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一来,她的身世,她同李太妃的关系,还有她几次三番去紫宸殿求见的事自然都被打听得一清二楚。
眼下又加上尚仪局为她一人破例子,这边愈发叫旁人心里不舒坦了。
故而这些日子来,有些脾性不太好的,总是给李静涵添堵。
到底还是有些理智在的,那些人也不敢做的过分,不过明面上讽刺几句。
诸如“这还未殿选呢,真当自己是宫里的娘娘了。”
“整日在房中待着,吃的穿的都叫人亲自捧了送去,也不想想若是落选要怎么办。”
这类的话,那些人也没少说,只是并未当面罢了。
不过站在李静涵房门外,看似扎堆儿聊天,可言语之间总是夹枪带棒的,并不客气。
这些话不是很好听,且那些人就是特意说给李静涵听的,因而声音都不小。
她自己怎样先不说,倒是她的丫头燕秀心中不忿。
“姑娘,这些人实在过分,您怎么不去找太妃娘娘,叫她替您做主呢?”
在燕秀看来,自家姑娘背后是李太妃,如今整个大魏唯一算得上是陛下长辈的人,若是同太妃说,太妃必定会出手。
可李静涵却摇了摇头,她告诉燕秀。
“姑母确实是我的依仗,可越是这样,我便越是不能去找她。你忘了我回彩丝院前姑母拉着我怎样交代的吗?”
那时的李太妃在知晓陛下口谕让她从慈安殿回彩丝院后,特意留下她交代,叫她回来后莫要同旁的贵女起冲突或者争执,只安心管好自己便是。
陛下如今登基不过半载,尚是储君时身边并无一位良媛或奉仪,如今殿选正是机会。
她同陛下幼时颇有渊源,虽则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可陛下心中还记着便是最重要的。
因而李太妃着重吩咐,她要把握机会,虽然陛下的意思,这回大选并不选后,可后位之下,四妃九嫔都是好位置,她若能一举封贵妃,何愁日后没有封后之时?
须知先太后便是从贵妃再封的皇后。
自己姑母字字谨慎,李静涵自然不敢懈怠,再加上当初陆斌送她回来时,还说了那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她心中便更有了几分底气,因而回来这一个月里,她几乎不出门同旁的贵女交谈,全是自己做自己的。
“旁的人要说,你便随他们去,不过嚼几句舌根罢了,对我能有什么影响?”看着面带不忿的燕秀,李静涵道,“再有两个多月便殿选了,我入彩丝院的时间完,旁的家人子的规矩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唯有我还落下许多,眼下我最重要的便是将先前未学的补上。你日后再听见这些话,只当没听见便是,犯不上同她们争执。”
燕秀见自家姑娘如此谨慎,心中不有觉得有些过头。
“姑娘,您何必担忧,陛下这样看重您,太妃娘娘也说了,届时殿选她也会出力,您被选上是肯定的了。”
“燕秀!”听得她如此口没遮拦,李静涵不由地双眉一紧,呵斥了声后正要开口,便听得房外一阵笑声。
主仆二人互相瞧了眼,都不明白发生何事时,房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原来还有人做着雀屏中选的梦呢?”说话这人的声音有些许尖利,听着便叫人不甚舒服,这正是这些日子讥讽李静涵最多的一位贵女,“咱们在这彩丝院学了大半年的规矩和如何伺候陛下,各个都盼着殿选,就连有些有门路的人也是如此。可谁又能想到,我们日盼夜盼的时候,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
这话说完,房外似乎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接着便是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好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快同我们说说。”
旁的便是附和声传来,显然都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就连坐在房内的李静涵指尖都微微攥紧,有些紧张。
可先前那人却偏不说,一直在低声沉吟着,这姿态惹得旁人更是焦急。
其实也不怪这些人,不过因着今上从不近女色,自幼时道如今便是如此,先帝并非没想过替他选妃,可全都被他拦下了。
及至如今,有那等好事之人,都暗地里悄悄传着陛下难道不好女色?
因此听得有人在本应殿选的贵女前捷足先登,这些人自然着急。
这时,屋子外沉浸了半刻,应当是有人悄悄说了什么,故而先前那家人子忽然又高声说了句。
“今日你们都是拖了有人的福,若非是想让有人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特殊,我也懒怠将这些事说出。”
“我告诉你们……”那人慢慢道,“方才我的丫头不是出去了趟吗,回来路上在太液池旁瞧见了个从未见过的人,据说那姑娘生得明眸善睐,性子爽朗极了。而那人身边拥着不少内侍宫人,有的衣饰奇特少见,不是一般人认得出来的。我那丫头因一时看待了被来往的金吾卫瞧见,呵斥了之后她又多嘴问了句,方知晓那时百纳国的翁主,百纳王嫡长女,为表同我大魏交好,特意送了来联姻的。”
话一说完,身边的诸位贵女全都眉心紧蹙,有的甚至倒抽口气。
旁人似乎还想问什么,可那人却再不肯多说一句。
“我也就知道这么些,你们再想知道别的,自己打听去吧。”
因着没什么消息可听,原本聚在一起的人便渐渐散开了,而坐在房内的李静涵指尖陷入掌心,双眉紧紧皱起。
与此同时,今日好容易有点心思去太液池走动的穆染,也恰好同那百纳国的小翁主迎面撞上。
第十二章 “长公主的婚事,用不着他们……
穆染见到百纳国的小翁主时,对方正坐在太液池中长廊上的凉亭中休息。
前两日刚过立春,这冷天气却并未散去。
春寒料峭,薄寒侵肌,宫内诸人皆未换下冬装,便是穆染自明安殿中出,腰襦之外都穿着库缎大袖衫外套绣独占春晕色斗篷。
原本千月是想替她暖个手炉来的,将要出门时,被她拦下。
“这点寒风未必就能冻死本宫?”
她曾独自一人在深宫中活了六年,怎样的情况没遇见过?
知道是陛下的吩咐,故而穆染在千月替她加上那件斗篷时并未多言,只是想着莫要叫这些人过于为难了,可手炉这事她却实在不想要。
千月想说服自家殿下,告诉她外面冷,可对方却完全不听,说完那句后举步就走。
她实在没法子,只能自己手捧着手炉,快步追了上去。
因着长公主不喜身边太多人跟着,故而这回出来也就千月并两个小宫娥还有一个内侍跟在了后面,瞧上去倒也不扎眼。
穆染出门前没说自己要去哪里,身边的人也不敢问,只是安静跟着。
一行人一路走,慢慢就到了太液池旁。
“殿下。”眼见自家殿下缓缓靠近池边,千月低声开口,“岸边路滑,您当心着脚下。”
穆染没说话,只是沿着那边缘缓缓走着。
她离池水近极了,叫千月瞧得心惊肉跳,只消再稍稍往右边偏一点儿,便会整个人落入水中。
“殿下,您往回走点儿吧。”
尽管知道自家殿下不喜欢旁人多言,可千月心中忍了半晌也未忍住。
盖因眼下情况实在叫人心慌。
若是殿下一时不慎,脚下稍稍一滑落水,那整个明安殿的人只怕都难辞其咎。
可她焦急的语气并未感染到穆染分毫。
对方依旧我行我素,步子一点点踏在岸边的青砖上。
千月见状还待要劝,却忽地听见不远处一道一道清脆爽利的声音响起。
“那边那个,你过来……”
太液池极大,一般来说在这头说话,另一头是听不见的,可巧的是,这回穆染恰好渐渐走到了靠中间的长廊边,因而那从廊中传来的响动竟也听得一清二楚。
那开口说话的是个姑娘,声音同旁的姑娘不同,不是娇柔低吟的那种,反而干脆利落,是以往在宫内从未听过的。
千月闻言下意识往那处瞧去。
但见一人坐在凉亭旁的石凳上,远远瞧着面容看不真切,可身上的衣物却格外显眼,色彩艳丽,袖口紧缩,上纹着许多千月也叫不出的奇特图案。那人身边也站了两三个同她身着相差不大的丫头,只是身上的衣物图案和色彩没前者那样浓艳。
除此外,凉亭周围还站了四五个内侍,身上衣料是殿中省当差常见的,各自站着,候在四周。
见此情况,千月先是一怔,想起前几日听见的消息,正准备同自家殿下说时,便见对方已经举步,往那凉亭处行去。
她一句话卡在喉中,不上不下极为难受。
可最终也只能匆匆跟上。
心中暗自祈祷着,这百纳国的翁主莫要同传言中那样难缠,否则若是除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担待不起。
比起千月的紧张,穆染则显得冷静得多。
她听出了先前那凉亭中的人是在叫她,因而也没拒绝,转了步调径直往这处来。
因着先前离得远,故而那候在凉亭周遭的内侍并未发现什么,如今随着穆染越走越近,有正对着她来处的人慢慢瞧见了他,整个人先是愕然,回过神来后便要见礼。
“见过长……”
“这大魏还有这样生得跟天仙一样的女人?”
那内侍的话刚出口,便被打断。
原来是一直盯着穆染的百纳国翁主出声了。
在瞧见穆染莹白冷艳的面容后,对方竟想也未想地便直接道。
“长得倒是挺好看,只是眼神太冷漠了点,跟眼里冻了冰一样。”
这些话说完,那几个认出穆染的内侍心中都惊住了,正打算告知对方这是长公主时,对方竟又续了句。
“你是谁?陛下的女人?”
穆染闻言眉心微蹙,身后的千月更是一怔,正要开口,却被自家殿下拦住。
“不是。”穆染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如同眼下从这池水上吹来的风,夹杂着些许寒意。
那翁主便也皱眉。
“不是?”她似乎不是很理解,“分明来之前母妃同我说过,这宫中如果有长得年轻又好看,出门身边还跟着几个随从的,基本都是陛下的女人,怎么你会不是呢?”
她说话时,语气带着分明的疑惑。
而谁也没瞧见,随着这小翁主的话,穆染垂在宽袖内的指尖一点点攥起。
她再次道:“本宫乃陛下皇姐。”
她这话说完后,在一旁的内侍忙上前将先前未行的礼行完,末了忙向那翁主低声道:“翁主,这是陛下亲封的琼英长公主。”
小翁主这才回过神来。
她身边跟着的母国的侍女便忙纷纷福身见礼。
“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