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这么大,各县的公差也没有这么多,能安排到各村各镇去值守,没有发生大的事情,就只能靠你们自己守着了。”
里长手上有伤,此时想拱手见礼也不行,倒是赶快示意旁边的人端上来个托盘,掀开上面的红布,下面摆着两排银子。
他陪笑道:“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劳烦大人来此救我们,这也是大家的一片心意,给大人喝口茶。”
庄柔瞧了他一眼,还真是特别的上道,要放在平时,她并不会要这些银子。但现在能多一两都行,灾民还得吃饭,多少能补贴些。
“我收下了,这笔银子会以你们河安镇的名义,记在救灾司的册子上。”她收了这笔银子,说了个谁也不会相信的真实理由。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还是跟着夸道:“大人真是义薄云天,心系百姓啊!”
“不用再夸了,你们快去善后吧,这些人我都带走了。”庄柔摆摆手,翻身上马,往洪州城方向走去。
河安镇的百姓看着她骑马远去,忍不住说道:“她还真是骑得上去啊,那马屁股后面这么多人头,有十来个了吧?”
“不止,我忍着恶心数过,足足有二十二个。这些死掉的还算好了,你看地上还拖着一个呢。”
“看着真是惨,不过那也是活该,谁让他们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打劫!”有人呸了一声,愤然的说道。
众人都认同他的话,但是对于远去的庄柔,看着那背影还是让他们心里发毛,感觉她比劫匪还要更恐怖一些。
“啊!啊!”
庄柔骑着马慢行,听到身后有含糊不清的叫声,便回头看着地上那人说道:“你说什么,走得慢了?那我让马跑起来,这样就能早些回到洪州城了,你可真是个心急的家伙,就这么想早点去洪州呀?”
杨棕躺在地上,努力抬起头眼中充满怒火的瞪着她,膝盖和肩膀已经被打碎,他想站起来都不行。
脚被全是刺的鞭子绑住,上面的尖刺深深的扎进他的皮肉后,和绳子绑在一起拖在了马后。
马每走一步,早已经被打了个半死的杨棕,就会在地上被拖出去一截。
他大骂道,却因为舌头被割,只能发出些含糊的叫声。
庄柔好好的看着他,半晌才耸耸肩说道:“你这样说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什么你哥哥是洪州指挥使,我要是敢杀你,他就会把洪州衙门夷为平地的这种话,我可一点也没见。”
杨棕怨恨的吼叫起来,这是昨晚他打不过庄柔时,说出来的威胁。本以为有出身为指挥使的杨榕做后盾,身为官府之人的庄柔,会有所顾忌,不敢杀他。
没想到杀是没杀,只是把他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不如昨晚就被杀死,省得还要受这么多虐待和羞辱。
“杀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会有今天这个下场,你不是应该早就清楚吗?干嘛现在还要摆出一副怨恨的样子来,真是小肚鸡肠。”庄柔很无奈的摇摇头,显然对他的任性有些不满。
她叹了口气说:“好吧,你要是能撑到洪州城还活着,我就把你放了。”
杨棕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但也升起了希望,她应该还是怕自己的哥哥吧,不然早就像那些人一样,把自己的脑袋砍了挂在马屁股后面了。
从他躺在地上的角度看向庄柔时,她仿佛是个腰间长满了死人脑袋的恶鬼,比他见过或是想象中的恶人都要变态许多。
就在这时,庄柔却冲他吐了一下舌头,“笨蛋,骗你的啦。我怎么可能让你活着回洪州,半路上我就要拖死你。”
“想到杨指挥使知道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被打断手脚,活活被马拖死,还要挂在城墙上暴尸示众,一定会暴跳如雷。而我又是小郡王的手下,他肯定也会把小郡王恨之入骨。”她嘿嘿嘿得笑了起来。
“说什么黑锅我来背,善后他来做,整天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那我就看看,这次他要怎么面对杨榕的怒火!”
庄柔瞧着杨棕大笑起来,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算你运气好,还能多活一会工夫,这样死得也比较有价值,是不是很感动啊?”
杨棕看着这个疯子,哇呀呀的怒骂起来,他才不要做两个蠢货斗气的道具。天亮了自己还没回去,哥哥一定会来救自己的,一定会!
而远处的河安镇百姓,听不见走远的庄柔说了什么,但能看到她停下来回头。
片刻便听到她那肆意妄为又变态的大笑声,似乎坐在挂满头颅的马背上,是件非常爽快值得开怀大笑的美事。
众人只觉得后背发凉,不忍再听下去,赶快散了。
庄柔笑过之后,抬头看看天,平静的说道:“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杨棕的心紧了起来,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怕吗?知道自己将凄惨的死在这条路上。来时志得意满,回去时却已是半步黄泉。”庄柔平静的说道。
“本想对你说,吃点好的上路吧,但现在粮食紧缺,你那口都没有。”她说完后又歪头想了想,突然鄙视的反问道,“你配吃吗?”
杨棕盯着她的脸,他要把庄柔的脸深深刻在脑海中,化成鬼也不能忘记!
庄柔笑了笑,抽了一下马,“走了。”
那马吃了疼,又拉了这么多的东西,心情特别不好,撒开蹄子就在路上狂奔起来。而杨棕也被拖在马后,撞击着地面一路向前。
天亮之后,这二人一马,成了路上的奇景,也成了见到此事百姓的长久噩梦,时不时总能在梦中看到这令人恐惧的一幕,久久不能消失。
第442章 用意
这一大清早,楚夏在睡梦中被萧然叫醒,他一点也不想起来,还是被萧然强行给他穿上衣服梳洗,半睡半醒的给拖到了马车上。
他随着马车的摇晃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一下,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到了?”
“大人,已经到城门口了。”莫聪打开了精致的车门,拉住他的手,把他拖了出来。
楚夏揉揉眼睛,打量着四周,发现这里是城门口,四周还围满了百姓,当然不是来看他容貌的,而是全抬头往上看。
他也转过身,跟着众人抬头往上瞧,愣怔了几息才突然反应过来,“哇!这么多人头!”
城头上挂了一串人头在示众,还有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被吊在城头上。而他站的位置最好,正好在尸体的下方。
一个激灵,楚夏赶快往后跳出一大步,紧忙拍了拍衣服,发现没有什么血水落到衣服上,才松了口气。
他气呼呼的看着莫聪和萧然说道:“你们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就是为了让我来看这么恶心的东西?”
莫聪不善言词,也跟着他转头看向萧然。
萧然默默的看了一眼莫聪,便禀报道:“大人,这是庄柔昨晚在河安镇杀掉的劫匪。她把匪徒的脑袋都割了下来,那尸体完好的据说是匪首。”
“呀,这人数不少啊。庄驸马出马果然一个顶俩,单枪匹马就拿下这么多匪徒,真是英雄盖世,本官一定会上报朝廷的。”楚夏就知道是这家伙干的,不然这城门口堆出人头京观,萧然也不敢拉他起来。
当着百姓的面,他便装模作样的夸奖一番,也对她的好运佩服,说出去抓匪盗就遇得上,谁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楚夏悄悄瞅了一眼城墙上的人头,全都面目狰狞,他没细看,反正一人也不认识。
他本来还怀疑抢劫百姓的是卫所,看现在的样子,似乎不是。如果真是他们,那派出来的人肯定都是军中佼佼者,哪里能全让庄柔杀了。
真要打不过她,也会有人跑出去报信,不等这些人头送回城中,卫所就会半路劫了。
正这样想时,萧然靠近他,以手挡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人,那全尸是杨榕的一母同胞兄弟杨棕。属下查过他们全家,每个人都记住了长相,绝对不会看错。”
“哈?”楚夏睁大眼睛看着他,杨榕那个宠在手心里面的弟弟?
萧然自然是不会骗他,更不会看走了眼。
楚夏瞧着他那张坚定的脸,悲喜交加的说道:“我先回马车,你把庄柔找来,就说我要见她。”
“大人,她把人头交给守卫,看着他们把人头挂好后,就出城跑了,并没有回来。”萧然淡定的告诉了他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楚夏沉默了,杨榕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他怎么就能这么蠢,把弟弟派出来送死,简直就是给别人添麻烦啊!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回府,把先生叫来,看这屁股怎么擦。”
萧然把他送上马车,看着来城门口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便叫上莫聪把楚夏给送了回去。
而在指挥使司的杨榕已经知道了此事,因为天亮了人都没回来,他便让手下去打探,没想到打探到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张启和那群得力的属下,脑袋全挂在了城头上,自己的弟弟还被挂尸示众。
据探子来报,杨棕身上没有致命伤,而最早看到庄柔入城时的人说,人是一路用马拖回来的。一直拖到了城门口,才解下来挂上去,他是活生生被虐死的。
杨榕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他手下坐在下方,全都苦丧着脸看着他,有不少脸上还有悲愤之色。
半晌,才有人鼓足勇气站起来抱拳悲鸣道:“大人,不能让兄弟们被如此羞辱,属下愿意带人今晚把尸骨抢回来!”
他只说今晚,确实也不敢在这里说白天去抢,毕竟他们是卫所的人,那可是保家卫国的存在,现在去抢被示众的土匪是个什么意思?
而且那恶毒的女人,还出了告示,说他们是其它县里的山贼,想着洪州富饶,所以才趁着流民多的这个的机会,跑过来冒充他们抢劫。
现在已经全部伏法,挂在此一是为了引出他们的同伙,把漏网之鱼一举歼灭。
二便是给大家看看,想趁乱做点什么事的最好打消念头,不然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适合他们光明正大的去抢人。这种憋屈到极点,只能看着自己人被挂在城头,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糟糕极了。
杨榕终于开口了,“这笔帐,我们一定会算。”
“他在死前肯定放过话,说出过自己的身份,然而得到的却是虐杀。这是冲着我来的,那个叫庄柔的女人,因为知道他是我弟弟,才虐杀了他。”
杨棕在死前会叫嚣出身份,大家都能想到,这恐怕也是他死的比别人惨的原因。但众人都没敢提,不知他这样暴露了大家的身份,会对他们的事有多大影响。
议事厅中鸦雀无声,全都不想触霉头,只等着杨榕继续说下去。但他这时却沉默不语,阴沉沉的看着众人,不知在等什么。
丁谋士咽了一下口水,他知道再不说话,杨榕可能真的要朝他们发飙了。
他只得站起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大家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身份暴露的话,那些文官为何还没有找上门来?”
“就算不敢来抓我们问罪,但来走个过场,问一声也是很寻常的事,却来都没来。大家猜猜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丁谋士在做书生时,因为太穷还去茶馆说过书,赚几文钱糊口,怎么拉动大家的情绪,他相当的拿手。
大家一听觉得对,纷纷议论起来,这到底是为何?
丁谋士拿着文人不分四季都要带的扇子,啪得叩了一下,点点桌子睁大眼睛说道:“因为他们怕!害怕我们卫所!”
“他们最怕的是什么,当然是我们的报复,这洪州府能有多少人,就是些无能的衙役,成不了什么事。所以他们明知道是我们做的此事,也不敢找上门来!”他很肯定的说道。
众人不解的问道:“如果他们怕我们,为何还要把人挂在墙头上?”
“对啊,丁军师这个你到是说说,为什么?”
丁谋士老谋深算的摸着胡子,咬牙切齿得说:“因为此事都是那庄柔做的,她连城都没入,挂完就离开了洪州。”
“你们恐怕忘了,几个月前,她和我们的大人有过节。女人心眼小,又占着自家哥哥在皇帝面前得宠,所以无比猖狂。”
这时,杨榕抬起头,冷峻的说道:“把她找出来,我要用她来祭死去兄弟们的在天之灵。头七那天,我要见到她的人头!”
“是!”众人抱拳齐喝道。
第443章 机智
洪州衙门中,楚夏把师爷叫来商议了半天,眼下要解决的一件事,就是杨榕肯定会派人来抢尸,要不要让他把尸体带回去?
现在还不是和他面对面干的时候,尸体让他带走,可以缓和一下他的怒气。但就这么让他把尸体带回去的话,也显得官府废物。
当然,如果有人来背这黑锅最好,官府废物没关系,可要显得自己没用,那就不好了。
楚夏抿了一下嘴问道:“庄柔还没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