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绞痛,喉咙如同被滚烫的刀刃割着, 薛明露双手颤抖地扶着头,缓缓蹲在地上。
骊琴站在半晌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 前面那条山道逐渐有马车碾过的声响, 薛明露才站起身。
骊琴:“姑娘?”
薛明露没有应她, 只是看着云鹤楼的方向,一点一点整理好褶皱的衣裙和散乱的头发,抹了几把脸之后,抬步朝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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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诗会热闹至极, 柳秋荷小心翼翼地挪动到唐映枫身边,小声道:“这下满意了吧?她可没机会在接近三皇子了。”
唐映枫拽了拽她的手,将她拉到没有人的地方, 附道她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柳秋荷越听越震惊,到最后拍开唐映枫的手:“你疯了?”
唐映枫拍了拍手:“过几日日,我约何公子一起去京郊骑马,到时候一起?”
柳秋荷沉默了几秒,抬眸打量着唐映枫的神情:“就那么信我?”
同样的上一世敌对,但唐映枫只选了柳秋荷一个人,而不是高迎彤。因为柳秋荷仗义直率,性格里就带了那么点真。
唐映枫笑着点了下头:“还行。”
柳秋荷见这时她还打趣,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些年虽然一直打打闹闹,看似冰火不容,但其实并没有任何仇怨,相反越长大,看到高迎彤那一流,反倒对唐映枫有几丝欣赏。
柳秋荷埋头思索几秒:“你就那么确定她会按照你设想的走?”
唐映枫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她是薛明露。”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薛明露。砍断了她这路,她必然会选择那条路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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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结束,各家小姐坐上马车沿着山道缓缓下行。丞相府的马车等在云鹤楼大门不远处,薛明露在树后等着人都走得差不多,才抬步走上前、
身着淡绿色长衫的姑娘打了个哈欠,一见自己到来,赶忙站起身,有些无措尴尬地笑道:“……没事吧?”
薛明露不好意思地半垂下眼眸:“都这样了,柳姑娘还愿意跟我说话吗?”
柳秋荷大方地摆了下手:“别这样说,你本来也很有才华的。”
薛明露委屈地红了眼眶,泪水悬在严重欲落未落,柳秋荷忙安慰道:“人们都是健忘的,说不定过几日大家就都忘了。”
薛明露奄奄一息地点了下头。
柳秋荷怜惜地看着薛明露,小心地牵过女子的手,薛明露瑟缩了一下,柳秋荷叹了口气,更强硬地拉了过来:“我陪你一道回城吧。”
怕她怀疑,柳秋荷又赶紧补了一句:“若姑娘不愿的话,直接跟我说便是。”
薛明露扬起脆弱的笑容,干净的眼瞳明晃晃地看着柳秋荷:“柳姑娘为何如此帮着我?”
柳秋荷想了想,直白道:“我这人,头一回见有小姑娘这么惨……”
见薛明露表情微变,柳秋荷有些不悦,摆出自己的大小姐脾气道:“我也头一回这么安慰人,姑娘不领情就……”
薛明露赶紧一笑,拉着柳秋荷上了马车:“怎会不领情。”
柳秋荷暗暗松了口气,跟着上了马车。
百花宴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柳秋荷默默听了几句外面的议论,有些惋惜道;“如果方老先生不是在唐映枫射箭的进来,你俩私了的话,事情都不会闹这么大。”
柳秋荷叹了口气:“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薛明露指尖狠狠陷入肉里,面上却一派后悔和歉意:“是我犯了错,怪不得任何人。”
柳秋荷拍了拍薛明露的肩膀:“你也不必介怀,过个十天半个月,大家都把这事儿忘了。”
薛明露点了点头、马车到分叉路口时,薛明露才忽然抬起头,柔柔弱弱地问了句:“乐安县主应该很喜欢三皇子吧。”
柳秋荷疑惑道:“怎么了?应该是挺喜欢的吧。”
薛明露轻笑了笑,道:“就是觉得差距挺大的……”
柳秋荷本都准备下去了,一听这话,忙又坐下:“唐映枫那丫头就仗着出生好而已,薛姑娘你才情样貌比她可好多了。”
见薛明露埋头不语 ,柳秋荷摆了摆手:“我这人没什么,就是仗义,薛姑娘你以后还有什么事儿随时来柳府找我便是。”
等柳秋荷下车,薛明露才缓缓抬起头。
黄昏残血,将京城的街道映照在一片朦胧的橙光中,薛明露小声道:“从后门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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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里的宫灯随着晚风摇曳,宫女安静地等候在一旁。
外面漆黑一片,嫩绿的枝丫在黑暗中不见半分鲜活。
贵妃垂眸看指尖的丹寇,轻声问:“三皇子还没出门?”
一旁的宫女柔声道:“三皇子自前日从百花宴回宫,便没出过门。”
贵妃轻蔑地挑唇一笑,她还以为自己的儿子看上了个多么了不得的姑娘,不惜跟她唱反调。结果是个绣花枕头,还是个闹得个全京城都知道的大笑话的绣花枕头。
近几日去皇后那儿请安,后宫的妃子们都有不少在议论,害得她也丢了面子。
也就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小男人才会被女人无辜的皮相所惑,能干出这样的事儿的女子,定是个心机深沉、野心勃勃之人。若是个安分守己的,当个侧妃也并非不可,但偏偏是个狐媚子。
淳婉怡那不安分的,现在已经瞧上了高家的嫡长女,高家也是个名门望族,文官大家,高大人现在在朝中也颇受重视。皇后娘娘就更不用说了,一门心思都扑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六皇子身上。
贵妃笑道:“这下总的让他死了心。”
胜公公踩着小步子踏入承乾宫,走到贵妃身边耳语:“娘娘,奴婢听闻,卫国公已经赶到京城了。”
贵妃抿唇,埋头思索:“现在一时宵禁,卫国公不可能进宫面圣,只能是明日。”
……卫国公是否要退婚,陛下又会不会同意,都是未定的变数。
贵妃轻声道:“明日盯紧点,有任何风声立刻来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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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和夫人听闻那事,将薛明露叫去说了一次,也不好多说太多,只是眼见着对薛明露的态度也冷淡了下来。
骊琴天天都盼着薛明露的父母能早日搬来京城,自己也好去照顾大公子。
丞相名为曹海安,和夫人薛氏,育有一儿一女。嫡女为贵妃,曹觅云,是长姐。嫡子为曹凌云。曹凌云共有两儿一女,大公子曹文博为嫡子,二公子曹昊天为庶子,嫡长女曹盼丹,三人目前都去了山上陪祖母静养,并未在家。
若在回来之前,这表小姐还没走,自己怕是……
骊琴正望着天思索,忽然听到薛明露的叫唤:“骊琴。”
骊琴忍住不耐烦地跑过去:“姑娘何事?”
薛明露将信装进衣袖里,道:“今日下午我出门一趟,你别告诉夫人。”
她前几日想到赵怀亦的表情便觉得心寒,渐渐冷静时,却觉得并未到绝路。赵怀亦从来不是因为欣赏她的才情才与她在一起,而是因为她和唐映枫不一样。
唐映枫好吃懒做,不学无术,而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唐映枫任性娇蛮,而她听话守礼。
赵怀亦愿意跟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逃避贵妃娘娘还有陛下给他的一切不由他选择的东西。而她薛明露,是由赵怀亦选择的。
只要贵妃娘娘一朝强势,对于赵怀亦来说,她就一朝有价值。
没听到骊琴回答,薛明露抬眸看向她,便见骊琴眼神躲闪。薛明露知晓她内心想法,声音冷道:“这丞相府我还会待上很长一段日子,你如果想好过的话,便安安心心服侍我。”
骊琴赶紧跪下:“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薛明露换了身简便的衣衫,戴上纱帽,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以往负责帮她传信的公公早已等在皇宫侧门,公公负责帮宫里的妃子们采购胭脂水粉,半月出来一趟。
薛明露赶紧跑上去,将银子和信纸一道递了上去:“劳烦公公了。”
公公笑眯眯地掂了掂钱袋的重量,这才面色稍霁:“行了行了,会帮你带到的。”
采购的马车铃铛作响,缓缓驶过甬道,公公在御花园喊了停:“哎哟哟,哥几个儿等我一下,肚子疼。”
公公小步跑到御花园一处假山后,小心地将信拿出来:“您先过目。”
女子指尖纤细,用小刀小心地裁开,拿过信纸一看。
果然……
唐映枫轻笑地将信装回信封中,递回到公公手中:“去吧,送过去。”
公公笑着点点头,接过唐映枫递来的钱袋,取出一个新信封夹在普通书信里,朝承乾宫走去。
薛明露和她一样,都知道赵怀亦的为人,所以她能猜到薛明露定会写出这封信。
看似温润如玉的三皇子,实际上是一个懦弱自私、不敢反抗母亲的人,所以把满心的愤懑埋怨都发泄到了无辜的女人身上。
贵妃为了保住和唐映枫的婚事,显示诚心,让赵怀亦已经快是加冠之年,却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敢收。
被憋得无处可逃的人,总要想办法让自己出口气的。
薛明露是赵怀亦发泄的出口,而赵怀亦是薛明露需要的无上地位和名利。
唐映枫冷笑一声,倒是挺配的一对狗男女。
所以上一世,当唐家功高震主不能再留,甚至可以通过消灭唐家让自己地位稳固时,赵怀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自己。
似乎杀掉自己,就象征着他不再受人摆布和压迫。
唐映枫起身朝养心殿背后的小花园走去,静静地等着父亲的消息。
君心难测……她也不敢确定陛下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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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轻轻敲响,振云小心地接过一叠信:“谢谢公公。”
振云接过信,走到赵怀亦身边将信放下:“外面送进来的信。”
赵怀亦去年接管了通州,许多消息都会通过书信传递。他在书案旁不眠不休地看了几天的书,面上除了眼边有些青灰之外,却并不见颓唐。
赵怀亦淡淡应了一声,拆开信看了起来。
直到拆开中间并未封口的那封信,赵怀亦皱了皱眉:“振云,关门。”
“怀亦……不知道你还是否愿意我这般称呼你……那日过后我也后悔得肝肠寸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明明也能写出好诗,却偏要为了在你长大的地方表现地更出众些,走了歪路……你现在定是对我失望至极吧,我也是。可是怀亦,我们之间的那些承诺还作数吗?我好像不能再问出这个问题了。但明露还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露儿都愿意陪着你。不问结果。……”
赵怀亦看着信纸怔愣了几瞬,打开火折子将纸烧了,看着灰烬出神。
一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振云凑到门缝看了一眼,忙道:“殿下!贵妃娘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