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灵厨处是在空桑山后山,位置不错,而且灵厨处要求严格,都是要带着面巾操作以免污秽食物的,让她可以明目张胆隐匿自己,二来,灵厨处汇聚了空桑山门七峰的饮食需求,人员交汇,很适合打探些什么,三来,如有外出送膳食她可以去到平常弟子根本没办法接触到地方。
但这些她都没有同黎清瑶讲,包括来空桑山的真正目的,黎清瑶涉世未深,若是知道反而容易患得患失。她只说,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山村姑娘,能到空桑山灵厨处已是几世的福气。况且她也就对厨房的事情感兴趣,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
黎清瑶听她如此想到自己对炼丹的执着,深以为然。
临分别前,她从之前的被搭讪经验总结,一再又叮嘱赵宝瑟,要是有人和她搭话一定不要轻易理会,否则一句话说了就得十句话才能结束。
她看赵宝瑟的脸,再度自豪感慨:“真没想到我这个洗髓九转丹效果如此之好,你看看你现在的脸,哇喔,简直跟重新长过似的,要不是我爹那的宝贝不够用了,我真想再炼几颗,给我爹吃三颗,这样以后他就不会老拿男人丑就是能力强来教育我了。对了,絮儿,刚刚好几个人来问我你的名字呢。”
黎清瑶拿出姐姐的样子叮嘱:“我都跟他们说了,你年纪小,现在不考虑婚姻各种事。你自己也要争气,就算去了灵厨处,也不能随便被那些话多的哄骗了。”她给赵宝瑟吃定心丸:“我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脾气都可好,生得也像我娘,以后让你们认识。再不行,我进了青丹峰,那里要是有合适的我帮你介绍。我跟你说,找个炼丹的最好了,你想吃什么,都能炼,不会的我还可以教他……”
她还在叽叽咕咕,那边的领路行者已不耐烦道:“那个弟子可是青丹峰的?还不速速归队。”
黎清瑶忙又给了赵宝瑟两个灵石,这才恋恋不舍走了。
黎清瑶一走,赵宝瑟也很快被灵厨处的掌事者带走了。
灵厨处在空桑山中地位不高,但人数着实不少。
一般来说,都是选择资质不行但心志坚定或者体力很好的前来,里面时地位最高的是灵兽养育和灵植种植,其次便是灵食挑选的选材之人,最后才是灵厨的各类灵食制作。
留在灵厨处掌勺的各位膳夫大多都没有修行资质,近水楼台先得月,吃的多,又不能完全消化灵食,各个生得膘肥体键。
这些膳夫因为烹饪的食物不同各有称呼。
比如烹兽的人叫兽人,烹鳖的人叫鳖人,烹鸡的人叫鸡人。
赵宝瑟和一个细眼睛叫绿腰的小姑娘一起给一个鸡人打杂。
虽然都带着面巾,但只看赵宝瑟那双眼睛便已能想象她的容貌,这个鸡人看了赵宝瑟第一眼就对她态度和善,给她分配的任务也是相对轻松的烧水,而绿腰被安排去去毛。
绿腰老大不愿意,又不敢多说,只得去了。
她拔毛觉得水烫,浇了水磨磨唧唧。好在空桑山喜欢吃鸡的人不多。他们的工作并不繁忙。
都是小喽啰,你自己不忙,就会有人来给你找事。
这不,绿腰和赵宝瑟刚刚回到房间,还没喝口水,就有人敲门,是隔壁小隔断的酒人忙不过来,要他们帮忙去送酒。
今日各峰都有新入门弟子,拜了祖师之后便是大师兄或者大师姐例行的接待。
空桑山的规矩,入门三杯酒。但三杯酒来说,对年轻的弟子们如何够,于是便有各峰的年长弟子用腰牌来灵厨支取新酒。
各个峰都在不同的位置,这些灵厨处的弟子修为低微甚至没有,只能靠腿,一来二去,人便不够了。
绿腰原也是小富之家的女儿,来空桑修行两年,也不过是为了回去好嫁个好人家。本来今天忍着恶心拔鸡毛已累死了,如此更不想动。但外面那来人她们两个新人也拒绝不了。
赵宝瑟认得这人,便问道:“请问修师兄是送去哪里?”
那师兄看了一眼赵宝瑟又看了一眼绿腰,道:“一壶是送去青丹峰,一壶是月来峰。”他向赵宝瑟笑:“小絮师妹,不如你去青丹峰。”赵宝瑟知道,月来峰靠近空桑山的主峰,是最接近腹地的一座峰。峰主正是那位桑三小姐的师父。有其师便有其徒,私下里不过一下午就听见了好几人抱怨月来峰的人难说话。
而青丹峰如今则在靠近灵厨处,走路也更方便,且黎清瑶也在那里。
这位修师兄的建议是用了心的。
绿腰立刻伸手接了那壶酒:“修师兄,我去青丹峰吧。我不认识月来峰的路。”
说罢,她便抢着走了。
赵宝瑟紧了紧面纱,走上前接过酒盘:“那我去月来峰。”
修师兄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住,最后只叮嘱道:“小絮师妹,你去了月来峰,将酒壶交给最外面的山门弟子就可,不必进去。”
赵宝瑟点头。
去月来峰的路上正好便要经过当年他们试学的一条小道,赵宝瑟穿着最普通的杂役衣衫,带着面巾,梳着双丫髻,几缕细细的头发垂下来。和当年身带长剑,意气张扬走在这里,几乎是完全两个人。
路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走到前面岔路口时,正好好死不死看见桑二那厮正在前面,赵宝瑟可不想这时候碰上这瘟神,她看了看路,转到从另一条小道走过去。
从这里会稍稍绕路,但胜在僻静。
结果刚刚走了没多久就嗅到前面有酒香。还有隐隐的说话声。
她现在的鼻子特别灵敏,一缕气息都能分辨出里面的不同味道。
这酒香并不是喝的酒,是空桑用来祭祀用的酒,这种祭祀用的酒味道更浓烈。
赵宝瑟心道,不知道谁将祭奠祖师爷的酒偷出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她向来没有去打断别人好事的习惯,便站在旁边等着。
一听说话声,还是女声。
赵宝瑟心里微微诧异,便向前再走了几步,想要去看是哪个小师姐如此爽快。
那祭奠之人的声音便听清了。
“求庇佑我能心想事成,若能顺利得到他的……心意,我愿再奉上烈酒三樽,火灵石十颗……。”
呵,原来是个求姻缘的,赵宝瑟抿嘴等在那。还火灵石十颗,那可是专门用来祭奠大能们才会用的。
不过话说,这空桑山何时有了这么一尊姻缘神?
她微微探身去看。
前面是棵很细弱的佛桑花,不过这花塚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不像个花塚,倒是像个坟上开了花。
此刻一个白衣佛桑花压边的年轻女弟子正虔诚跪在前面。
看样子长得还不错。
就在这时,她又磕了个头,说出了最后的的祈祷。
“求小山君成全。”
赵宝瑟顿时一愣。
这世上被称为小山君的人,只有她而已。
还是……
就在这时,从那女弟子后面匆匆来了一人,一看女弟子跪在地上,立刻将她拉了起来:“你疯了!怎么真的跑到这里来拜祭。”
“……师姐,大家都说这很灵的。”那女弟子又羞又窘,又怕惊扰了拜祭的人。
“灵什么啊,你这要是被三小姐知道,小心被拔了舌头。”她左右一看,“快走吧。”
那女弟子道:“三小姐既然如此不喜……为何还由着这衣冠冢。”
她师姐道:“这是当年山君为那妖~女亲自埋下的。她还在,谁能动?”
赵宝瑟闻言心头一动。还在。师娘还在。
等那两个弟子走了,她才出来,然后到了衣冠冢处查看,这衣冠冢看起来修的颇为随便,且一看便是年久失修,墓碑也早毁了,坟上面不止生了佛桑花,还有其他杂草,和周围的野草都混在一起,且此处弃用已久,荒凉衰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赵宝瑟心里又微微一沉。但看来师娘他们的情况并不会太好。
她仔细记下了位置,这才继续向月来峰走去。
如此一来一去,便多耽误了些许时间,到了峰口的山门,那弟子早已不耐烦,见面便说她。赵宝瑟只低着头由着她们说。
说了几句,从里面出来一个女弟子伸手接酒盘:“别吵了,今晚姑爷回来了,他不喜欢吵。”
姑爷,这空桑山能被称之为姑爷的只有桑三的那位霍然。
赵宝瑟想起之前入门时,御~剑回来的修士,想来其中便有那位。
她下意识便想起那当日对面而立的另一个人。心口的位置微微一滞,他呢。
这个念头起伏之间,迅速被压了下去。
就听对面的女弟子不耐烦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听见姑爷回来了,一个个心思就起来了,怎么,是日子又好过了?”
赵宝瑟立刻一礼,拿着酒盘就要走。
就在这时,便看见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修士,正是霍然的心腹之一,他抬头在一众女弟子面前扫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到了赵宝瑟身上,冷淡道:“你就是灵厨处来送酒的?”
赵宝瑟应了一声。
那人又道:“怎么之前没见过,抬起头来。”
赵宝瑟只得抬头,压下目光,不去看他。
那人似乎顿了一下,但是转眼之间,便立刻不悦道:“怎么是个新人,以后送来来月峰,都让些沉稳的弟子来。”
赵宝瑟连连应下。
等她走了,那修士才接过酒盘:“有劳几位姐姐了,我去送吧。”
修士走了一会,几个女弟子才说起话:“姑爷身旁就这个清讫好说话。人也沉稳。”
另外人笑:“师姐是想说长得也最好吧。”几声极短的笑后,月来峰前门归于平静。
清讫端着酒盘走进房间,书案前霍然坐在那里,前面是一张试卷。
一个人容貌如何变化,性情如何掩饰,但除了元神,还有一样是很容易被认出的,那便是字。
今日回来,按照惯例,纳新处将考生卷子送来封存,他无意中扫到了这一张。
那上面的字迹,和当年留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字迹……几乎一样。
他将酒盘放下,对霍然道:“公子,方才去灵厨处,那人正好来月来峰送酒。便在山门前见到了。”
“哦,如何?”霍然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清讫斟酌了一下用词。
“年龄不对。但眼睛……肖像。”
霍然站了起来,手一动,桌上的那张考卷全数化为灰烬。他面上是种种复杂而又阴冷的情绪,伸手按在桌案上,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清讫跟着霍然很久了,他脾气向来不好,冷言冷语便是桑雪儿的兄长,如今空桑明面上的那位掌门大公子也能出言顶撞,仿佛谁都欠了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竟然能这样克制。
他只隐隐听说过霍然之前和那位未婚妻并不愉快的决裂,若是因此,那位以夺舍或者什么手段回来,他要做什么报复都是情理之中的。
但这一刻,他却忍下了。
正在这时,桑雪儿推门而入。
霍然转头看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发脾气,只蹙眉:“你来干什么?”
桑雪儿道:“这是我自己的家,我不该进来?霍云衢,不要以为现在青州霍氏不一样,你就开始翻脸。怎么,是我这里的东西你都不想碰?想喝酒还要专门找灵厨处的杂酒来?”
霍然不想和她吵:“到底何事?”
桑雪儿道:“大哥说三宗师不日将会回空桑,邀你前去主峰议事。”这样的议事寻常派个人来告知就醒了,专程前来告诉不过是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