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抱着手说道:“张秀才死了。”
在这里死个人是很平常的事,更别说张秀才早已经躺床上好几个月,睡在那破被中动也不动。屋子中的味道比他们身上的臭味还难闻,谁都不想进去。
听说他死了,大家依旧没什么精神头,愣了愣便哦的应了一声,谁也不想站起来。
东西都没吃,谁有那个心情去抬尸,他那屋子这么臭,说不定身上都烂到生蛆了。
倒是有几个老乞丐,摇摇头很可惜的说:“叫了他这么久的秀才,总不能死了要立牌位时,还叫他秀才?我记得他说过,自己叫张耀祖。”
“总归是读过书的人,有他的指点,什么时候去挡着那些公子书生要钱,都不会空手而归。”
“对啊,大家还是起来把张秀才抬去埋了。怎么说也给大家当了这么久的老大,也没亏待过大家,就是这身体怎么差成这样,一病就起不来了。”老乞丐坐在地上,用讨饭棍在地上敲了敲,想叫些身体瞧着有力气的起来。
大家一个看着一个,谁都不肯起来带这个头,以前的老大死了有什么关系。他整天躺在床上不起来挺尸,不能带着大家去讨饭,早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再说现在的老大还站在这里,打人那么痛,谁还去做这种事得罪他,这不是扎他眼嘛。
秦秋现在还用得着这些人,便说道:“衙门那女官,已经答应让艳红院拿出银子,给被他们羞辱过的张秀才治病。”
“不过,他没等到银子就过世了,这笔钱拿出一部份来买薄棺,送他落叶归根回家乡,其它的大家分了。”他的话如同给众人下了药,本来都坐在墙角边有气无力的人,瞬间都站了起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讨到鸡腿的光彩。
刚才还记着张秀才好的一个老头,兴奋的喊道:“老大,这张秀才家乡离这里也就坐船半日,何必还要送回去啊。这那边的乱葬岗挖个坑一埋,不是更省事。”
“对啊,他家人都死光了,送回去也没人啊!”大家都心疼银子,死人那里有活人重要,不如把钱都拿来大家分了。
秦秋不同意,他难得认真的讲回道理,“他家还有祖坟,要了一辈子饭,死了怎么也得回去。现在你们跟我去艳红院要银子,晚上买酒买肉给张秀长办丧事。”
一听这办丧事有肉和酒,叫花子们就不再纠结张秀长了,赶快簇拥着秦秋再去艳红院。
死在屋中的张耀祖,再没有人多看一眼。
庄柔当天就知道了此事,她早让马德正派人去和艳红院的人说过,只要给个一二十两银子,就可以把这些要饭的打发了。
邰书方可是不停的作揖感谢,以前他开到了二百两,那叫花子的头目都没答应。现在只用二三十两就可以解决,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说有个书生在艳红院花光了钱,最后要饭病死在街头的事,他根本就不记得这回事。但心里面还是有腹诽,哪有把花酒银子要回去的穷鬼。
在得知艳红院付了二十两银子,那秦秋也保证再也不来堵门后,庄柔松了口气,继续拿着笔在一张白纸上乱贴乱画起来。
这可是她的计谋,等把图还好,艳红院就要发财了。
第152章 添香
庄柔画废了好几张纸,染了一手的墨汁,才把笔放下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拿起纸非常满意的点点头,“我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够画的这么好。”
她自夸了一番,想了想便兴高采烈的带纸出门,找小郡王去了。
要是没事,庄柔实在是不想去找他,但这件事想想也只有他能给自己点意见,其它人都不太靠谱。
楚夏这几日可难得的没闲着,刚刚才打发掉一批人,现在半点公务都不想处理。虽然他平日也没办公务,但总得做个样子翻一翻公文,今天连翻的心情都没有了。
上次宋通判晕倒之后,就被庄柔口头上让他回家养病,大家都不知道这回事。只有宋通判的跟班记得,在宋通判醒来之后,便告知他被赶回家了。
宋通判一头零水,加上中暑和消渴症犯了,又急又慌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又一头晕了过去。
这回可好,他晕过去就几天没醒,还真让楚夏捡了个大便宜,真让他回家养病去了。
凭白空出个通判的位置出来,许多官吏便开始跑他的关系,想要做个代通判。在吏部派人继任之前,都可以一直代管通判之职。
更别说,这位知州大人可是有皇家的关系,说不定干的好让他觉得不错,不就会直接请吏部转正了。
这边人人都想抢位置,宋通判家人也急了,正好人也醒过来,只是太过虚弱还下不了床。这可比昏迷不醒还麻烦,床都下不来真得回家一直养病了。
所以宋通判的家人也是一箱箱礼物送过来,也不管这些东西凭他的俸禄买不买得起,反正就是哭着求着的送。
楚夏觉得很烦,他来洪州就知道这宋通判是个混吃等死的懒货。一府不容二懒,他非常讨厌宋通判,这洪州衙门中怎么能有除了他之外,第二个偷懒的人!
人人都不干活,那谁还来帮他做事,伺候他。
但他又有些不好拒绝,宋通判家连如花似玉的女儿都领来了,说要给他端茶倒水添个香。本来楚夏拒绝了,却没想到宋通判的女儿赖着就不走,自个就当上了丫环。
庄柔来到清风居时,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有琴音传来,还有人在里面唱着曲。
她穿过影壁,一眼就看到楚夏坐在亭中乘凉,对面坐了个娇嫩的姑娘边弹琴边轻唱着,旁边还站了个小丫环。
“大热天的,竟然把女人给叫到衙门中,太不像话了。”想到全衙门的人都在干活,他却大白天的在这里享受,庄柔没好气的骂道。
她几步走到亭中,瞧着桌上又是水果又是放了冰块的解暑露,眼睛便斜瞅着楚夏说道:“大人,现在可是在当值中,你怎么就玩上了。再说大昊律中有一条,就是官员不得在衙门押妓,你怎么直接就把人叫来了?”
“想玩的话,等晚上再去寻这位姑娘不就行了。”庄柔不客气的说,凭什么就这家伙在这里轻闲,再说自己也有正事要找他,当然不能有闲杂人等在场。
楚夏抬头瞧着她便说:“嘘,听完这曲再说。”
这边误会无所谓,对面小丫环可受不了自家小姐被人说得这么难听,气呼呼的说道:“我家小姐可是通判家的千金,你这个粗俗的女子,竟然敢口出狂言!”
“通判之女?许通判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庄柔惊讶的看着此女,瞧起来正是十六上下待嫁之龄。那许元会也就三十多,这是中秀才前就成亲了呀。
小丫环气愤的一踩脚,“我们是宋家的人,这是我们家二小姐,你胡说什么!”
“这样啊”庄柔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然后好奇的说道,“通判的官职低了,大长公主应该不会让你家小姐做郡王妃,侧妃可能都有点悬。”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了楚夏,“大人,你这是要纳人了?”
楚夏笑眯眯的说道:“这样,你以后负责保护宋二小姐的安危,给她做侍卫好了。”
庄柔瞬间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着他,而那一直装没听见在弹琴,只是没再唱曲的宋二小姐,顿时手便停了下来,抬头惊喜的看着楚夏。
“民女”她有些不安又兴奋的站起身,红着脸害羞的想说点什么,好让小郡王对她印象更好些。
不等她接着说下去,庄柔便冷着脸说道:“宋二小姐,虽说宋通判官职卑微,但好说也是名官员。你身为官家小姐,怎么能如此轻视自己。”
“轻松嫁入富贵家做个正妻,平日管管家罚罚妾室通房,生下的孩子也是嫡子。何必要听那些个眼中只有权钱的人,牺牲自己给个无知郡王做侍妾,请你别丢我们女人的脸好不好。”
宋二小姐的脸瞬间就白了,这种话别人也就是在背后说说,她竟然就当着自己的面说了出来。
再说
她看了楚夏一眼,能伺候小郡王这样的玉人,就算没有名份也是好的。
见她竟然还往楚夏身上看,庄柔抱着手不耐的说道:“看什么看,你要不是宋通判的女儿,我现在就把你踢出去。再说没看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州知大人办公之所,又不是他的软榻上,是闲杂人等可以来玩的吗?”
“到时候被御史在朝上,给郡王扣个惑乱大堂,有辱朝廷清名,强占官员子女,藐视律法的罪名出来。你是想看着大人死吗?”
楚夏本来还一脸的笑意,被她说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喂,你这是在诅咒我吗?”
“我才没有!”宋二小姐又气又急,只不过是些儿女私情,怎么会变成要看着郡王死了!
庄柔抬手一指门外,丝毫不给面子的说道:“抱着你的琴马上走,还好你有带丫环,不然还不知道你会对大人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来!”
“你太过分了!”小丫环平日也是个嘴利索的人,但说的也就是些寻常话,哪里懂得这么多当官的事情,被唬得讲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怕说多了被安上更多的罪行。
“赶快走,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到。污了你的名声就算,要是让郡王闹出不好听的事,让大长公主知道,你们全家都得完蛋!”庄柔直接就搬出大长公主来吓人,看这些女人还敢不敢再来。
宋二小姐这回真是不敢再多说话,却楚楚可怜的看了楚夏一眼,眼中充满了哀怨,好像两人已经有过情缘似的。
楚夏赶快摆摆手说:“你先回去。”
在庄柔防贼般的目光中,宋二小姐心不甘情不愿的让丫环收好东西,抱着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清风居。
第153章 有种自己来
“大人,你要是有空勾搭深闺女子,那还不如把这东西看了!”庄柔回头看着一副无所谓的楚夏,啪的就把手中卷好的纸扔在了他面前。
楚夏满脸的嫌弃,端起冰粉吃起来,“我才不看,你每次来找我,都要扔一张纸在我面前,鬼才要看你写的那些东西,没一个是让我好过的。”
“难得休息一下,我还没听够琴音就被你打扰了,怎么有你这种没情趣的人。”他挑眉说道,“如果不是你,换成其它的女子,就刚才那赶人的劲,我都要以为是对我有意了。”
“嘿嘿。”庄柔表情怪怪的笑了两声,“这是两家青楼如何改建的图,但因为我不是男人,所以想让身经百战,京城有名的大纨绔子弟瞧瞧,品味能不能再提高些。”
楚夏不满的说道:“青楼又关你的什么事,你别整天搞事好不好。我堂堂一郡王,还要给青楼改建指点,也不看看他们配吗?破烂小店。”
庄柔笑了笑,“难不成大人的纨绔之名是假的,其实你根本就没去青楼浪荡过。想想也有可能,大长公主管的这么严,谁都不敢接待你。”
“”楚夏放下冰粉,抬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不服气的说,“拿来,让本王看看你那可笑的方子。”
还想改建青楼,不过是在本王的手上,才去了教坊司几天,就自以为能随便让青楼好起来?
没有精心教养出来的红牌,光修几间房子有什么用,又不是酒楼生意好,扩建多摆几张桌子。
他不屑的拿过纸展开来,打算瞅几眼好嘲弄她一番,但一瞧就离不开眼,竟然全给看完了。
把纸摆在旁边,楚夏斜眼打量着她,“你这皮子里面其实是个男人,而且还是特别会玩的那种?”
一听这话,庄柔便笑了起来,这意思是自己的主意不错,连他都惊叹佩服了。
“大人没什么可指点的了?”她决定给楚夏个面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楚夏不甘心的扫了她一眼,又把那纸给展开来,指着其中一处说道:“你想让花丽院走水的路子不错,这里没有温泉,露天池子最好少一点,热气很快就跑了。你考虑过柴禾费了没有?”
“我不相信她们有这么多钱来买柴烧,不管生意好不好,用柴都得赔到关门。”
庄柔没算过帐,她还没考虑到这方面来,只想到怎么让花丽院生意好起来。听他这么一说,确实觉得买柴的钱太多了,不过这只能怪洪州没温泉。
但要是有温泉的话,那有美人相陪的青楼浴所可就太多了,哪里还有什么特色。
她陪笑着请教道:“大人,那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柴禾的事,比如让客人自己背柴来?”
“什么!”楚夏震惊的看着她,“如此蠢的话你都说得出来,谁去青楼还背捆柴啊!”
庄柔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说要用的柴多吗?”
楚夏恨铁不成钢的拍着桌子说道:“真是个笨蛋,有种东西叫石煤,又便宜又耐烧,我告诉你在哪里买,让他们买去。”
“那东西不是说会死人,朝廷一直不让烧,现在又能挖了?”庄柔不解的说道。
石煤因为通风不好,总有人给毒死了,朝廷不让公开卖。据说是那些卖炭的人使了钱,让朝廷下了公文不准使用,不过因为价格便宜,所以穷人私下还是悄悄使用。
她觉得小郡王这样的人,用的肯定是顶级无烟无味的炭,竟然还能知道买石煤。一家青楼十二个时辰都在烧水的话,用量会非常大,不是私下偷偷买就承受得了。
而且容易被人去报官,一查一个准。
楚夏有些惊讶,总觉得她时不时的会暴露出点特别的地方,他歪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石煤的?十几天前皇上才下旨,要开尧山煤矿。向大昊境内所有人推行煤的用法,用它来代替工部上用的柴和炭。”
“我当然知道,贩私盐那老叫花子死后,我们没饭吃,又跟着流民去挖了一年的石煤。后来洞塌了,下去的人大部份没能上来,矿上闹起来我就离开了。”庄柔平静的说道。
她当时个头小,还能在洞中站着走,到是有不少成年人都得爬着进去。洞塌之时,她跑了出来,其它人爬的可就没这么快,全埋在了下面。
楚夏无语的问道:“你到底做过多少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