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闻言立刻起身:“皇上已经派人去端州了,就是不知得几时才能回来!”
“等不及他们了,我得立刻让重华去一趟!”
“也好。”宋湘点头。
陆瞻把重华传进来,交代他即刻启程去端州,又把手上杨淳履历抄了份给他:“将那茅于淳的来历打听得越细越好。每隔三日送封信回京——到宋家!”
这当口宋湘也预备好了盘缠。
陆瞻目送走了重华,转身问宋湘:“你方才在做什么?”
宋湘便也将派人跟踪秦王府的人说了,末了看看天色道:“这会儿,怕是路程也已经赶了一半了。最迟明后日就有消息来。”
陆瞻长长默了会儿,心思在杨淳事上绕了两圈,又说道:“覃家这边还没审出结果,林氏死不肯交代出来,这便摆明是有鬼的了。但覃襄究竟知不知呢?倘若覃襄不知其事,那么敌人下手的路数,倒是隐约透着几分阴损了。又或者,这林氏压根就是楚王的人?”
宋湘望着烛火:“即便她就是,眼下真凶未能明确,这些相关的人,也一个都不好说杀就杀。”
第386章 他们会是最大的绊脚石
京城街头一如既往热闹繁华,哪怕是夜深,在城中几条热闹的大街小巷里,依旧灯火通明,宾客不绝。
太监心无旁鹜,驾马穿过街道,到了东城燕子胡同,抬头看了看牌坊,又打马进了去。
燕子胡同与十王府仅隔着一道窄巷,站在胡同中间,很容易就能看到十王府高耸的琉璃屋顶,以及罗列在飞檐上的神兽。
太监一路走到底,在左首的小院跟前停下来,拴了马,然后叩响了大门。
夜已深,叩门声显得格外响亮,附近的犬只呔叫起来,太监不紧不慢地敲着,似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但并没有多久,门吱呀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立在门内。太监连忙道:“先生在吗?我奉王妃之命有要紧书信呈送!”
青年立刻让开路,引着他进了门,然后将门掩上。
这是座二进小院,但收拾得十分干净雅致,内进里点着灯,从窗户上的投影来看,屋里的人还没睡,正坐在窗边看着书信。
太监进了门,目光在案后以书信挡住了脸的人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道:“楼先生,小的奉我家王妃之命前来送呈信笺。”
案后人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似乎直到他把手上的纸张看完才对折放下来。这是个有着花白胡须的清瘦老者,年近花甲,一双同样花白的浓眉下目光微显浑浊,但又仍然如鹰眼般锐利。“拿过来。”
太监把信送上去。
老者把信展开,微拧双眉看完,许久没有出声。
太监等了好一会儿,说道:“楼先生,王妃还等着回话。”
楼参看了他一眼,说道:“回去告诉王妃,就说山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请她稍安勿躁,射汉王的人,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皇上。倘若汉王不拿箭告状,那么请王妃这边切记不要行动。保持心安理得便是。”
太监道:“眼看着再有几日便将还朝了,我们王爷又该如何争取继续留在京城呢?”
楼参望着他:“要想顺利留在京城,我如今只想到一个最有效的办法。”
“什么办法?”
楼参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身为皇子,但凡龙体有恙,皇子都该有进京奉孝之心。更何况,眼下王爷王妃都在京城呢?”
太监顿住。
楼参深深道:“把我的原话告诉王妃,一个字都不要错。”
太监俯身。
青年送了太监出门,回转屋里,看到重新对着先前的信件锁眉的楼参,说道:“看先生的样子,似乎事情有些棘手。”
楼参长吁气:“山上情况不妙,很多事情都让人参详不透了。”
青年凝眉:“这种情况,貌似已经持续了一阵子。”
“谁说不是?”楼参目光又落回纸张上,“好几次意料着会发生的变化,最终都隐匿于无形,似乎是从春上开始,好些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晋王府太平静了,按理说,到这个时候他们内部已经该开始鸡飞狗跳才是,但到如今为止,拢共却才死了个周侧妃。而且,周侧妃死后,晋王夫妇之间似乎还更为和谐,这不能不令老夫有些忧心。”
青年听闻,疑惑道:“晋王夫妇就算是未曾生乱子,只要晋王世子的身世摆在那里,晋王府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先生为何要担忧?”
楼参看向他,说道:“陆瞻身世是因晋王妃而起,倘若他们夫妻不曾因此起冲突,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事化解了这份猜忌。总而言之,他们团结起来,于我们是大大的不利。你没看见,行宫里的局势就已经很诡异了吗?”
青年似已明白:“先生是担心陆家已经反应过来!”
“若非如此,老夫又怎会跟随秦王妃入京?”楼参负手深吸气:“可恨我们被晋王妃瞒骗了十五六年,直到去年才知道她养了宁王的遗腹子!这两个女人太阴了,当年偷梁换柱,保住了宁王这滴骨肉,给我们留下个极大的隐患!”
青年深深凝眉:“也不知道宁王妃究竟藏身何处?不然的话,也可为一用。”
“她的下落不难找,老夫差不多能估出她可能藏在哪几个地方,只是还不到步,便不必打草惊蛇,露了底牌。”
“先生高明。”
青年俯身。又道:“秦王妃已经掉进了权欲堆里,方才先生已经给她送去了妙计,想必过不多久行宫就将乱起来。只要他们乱了阵脚,于咱们就有利了。若是能借机夺了老皇帝的命,更是成事了一大半!就凭晋王与秦王,是压根顶不上事的。汉王能看些,但终是缺少些气概。到时朝堂大乱,咱们再一发兵起幡,也就上道了。”
“你想当然了。”楼参道,“你漏了个陆瞻。”
“他?”
楼参深深道:“与其说事情的变化是从今年春上开始,倒不如说是从陆瞻堕马之后开始。陆瞻堕马,随后突然冒出个圈子之外的宋湘,很多事情都因为他们俩而改变了。不但陆瞻性情大变,行事说话都再无准则可言,且这次围场里,也是事事都有宋湘和陆瞻的身影在内。”
青年脸上重又布满了迷惑。
“从前我们都没把陆瞻放在眼里,但没想到,他居然是宁王之子,这是让人震惊之其一,其二,这些年我们都把精力放在了皇子们身上和宫里,对陆瞻完全忽视了。这一年来他的种种表现,以及与娶回来的这个宋湘处处配合默契,让我总有种预感,他和宋湘会成为我们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楼参说到末尾,语气也不觉沉了下来。
青年听闻,也不觉沉默了。
“什么人?!”
忽然间,窗外传来一道喝斥声。随着声音,墙头下立刻蹿起两名带刀侍卫翻墙而去。
“什么事?!”
青年立刻推窗问道。
墙下蹲守的侍卫回应:“方才似乎有人来,弟兄弟巡查去了。”
青年收身回来。
楼参使了个噤声的眼色,止住了话题,然后吹灭烛火,一切动静便隐匿在夜色里。
第387章 这不等于谋杀吗?
秦王妃在翌日午前得到了太监回话。
而与此同时,宋湘也在半山亭见到了追踪太监回京的侍卫。
“姓楼?”
宋湘在他长串的回话里,精准地抓到了这一句。“你确定?”
侍卫顿了下:“虽然不确定究竟是木字楼,还是米女娄,但确实清清楚楚听到是唤‘lou先生’。而且还有侍卫蹲守,看得出来秦王妃对此人十分重视。那开门的青年也作一身文士打扮,看着应该是那楼先生的学生模样……”
余下的话宋湘也就顺带听了,楼先生!
怎么会这么巧?秦王府也有个姓楼的幕僚?
即便是天下间姓楼的幕僚不止一个,但秦王妃这作派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找了个幕僚养在外头,不让自己的丈夫知道?
不管怎么说,一个甘于鬼鬼祟祟地被养着的文人,绝不会是什么端正之人了。
她立刻道:“你即刻带几个人回去,把那个姓楼的抓起来!”
侍卫愣了下:“是秦王府的人,咱们去抓人,怕是会起冲突吧?”
“谁让你直接去么?”宋湘深深望着他,“眼下皇上与各位大臣们都不在京城,间中出一两个劫匪,算得了什么大事么?再说了,秦王妃把人偷偷养在外面,就是人丢了,你觉得她敢抖露出来么?”
侍卫恍然,禁不住钦佩地投去一眼,退去了。
……
秦王妃听完太监的回话,半天没能出得了声。
“陆先生当真是这么说的?”
“不敢有误。先生的话,小的是一字不漏转告的王妃。”
秦王妃呆立片刻,然后坐下来:“这个建议可真是大胆,他这不是,这不是让我——”
楼参这块儿可太明显了,皇上病了他们就留下来,这当然理由充分,但皇帝眼下身子康健的不得了,还骁勇到能下围场狩猎,他怎么可能会“病”呢?
除非是人为。
但那是皇帝啊,人为让他生病,那不是等同于谋逆弑君吗?!
秦王妃攥紧双手,沉下脸道:“这楼先生忒糊涂,竟说出这等没体统的话来!——下去吧!”
太监退下去,秦王妃烦恼地依靠在枕上。刚坐下,就听到隔壁响动,一看是秦王大步出去了。
“王爷去哪儿?”
梁嬷嬷走过来:“皇上回来了,王爷前去迎驾。”
秦王妃看了看天色:“今儿不是去围场了吗?这还没到晌午,皇上怎么就回来了?”
“听下面人说也没有打多少猎物,看起来皇上兴致不高。听说昨夜里又召负责审覃家案子的几位大人在殿里叙话,看样子这几日朝上是有事。”
朝上有事,那不是更加会按原定日期回京了吗?
按照往年惯例,回京之期也就是他们离京回归封地之时。
秦王妃下了地,心里更加烦躁了!
……
陆瞻今日伴皇帝去的围场,爷孙两个,除了太监和侍卫,谁也没带。
林子里安安静静,皇帝问起宁王妃,也说了些往事,这半日工夫,倒不像是来围猎,而像是来散心的。
“打从楚王那件事后,宫闱平静了很久。许是朕对楚王的态度也震慑了其余皇族,这几十年他们安分守己,轻易不提出进京。如今与咱们亲近些的,也只有身在京城的长公主一府。最近这些年,朕也觉得戾气太重,是否让人忌惮起来了。”
“皇爷爷严重了。”陆瞻安慰,“凡事总有两面,若不是皇爷爷雷霆手段,又哪来这些年的太平?从前孙儿也觉得情重于法,如今却觉得优柔寡断才是不负责任。皇爷爷您说是吗?”
皇帝慈目看向他:“身为君王,常把天命二字挂在嘴上,但事实上,我们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准则,不然历代就不会有那么多失败的皇帝了。
“人生还长,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再过十年,你也许会对同样的事情有更深刻的看法。
“你大伯若还在,他会是个少见的仁君,日后你多去找找他曾经的文稿看看,看看他当年在储君位上是如何做的,领会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