像是农业局欠了他的,对吧?”
她早就该想到的。只是太关心丰峻的生死,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何舒桓心里虽然明白,却也并不乐观。丰峻能不能挺过这一关才是最重新要新的,至于事件起因,他暂时也并不太关心。
“别多想了,丫头。你一晚上没睡,赶紧眯会儿,别管睡不睡得着,躺下闭上眼睛。”
何如月乖乖点头,却爬上了上铺。
“反正又没人,你睡下铺多方便。”何舒桓嘟囔。
何如月已经在上铺躺下:“我喜欢上铺,睡觉安稳。我大学也睡上铺。”
其实她是不想在父亲眼皮子底下睡,她怕自己万一胡思乱想又流泪,让父亲看到了会难过。
火车的摇晃像是摇篮,意外地把本无睡意的何如月摇得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