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含笑点点头,道:“青兰,你去旁边的花房借把剪子,咱们回去也好插瓶。”
青兰答应着去了,朱蕊走开了些去留意附近的情况,海棠则是到了阿妧身边。
“告诉怡景宫的人,就说水仙被本宫不小心打碎了,便没再养。”阿妧凑近梅花,一面轻嗅着香气,一面不动声色的道:“再告诉她们,你并不能贴身服侍本宫,能近前的机会有限。”
哪怕要把贤妃当出头的椽子,一定也会有人指点她。
既是如此直接的陷害不成,必会再有别的法子。
海棠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之色。
“你既是诚心帮本宫,本宫自然不会让你被此事牵连。”阿妧唇畔露出一抹浅笑,她侧眸望过去,调侃道:“怎么,以为本宫会把你推出去引出贤妃?”
听熙昭仪猜到了自己的心事,海棠有些难为情。
“本宫要你们忠诚,便会保你们周全。”阿妧摘下一朵红梅,她把玩在指尖,微微笑道:“本宫要你们踏实的办事,而不是整日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海棠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她本就命如草芥,若能得熙昭仪庇护,必有她的前途。
“奴婢谢娘娘照拂。”海棠就要蹲身行大礼,却被阿妧制止了。
虽是眼下看着四处无人,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在暗处观察她们。
阿妧正挑选着花枝,想着给苏容华也带回些。
一时青兰回来,还带回了两个小内侍。
“娘娘,花房总管听说您要折梅花,本想亲自来服侍的,奴婢说您想清清静静的赏花,便没让他来。”青兰上前回话道:“他派了两个人,说是来帮忙。”
上次去花房要夏青,她还是贵仪,如今已是昭仪,花房的人自然想奉承。
“如此,便劳烦二位了。”阿妧和和气气的道。“帮本宫选些插瓶好看的。”
她自己也做过最底层的脏活累活,自然不会为难这些人。
两个小内侍有些受宠若惊,忙应了一声,就跑开去选梅花了。
阿妧本想自己动手,可朱蕊和青兰都制止了她。
“娘娘的手好不容易才养回来,这树枝粗糙,别再弄伤了。”朱蕊先道。
青兰也没把剪子递给阿妧,劝道:“您肌肤娇嫩,若划伤了怎么服侍皇上呢?您喜欢哪枝,吩咐奴婢们也就是了。”
见两人都反对,阿妧也只好落得轻松,在一旁指手画脚一通。
她们这边说说笑笑,忽然听到一道略显尖利的女声。“我怎么就折不得?”
阿妧循着声音望过去,竟觉得有些耳熟。
“选侍,今年的梅花少,皇后娘娘吩咐了,会分给各宫的,请您回去耐心等待。”一个管事内侍模样的人虽是说得客气,可态度并不恭敬。
听到他称呼那人为选侍,阿妧想起那人是谁了,是依附于郑妃的曹选侍。
她虽是侥幸没受牵连,却已经失宠,与打入冷宫也没什么分别。
“那两个小内侍不是正在剪花枝?”曹选侍自然也听出了他的不恭敬,先前郑妃得宠时,他们才不敢这样!
那人笑了一下,才缓声道:“选侍,那是给昭仪娘娘的。”
曹选侍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他口中的“昭仪娘娘”是阿妧。
她忙往前看去,那身穿淡牡丹粉织锦大毛斗篷的俏丽身影,可不就是如今盛宠的熙昭仪。
阿妧也适时的转身,清淡闲适的目光望了过来。
既是看到了就不能不去行礼,曹选侍咬了咬牙,带着宫人上前蹲身行礼:“妾身给娘娘请安。”
“平身罢。”阿妧倒没想为难她的意思,一来她已经落魄至此,二来免得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说自己跋扈。
想到她最早见阿妧也是在这御花园中,阿妧还是个宫女,如今摇身一变,竟生生分去皇上大半宠爱。为了她,皇上对郑妃娘娘都毫不留情。
曹选侍又是不甘又是嫉妒恼恨,可她身份差了太多,根本不敢惹阿妧。
看着花已经采得差不多了,阿妧也懒得应付她,就想直接回琢玉宫。
只是她还没离开,只听方才说话的内侍道:“给郑妃娘娘请安。”
听到郑妃来了,阿妧蹙了蹙眉,曹选侍脸上则是闪过一抹喜色,能替自己撑腰的人来了。
既是听到就不能装没听到,阿妧福了福身,礼数不差的行礼。
“妾身见过娘娘。”
算算日子,郑妃的禁足期满了,不想碰巧了,大家都走到了一处散心。
郑妃木着脸,虽是对阿妧厌恶至极,还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曹选侍蹲身行礼后,忙跑到了郑妃身边。“娘娘,就是这个奴才,竟敢阻拦妾身折梅花,那是妾身想给您送去的——”
她本意是想找回些颜面,可阿妧还没走,这反而落了下乘。
“闭嘴。”郑妃狠狠的瞪了曹选侍一眼。
阿妧自是没兴趣看她们争执这些,才想离开时,听到郑妃叫住了她。“等等。”
“娘娘有何吩咐?”阿妧拢了拢袖口的风毛,神色从容自若,很有些气度了。
郑妃冷淡的道:“本宫有话对你说。”
说着,郑妃并不让人跟来,往前走了两步。
朱蕊和青兰有些担心的望着阿妧,生怕自家主子被郑妃欺负了。
“娘娘,皇上说晚膳前过来……”青兰故意抬高了些声音,道:“您说要亲自下厨的,奴婢让海棠先回去准备食材?”
她话音未落,只见郑妃眸光冷冷的望过来。
阿妧微微一笑,“不必了,迟不了多久。”
说着,她跟上了郑妃。
阿妧站在一处雪少、青兰等人也能看到的位置就不肯走了,态度坚决的道:“娘娘,您若有话,就请在这里说罢。”
“难道你怕本宫伤害你不成?”郑妃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似笑非笑道:“皇上也没在这儿,熙昭仪装柔弱也没人怜惜,还是快别白费功夫了。”
那日在洛云水榭,分明阿妧抓住她手腕时是极有力气的,可下一刻见到赵峋来,她就扑到他怀中扮柔弱装可怜。
这位熙昭仪并不是个简单的人,能得宠也不仅是因为一张脸。
“娘娘有何事,直言便是。”阿妧并不接话茬,神色镇定自若。
“熙昭仪,你此刻一定很得意罢?”郑妃眸中冰冷,强压着恨意。“你以为皇上在本宫面前护着你,就是对你动了真情了吗?”
阿妧神色淡淡的道:“娘娘,皇上最是公允的人,并不是偏向谁。”
“这里没有别人,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传不到皇上耳中。”郑妃冷笑一声,“你是太后身边出来的人,你以为皇上会真的信任你吗?”
“皇后为何没有嫡子,贤妃、温昭媛她们为何一直未有身孕——”她眼底隐隐闪过疯狂之意,甚至笑出了声。“婉婕妤小产,你总该听过罢?”
“纵然皇上一时宠着你,也不过是碍于太后的颜面,看着你尚且有些姿色罢了。他不会让你生下皇子!”
“没有皇子,昭仪又如何?你永远不能在后宫立足!以色侍人?色衰爱弛都是迟早的事!”郑妃讽刺的道。
阿妧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大言不惭道:“多谢娘娘觉得妾身这张脸能看,妾身自己也觉得还不错。”
郑妃没想到阿妧竟然完全不接招,气急败坏的道:“你只是枚棋子罢了!”
她话音未落,阿妧蹙了蹙眉,没想到郑妃竟已经失去了理智,连这话都能说出口。
“怎么,你怕了?”郑妃面上露出一丝快意。
阿妧微微叹了口气,道:“娘娘的意思,是妾身像您一样么?”
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郑妃愣住了。
过了片刻郑妃才回过神来,阿妧竟说自己也是棋子?
“娘娘,若并非想通其中关窍,只怕您不会来以己度人。”阿妧的目光中透着些许怜悯,声调平静。
郑妃听罢,两眼冒火,上前走了两步,就要动怒。
“妾身是棋子又如何?”阿妧毫不手软,在郑妃心上再扎一刀。“妾身是棋子,而您,已是弃子。”
郑妃瞪大了眼睛,愕然的看着阿妧。
她以为阿妧骤然得宠,皇上的宠爱会让阿妧昏了头,这才想着给阿妧泼冷水。
没想到,阿妧竟浑然不在乎么?
“娘娘,有用的棋子才上得了棋盘。”阿妧侧了侧身,姿态优雅,微微的笑着。“您,已经出局了。”
“若您无旁的事,妾身告退了。”
说着,阿妧也不理会郑妃,带着人扬长而去。
只留下郑妃木然的站着,一时都没有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曹选侍迟疑着上前去劝,郑妃却骤然暴怒,挥开了她的手。
“给本宫滚!”
曹选侍胆战心惊的推到一旁。
不远处,阿妧已经上了撵轿,听到动静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唇边微微翘起,很快收回了目光。
“走罢。”
***
琢玉宫。
虽是午后御花园清静,可郑妃的失态还是被人看在眼中,私下里不免议论纷纷。
不仅苏容华特来关心,宁昭容也打发人来问,阿妧都说没事。
“郑妃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任她抱怨又如何?”阿妧反而笑着安抚苏容华,“难道我还能因为听她两句牢骚,就少块肉不成?”
苏容华见她确实不像受了气,倒也放下心来。
“你呀,又胡说八道。”苏容华捏了捏她的脸颊,半开玩笑的道:“若真瘦了,倒值得去闹一闹。好容易才养出些肉来。”
阿妧挑了挑眉:“看来苏姐姐真将我当小猪养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窗外的木偶小鸟挥了挥翅膀,那是夏青做的,需要人牵动。
“姐姐,别替我担心。郑妃娘娘只是一时气恼,她不甘心皇上待我好。”阿妧拉着苏容华走到软塌旁,这里离帘子近些。“我忍着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