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连连点头,匆匆下去办差。
用饭时林秋曼又吩咐王二去京兆府蹲点,弄清楚京兆府尹每日办公的来回路线。
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才开始琢磨怎么写袁娘子的翻案诉状,务必精简,力求一目了然。
京兆府尹贺倪每日的生活非常枯燥,除了在家,剩下的时间便是在京兆府办公。
这日他跟往常一样坐轿前往京兆府,哪晓得半路被人拦下了。
林秋曼跪在路上喊冤。
家奴正欲上前驱赶,贺倪受到惊动,撩起轿帘道:“何人在此喧哗?”
林秋曼高声道:“贺京兆,奴奉命喊冤!”
边上的路人好奇顿足观望,轿子被迫停顿。
贺倪看向跪在地上的林秋曼,皱眉问:“你是何人,奉谁的命喊谁的冤?”
林秋曼:“奴林二娘,奉晋王府的命替袁世兰喊冤!”
边上的路人听到林二娘,议论纷纷。
贺倪没见过林二娘,但一提到晋王府,顿时头大如斗,指着她道:“你说你奉谁的命喊冤?”
林秋曼理直气壮道:“晋王府!”
贺倪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冲家奴做了个手势,仆人去把她的诉状和证词接过来呈上。
轿中人伸手接过,林秋曼磕了个头,“多谢贺京兆替袁娘子做主!”
家奴不耐烦驱赶,她规规矩矩地让道儿,轿子渐行渐远。
莲心和张氏匆匆跑到她跟前,张氏关切道:“小娘子可有被冲撞?”
林秋曼摇头。
莲心好奇问:“这样就行了吗,奴婢还以为拦官轿会挨板子呢。”
林秋曼鄙视道:“你是不是傻,我奉晋王府的命喊冤,他们敢不分青红皂白打我吗?”
莲心:“……”
林秋曼:“走,去吃早饭。”
李珣向来勤勉,经常在政事堂一待就是整天。
夏天日头长,他回府后天色还早着,刚把章服换下,就听家奴来报,说京兆尹贺倪来了。
李珣颇觉诧异,还以为有什么公务,说道:“领去书房。”
老陈心疼自家主子,发牢骚道:“郎君办理了一天公务,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这些人也太没眼色了。”
李珣倒不以为意,“或许是有重要公务,若不然依他的性子是不会这么急的。”
穿了一身宽松便服,整个人都要舒爽不少。
主仆二人到了书房,贺倪行礼,李珣做了个免礼的动作,自顾坐到案桌前问:“什么事要劳你亲自跑一趟?”
贺倪把袁娘子的诉状呈上。
李珣缓缓打开,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就这?”
第50章 晋王口是心非
贺倪:“???”
李珣有些恼, 把诉状扔到一边,皱眉问:“你来跑这趟就为了这个?”
贺倪无辜点头。
李珣忽然觉得头痛,他强忍着怒火, 捏眉心道:“你是不是看我太闲了, 特意给我找点事来当消遣?”
意识到他动了怒,贺倪连忙跪下道:“卑职不敢!”
“不敢?那你把这鸡毛蒜皮的东西扔给我做什么?”
贺倪斟酌了下用词, 嗫嚅道:“今早林二娘拦路喊冤,求卑职接下袁世兰的通奸案, 故来找殿下商议。”
李珣不耐道:“这跟我有何关系?”
贺倪老实回答:“林二娘说她是奉了晋王府的命替袁世兰喊冤。”
李珣愣住。
旁边的老陈汗颜不已, 小声道:“如此说来, 倒是老奴的不是了, 那日随口一说,不想她竟真这么做了, 还扣了晋王府的帽子。”说完跪到地上道,“老奴失了言,还请郎君责罚。”
李珣心里头窝了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只得强行抑制,他起身走到竹榻前坐下, “你俩起来。”
两人毕恭毕敬地起身。
李珣沉着脸看他们, 指着贺倪道:“你既然接了诉状, 按流程走就是了, 何故还要来晋王府烦我?”
贺倪垂首不语。
李珣语气拔高, “还有难言之隐?”
贺倪偷偷地瞥了他一眼, 谨慎回道:“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上回姜氏案, 殿下说林二娘是您的人,马县令不敢怠慢,把小娘子好生安顿一番, 那小娘子说……”
“说什么?”
“她说,她说……马县令照料得周到,出狱后定然会替他美言,不会在殿下跟前吹枕边风……”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珣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这涉及到晋王隐私,贺倪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倒是老陈憋不住了,啐道:“这小娘子也太无耻了。”
李珣沉默半晌才似笑非笑,“我跟她什么时候睡过我怎么不知道?”
贺倪:“……”
李珣忽然做了个要砸他的动作,他连紧拿手挡脸。
“你堂堂朝廷命官,竟被一介妇人耍得团团转,我李珣是什么人,岂会跟这般声名狼藉之人纠缠不清?!”
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贺倪仓促跪下,尴尬道:“卑职不察,请殿下降罪。”
一个靠背恶狠狠地砸到他身上,他缩了缩脖子。
妄自揣测上司的私生活是大忌,更何况还跟女人有关。
老陈默默地把靠背捡拾起来。
李珣额角青筋暴跳,愠恼道:“倘若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妄自揣测,她林二娘是不是还得反了天?”
贺倪心里头不大服气,小声嘀咕道:“是殿下说她是您的人。”
“那是承了华阳府的情!”
贺倪闭嘴不语。
李珣嫌弃道:“这般声名狼藉,毫无礼教章法的女郎,岂入得了我李珣的眼?”
一旁的老陈默默地看向自家主子,对他的话很是怀疑。
贺倪送上门来被教训了一顿,心里头着实郁闷不已,不敢再继续惹上司生气,窝囊地告辞离去。
老陈送上冰镇饮子给自家郎君消气,李珣不耐烦推开道:“这个林二娘,愈发猖狂,那日的三十大板就不该饶她!”
老陈犯嘀咕,“口是心非。”
李珣偏过头看他,板脸道:“你说什么?”
老陈:“郎君爱民如子,一个女郎家哪受得了三十大板,以林二娘厚颜无耻的性子,万一把她打残了,赖在朱家院不走了,郎君岂不是得养她一辈子?”
李珣:“……”
老陈:“话又说回来,普天之下,也只有林二娘敢在郎君头上造谣撒野,无视礼义廉耻,毫无下限,老奴算是开了眼界。”
听了这番话,李珣不禁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他理想中的女郎应该是知书达理,尊礼守节的世家闺秀。
她不但要端方娴雅,还得自持内敛。
偏偏林二娘一样都不沾,不但脸皮厚,还无视礼仪教条,甚至称得上狡猾。
他遵规守纪重礼教,林二娘打破规矩;他克己慎行以身作则,林二娘恣意张扬我行我素;他爱惜声誉容不得丝毫败坏,林二娘毫无节操无视名节!
这样的一个女郎,竟叫他生了兴致!
不愿被他人发现自己的微妙心思,李珣把老陈打发下去了,独自关在书房里自我反省。
林二娘除了一张脸拿得出手,她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关注?
李珣背着手,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他试图用理性的思维去分析林二娘吸引他的种种,但思来想去,她身上的优点陈善可乏,全都是叛逆的,不入流的东西。
李珣愈发感到挫败,原来他的审美真的有问题。
许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目被绢布蒙着。
一双手忽然从身后捂到他的眼睛上,浅浅的橙花香弥漫在鼻息,温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撩人心扉,“殿下猜猜我是谁?”
那声音温软挑逗,带着浓浓的笑意。
李珣一把捉住她的手,扯开绢布,看到一张青春明艳的面庞正在冲他笑。
女郎笑得恣意妄为,妩媚又娇俏,叫人挪不开眼。
也不知是那抹笑太过魅惑还是其他,他一时有些愣怔。
女郎俏皮地眨了眨眼,纤纤素手悄悄地伸入他的衣襟,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让我猜猜,殿下是不是喜欢上二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