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峋微讶,他以为还要自己再点拨两句,阿妧才能想通其中的关窍。
“还算没辜负朕的苦心。”赵峋捏了捏她的掌心,深邃如幽潭的眸子中,清晰的倒映出她的身影。“阿妧,你的出身比别人差些,等时机恰当,朕会给你安排个更好些的身份。”
永宁侯府便是个极好的选择,若认了干亲,便没人再能诟病阿妧。
再往后一旦他跟冯太后撕破脸,也不至于让阿妧处于难堪的境地。
阿妧抬头望着他,心中又酸又涩。
“怎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赵峋尾音挑了挑,有意调侃。
从最初阿妧忍着毒发之痛都不肯透露他身边的分毫消息,后来又卷入后宫的争斗中险些丧命,虽是处理了那些伤害过阿妧的人,也晋了阿妧的位份,可他还觉得不够。
“皇上待妾身这样好,妾身不知能如何回报您。”阿妧红着眼睛,声音愈发低了下去。
赵峋怜惜的抬起她的脸,目光也渐渐温柔。
“阿妧,你一味的对朕付出,从不索取什么,朕自然要替你考量。”他修长的手指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亲昵道:“你好好的陪在朕的身边,便是回报了。”
阿妧有孕的那段时日,他常去琢玉宫陪她,别人都觉得他是重视皇嗣。
没人知道,在他少年时期待以后的家,应该就是那样的。
阿妧会是个很好的母妃,他们会有两三个活泼可爱的皇子和公主,他会好好庇护她们母子,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皇上……”阿妧泪光盈盈的望着他,心口微热。
很早之前,皇上就待她很是宠爱,赏赐了无数的珍宝,亦是时常临幸凝汐阁。可这样的宠爱轻飘飘的,如同天上的流云,风一吹就要散的。
皇上竟真的在考虑她的未来。
阿妧虽是早就告诫自己不能动心,时常谨记清醒克制。帝王或是多情或是无情,却难有真心。
可在此刻,她胸口跃动着一团小小的火苗。
皇上在利用之余,是不是对她也有了些许真心。
两人在福宁殿用过了午膳,阿妧本想告退回琢玉宫,赵峋却没让她走。
“朕陪着你午歇。”赵峋屏退了服侍的人,牵着阿妧去了寝殿。
还从未有宫妃能在皇上的福宁殿内留宿,先前她午时留在福宁殿,也只是在外面的塌上休息。
“皇上,妾身来不合规矩?”临近内殿,阿妧的步伐有些迟疑,她站住小声的问道。
赵峋淡淡一笑,将她抱了起来。“在朕的寝殿,规矩自然是朕定的。”
阿妧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她还是第一次到帝王的寝殿来,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赵峋抱上了床。
见赵峋解开了外袍,阿妧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不会这□□的,皇上想做些什么罢?
“紧张什么?”赵峋好笑的看着她,故意曲解阿妧的意思:“还是说,阿妧在期待朕做些什么?”
阿妧回过神来,粉白的芙蓉面蹭的一下子红了。
“皇上,您欺负妾身!”阿妧杏眸圆睁,娇娇媚媚的望过来,倒勾起了赵峋的几分欲念。
不过眼下确实不合时宜。
“好了,你也把外衣脱了罢。”赵峋敛去眸中暗色,声音中的沙哑到底还是泄露了两分。“就当在琢玉宫一样。”
阿妧乖乖点头,等两人都安置好,阿妧一时也没了困意。
“怎么不睡?”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赵峋的掌心灼热得吓人,他的手掌握住她的细腰,阿妧想挣脱都有些难。
被他这样禁锢着,她哪里能睡得着。
“妾身觉得新鲜,睡不着。”阿妧翻了个身,落落大方的面对赵峋。
赵峋单手撑在身侧,眼底始终有浅浅的笑意。
大概这一刻是两人前所未有的亲近和放松的状态,阿妧告诉自己,她想要试一试。
“皇上,多奇妙呀,您竟然喜欢妾身。”阿妧撑着身子,眸子清亮极了,纯净清澈。“妾身从未奢望过今日。”
看她傻乎乎的模样,赵峋捏了捏她的耳垂,浅笑道:“哦,熙昭仪是从少女怀春的时候,就一直在爱慕朕么了?”
皇上倒是这般自信!
阿妧暗暗腹诽。
“那倒没有,妾身才没有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摇了摇头,面上透着一丝追忆之色。“妾身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只等着到年龄了放出宫。”
“素月姐姐那样的好前程,大家都羡慕极了。”
赵峋花了片刻回忆素月是谁,终于想起她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
“如何好?”他随口道。
阿妧一脸神往的道:“素月姐姐可是嫁了近卫营的校尉呢!”
“难道熙昭仪曾经也想嫁个校尉?”赵峋的手缓缓向下,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腰间的软肉上,语气似是漫不经心。
阿妧仿佛没有察觉,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妾身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能出宫嫁个寻常男子,只要他肯上进,一心一意的对妾身,妾身就知足了。”
虽然看起来只是随口一说,可她心中却忐忑极了,手掌也紧张的渗出汗来。
她在等赵峋的回答。
赵峋闻言神色微变,只挑了挑眉,笑道:“倒是朕打乱了熙昭仪的人生大计了。”
阿妧有些失望,可她仍想再努力一次。
“妾身说了,皇上没说可不公平。”阿妧拉着他的手指,撒娇道:“您那时是怎么想的?”
赵峋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中把玩,挑眉浅笑:“朕没什么可说的,如今日子,便是朕想要的。”
“是妾身糊涂了,您已坐拥天下,如今国富民安,四海升平。”阿妧面上没透出分毫不妥来,笑眯眯的恭维道。
其实她早知道。
皇上富有天下,怎么可能把真心给一人?能分得他一二分照拂,已是万幸。
就算皇上哄着她说了一句,就能当真吗?
在她入后宫时,郑贵妃如何受宠,如今还不是惹得皇上厌弃。她只是足够乖巧懂事,让皇上觉得舒服,肯怜惜她。
大抵她出现的时机合适,皇上才选择了她。
给了她更好的身份,皇长子的出身也不至于被诟病。
阿妧忽然清醒过来,才觉得自己刚刚幼稚的试探有多么可笑。
许是今日被灌了迷魂汤,不知怎么那一瞬间,她脑子一热妄想谈真心。
皇上待她好了些,与别人不同些,她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原本她到皇上身边,就只是个意外罢了。
幸而,她并非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阿妧感觉心口的那团火热一寸寸冷了下去,唇角却已经高高翘起。
她依偎在赵峋身边,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结实精壮的胸膛,乖巧得像只猫咪:“妾身得知您的心意,终于也能安心了。”
“皇上,谢谢您。”
阿妧心如止水,她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儿,杏眸中的笑意愈发灿烂了些。
***
怡景宫。
贤妃的病始终都没痊愈,张皇后和温昭媛一起过来探望。
她们来时,贤妃正坐在榻上,眼睛盯着前方的一角,目光空茫茫的没有着落。
“娘娘,皇后娘娘和温昭媛来了。”她身边的大宫女紫英走近她耳畔,提醒道:“娘娘,您该起身了。”
张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温昭媛忙走上前,扶着贤妃的手,低声道:“贤妃姐姐,快来给皇后娘娘见礼。”
这时贤妃才慢慢的转过头来,过了片刻才起身,露出一丝笑容。“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贤妃,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张皇后看着贤妃,拧着眉道:“九皇子是意外落水,咱们过去时他已经死了。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你害死了他!”
贤妃闻言,打了个激灵,心头悚然。“他,他死的冤屈,一定是他的鬼魂回来了——”
“贤妃姐姐慎言!”温昭媛见她实在不像样,忙提醒道:“九皇子失足落水,未能永寿,自然死的冤枉。”
说着,温昭媛忙让宫人替贤妃拿了药来。
兑着温水服下后,贤妃面上的激动之色不再,却有些潮红,眼神也不大对。
“这是给她吃了什么?”张皇后意识到这药不大对,质问温昭媛。
温昭媛低声道:“娘娘,这是贤妃娘娘清醒时找方太医开的方子,妾身也觉得不大对,可贤妃娘娘坚持要身边人在她失态时,帮她服下这药。”
“你竟由着她胡来?”张皇后冷冷的道:“温昭媛,本宫信任你才让你照顾贤妃,还有意提拔你——”
温昭媛见状,忙蹲身道:“娘娘明鉴,妾身并不敢背着您乱来。这个方子,太后亦是知情的!”
她话音未落,张皇后目光惊疑不定的望过去。
“太后娘娘说,后宫已经够乱了,不希望再生事端。”温昭媛恭声道:“如今趁着郑妃失宠,还请娘娘抓住机会。”
张皇后素日不喜贤妃,可也不愿见她沦落到如此地步。
“娘娘,贵太妃的失心疯都已经治愈,贤妃姐姐也一定没事的。”温昭媛低声对张皇后道:“皇上带着熙昭仪去了紫竹轩看望太妃,娘娘觉得这是偶然么?”
张皇后神色微凛,不觉眯起双眼。
“熙昭仪这般盛宠,怀上皇嗣是迟早的事。”温昭媛见贤妃神志不清,便陪张皇后在一旁坐下,低声道:“原先您还能将阿妧的孩子抱过来养,可您想想,阿妧在怀上一胎时已经封了昭仪。”
“若她再传出喜讯来,只怕要再进一步了罢?”
张皇后脸色有些难看,她愈发有种控制不住阿妧的感觉。
那日从洛云水榭离开时,皇上对她的偏心已经丝毫不再掩饰。
“既是不能为您所用,只怕她会成为第二个郑贵妃。”温昭媛见张皇后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微微笑道:“不,郑贵妃没有子嗣,咱们这位熙昭仪,可是更厉害一层呢。”
郑贵妃没生下皇子,已经能跟她这位皇后分庭抗礼。
她本就不得皇上宠爱,再加上冯太后是她亲姨母——张皇后心中发苦,这是她当上皇后的捷径,同时也注定了她不仅得不到皇上的心,甚至连对妻子的信任也没有。
“熙昭仪自然不是郑贵妃。”张皇后扬起下巴,眸中闪过一道寒芒。“本宫倒觉得,她依稀有几分先帝丽贵妃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