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不然让她住花间舍如何?”
崔大夫人头一次觉得以后所有的事情还得自己统筹好,否则一下就出了大问题了。
她们婆媳脸色难看,崔老夫人看的明白,忙问:“大夫人,是怎么了?”
“哦,无事。”
四夫人还笑,“大嫂,我们倒还好,只是英陶,你也知道她是要进宫的,平日又爱读书,需得一个僻静些的地方,不知道安排在哪儿?”
张嫣看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略带歉意道:“都怪我,年后才接到你们的信儿,跟玉衡说了一声,谁知道他也忙,没跟大奶奶提,玉带轩那里虽然着人去了,但是还没打扫完,不如先委屈英陶到客房住吧。”
这下不止是四夫人恼了,就是老夫人也觉得不成样,“这可真是……”
难以想象这是崔大夫人干出来的事情,四夫人提前就写好信寄过来了,还特意安排说要为白英陶准备一座院子,临了,却还未收拾好。
张嫣倒是觉得无所谓,这不是很正常吗?哪有人能事事顺心。
“我现在先去让人收拾客房出来吧,白姑娘也别怪罪,年节前原本只是听闻四婶她们要回来,我已然收拾好,但年刚过完,大爷事情忙,忘记告诉我,是我的不是了。”她肯定也不能看着婆婆被骂啊。
她完全没当回事,倒不是高高在上,而是缘于崔家对崔大夫人实在是要求太多了,有时候甚至觉得她不是个人,而是要做个神,什么事情都要面面俱到。
其实以崔家的实力,也不需要过度去捧谁,白英陶是女太傅不假,但她是大皇子的先生,大皇子虽说是皇帝嫡长子,但日后能不能成为皇帝也说不准,至少沈皇后现下处境并不太妙,贤妃顾佳音和江贵妃都比皇后受宠。
再者,看沈皇后此人,她能为了陷害她而捅她自己一刀,到最后不仅没有陷害成,反而落了一身病,也不是什么明白人。
当然了,就凭六姑奶奶告诉自己沈皇后当年有陷害她爹的嫌疑,这日后指不准还是她和沈皇后一派是敌对状态。
所以她认为没必要这般战战兢兢的。
崔大夫人听儿媳妇这么说,居然心下稍安,她知道儿媳妇这是出来为她引火的,她和崔老夫人婆媳多年,深知老夫人为人力求完美,而她这次算是在外人面前出了大丑。
此时,白英陶却闹着要走,她倒是没有责怪任何人,只道:“家父在我上京之前已经在内城置了一间小宅子,原本也是打算外边住,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姑母,你们放心,我有位姨母也住附近,倒是不必麻烦大奶奶。”
“这怎么成?”四夫人不满道,“英陶,你一个姑娘家哪能一个人住在外边,你爹都将你交给我了,哪里说什么置了个宅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姑母如何跟你爹娘交代。”
得,张嫣想,自己无意中成罪人了。
第78章 指路明灯(三更加更) 指路……
好在崔玉衡及时回来了, 他得知事情经过后,立马亲自同白英陶道:“是我的不是,原本我娘同我说过, 让我跟大奶奶说的, 只那日皇上忽然让我进宫,再一来又忘记了, 白妹妹若是出去住, 岂非是让我存心不好过。”
他是真的忘记了,没想到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倒是让人家客人尴尬。
有崔玉衡缓颊,四夫人明显脸色好看些,还劝白英陶, “你瞧, 你大哥哥都说是一时疏忽,他忙于朝政, 忘了此事, 你若是出去住了,恐怕都要怪罪你大哥哥了。”
白英陶这才大大方方的答应下来。
等回来时,张嫣觉得心烦, “明明是一点小事, 不过是消息传递不及时,大夫人也没有料到她们这么快回来, 信才到了两天,没来得及收拾,也是情有可原,偏这事儿闹的这样,好像咱们照顾不周似的。”
崔玉衡笑道:“崔家的姑娘都随意安排住下去, 她虽然是客,但因为身份超然,也不能以常人视之,罢了都是我的错,娘和姨娘们在一道乐呵,也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倒是让你们替我背了锅。”
他这么说,张嫣也只道,“话既然说开了,虽说不是我做错了,但归根结底也是我们的不是,要是白姑娘以为我们不欢迎她就不好了。”
“我这就去客房先看看她,陪个罪。”
其实她只是有些烦躁,本来过年就太多事情了,人都来不及歇息,又来了客人,这事儿本来来的又太急,四夫人的送刚送来不过两天,大夫人也不以为她们会这么快回来,没有立马过问,就出了纰漏。
她认为这种纰漏本是措手不及,不必苛责,着意安排就成,没成想一个个用看罪人的眼神看着她们婆媳,实在是让她觉得有点烦恼。
崔玉衡正好幕僚那边有事,只道:“别累着自己就好。”便带着常寿出去了。
看那白姑娘一身不菲,她也要出手阔绰些,让人包好一对翠玉镯子,遂去了客房。
此时,客房里白英陶刚刚卸下钗环,外面又说崔大奶奶过来了,她立马站起来,随意把桌上卸下的钗环再插上,再请张嫣进来。
张嫣一脸歉意道:“白姑娘,都是我的不是,委屈你住客房了,你放心,这几日我一定把玉带轩收拾出来。”
她也是被自己的情绪困住了,但是站在白英陶那边,肯定以为她们不欢迎她,想到这里,她还是很诚心道歉。
“大奶奶实在是客气了,原本也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罢了,我已经不放在心上,大奶奶也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话听的妥帖,张嫣也松了一口气,她又笑道:“白姑娘果然是心胸宽阔,令人佩服。”
白英陶莞尔一笑,似乎完全不在意,张嫣送了这对镯子给她,她也立马回礼要给午儿,张嫣从客房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她这边走了之后,四夫人又过来看白英陶,她生怕侄女儿受委屈,白英陶指着面前的那对镯子,“大奶奶送过来的,看着应该不是故意的。”
“看来是一场乌龙,玉衡的这个媳妇儿看着也不是坏心。”她一向视崔玉衡为亲子侄,他的媳妇儿好,她也跟着高兴。
白英陶点头,“是啊。”
她们白家是林城大户,世代书香,虽然比不得崔家四世三公,但也是一门五进士,仕宦之家。白英陶年少时也和她的姊妹们一样,作好诗词歌赋,努力成为一个才女,日后像姑母那样,嫁入世家,居于人前。
可她小时候因为长的胖,脸蛋常年都红,被人嫌弃,即便她作为白家嫡女,表哥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崔玉衡,那样好看的人,却一点都不嫌弃他,还处处鼓励她。
是他说让自己立住,只有自己立住了,才能让别人看的上。
她第一次不想以嫁人为目标,以学问为目标,如今想来,也是因为他那句话,才拯救了这个小女孩的人生。
四夫人原本舟车劳顿,她嫡长子如今又是鳏夫,孙子那里她还得去看看,虽然她是学佛之人,但凡尘俗世,也不能完全避免,故而,见白英陶没有生气,大奶奶也做的得体,她便告辞了。
白英陶客气,送四夫人出去,回来时碰到了正进来的崔玉衡。
她一时鬼使神差叫住了崔玉衡,“大哥哥。”
崔玉衡脚底生风,准备赶回去,倏地被喊住了,一看是白英陶,他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和煦有礼的崔家大公子形象。
“是白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一向自矜的白英陶喉咙一哽,她想今天不说,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也当是完成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吧,她想告诉他,她真的做好了。
“大哥哥,这些年我一直都坚持不懈的在学习,每次想到要放弃的时候,总想起你跟我说的话,人只有自己立住了,别人才能看的上我。也许这句话你自己都忘记了,但是我一直记着,如今,我以才德遴选为理学太傅,多亏了大哥哥,你是我路上照亮我的明灯。这些话我说出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谢谢你。”
崔玉衡哪里会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人成功,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难免有巴结谄媚之嫌,但是白英陶的文章他全部看过,确实言之有物,不逊于时下大儒,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人。
听说为了编纂这本书,吃了不少苦头,还去山里住了两年,她的耐力非寻常人能够比。
也因为付出良多,她成就也大。
这点崔玉衡还是很为她高兴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都是你自己努力,与我何干?你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
白英陶知晓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人已经满足,男女大防,她日后不会再这么疯狂了。
还怕跟崔玉衡造成困扰,她说完就立马告辞了。
崔玉衡没想太多,回来就把这事儿当成一个小插曲跟张嫣说了,张嫣神情却很严肃,“她只是单纯感激你吗?我看不至于吧。”
“不会吧,她这种诚心做学问的人,想法就很单纯,不会多想,肯定是想什么就做什么。”
“是吗?那要是赵拂也这么跟我说,你觉得如何?”张嫣无语的看着崔玉衡。
第79章 庆哥儿的秘密 庆哥儿的秘密……
那——
当然不行。
这不是故意装吗?
崔玉衡脑海里想象出一种场景, 张嫣为女皇,他这个正宫正在等张嫣吃饭,路上赵拂忽然跑过来说, 他今天有一切都是因为张嫣小时候说过某句话让他坚持不懈的努力。
那可不装吗?即便有, 人家成婚了,你也该放在心里。这样冲出来说, 是证明自己有能力, 让人家选择你吗?
“我呸。”崔玉衡怒了。
张嫣摊手,“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黑灯瞎火的,说这句话总之不太好。如果今天说这句话的人是旁人,她还会这么急促的过来道谢吗?比如这个人是玉杰。”
“我可是听闻玉杰和她同龄, 为人又敦厚, 三婶今天都在说她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还是玉杰救的他呢?怎么就只记得你了。”
性转一下, 崔玉衡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真是看不出来,罢了,我不理睬她就成了。”
“好了, 不管怎么说, 她是客,虽然她行为不妥, 但是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咱们俩只要夫妻齐心,自然能够其利断金,若是我们中间有了缝隙,那肯定就会让人趁虚而入。”
这倒是,崔玉衡不免道:“放心吧。”
之后, 白英陶就仿佛没说过那句话一样,等玉带轩修缮收拾好,就让她搬了进去,张嫣一般都很难看到她。
若非是之后的一件事,张嫣和崔玉衡都认为白英陶可能放弃了,自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四爷的贵妾进门,因为不是像通房那样送两匹绸缎就行,这事儿又是二老爷做成的,张嫣同二奶奶一起送了礼到四奶奶那边。
出乎意料,四奶奶变得贤淑多了,还跟张嫣道:“这李姨娘虽说是做小,但她可是我婆婆的亲侄女儿,我也是拿她当我亲妹妹看待的。明儿还得拨俩个丫鬟去伺候,喏,这些首饰也是我准备送给她的。”
这……
就有些看不懂了。
连二奶奶这样的人都觉得四奶奶这也做的太过好了,还劝她,“四弟妹,你是主母,该如何还是如何。”
四奶奶笑道:“我这肚子里怀着一个,正好李姨娘替我伺候爷,也挺好。”
她这样的表现,张嫣却冷不丁的觉得毛骨悚然,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四奶奶不是真的改了,而是有后招。
新进门的李姨娘个子小小的,娇怯温软,听闻四爷对她很是上心,一个月大概有十来天都在李姨娘处。
二房的长辈们对李姨娘很是满意,难免对四奶奶也印象好了几分,听说她为这个妾忙前忙后的。
李姨娘早晨起来,送四爷去上衙,难免有些依依不舍,“爷,妾身……舍不得您。”
看她咬着下唇,四爷的火都起来了,他又在她身上蹭了蹭,只听门口听的催促声,他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她一走,李姨娘坐在铜镜前,怔怔的看着自己。
丫鬟捂嘴笑道:“姨娘,爷可宠您了,看,今日还特意多留了一会儿呢。”
李姨娘却想起今日看到的白英陶,她有些失落,“当初我的学问顶好,是我劝她只有自己立住了,别人才能看的到你,她现在做到了,成了咱们大雍朝第一个女太傅,而我却被圈养在后院之内,实在是时移世易。”
那时,她是二夫人的娘家侄女,白英陶是四夫人的娘家侄女,彼时李家陇西大族,比白家这种不知道门第高多少,现在却都颠倒过来了。
提起这个,她的丫鬟也忍不住怀念昔日李家辉煌,但现如今,她只劝李姨娘往前看,“小姐,白姑娘不是也没有得偿所愿么。三爷拒绝和她结娃娃亲,她想嫁给崔家大公子,人家也看不上她。”
这倒也是,李姨娘却不自觉摇头:“但我总觉得男人不是目的,我虽然此时只是个妾,但崔家书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
丫鬟劝她:“姨娘不要先怀个孩子么?”
难得李姨娘通透,“我要是有了身子,恐怕也离阎王庙不远了,四奶奶明着待我如姐妹,但我总觉得心惊,孩子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我自己的命。”
张嫣还是在藏书阁碰到李姨娘的,她腼腆的笑着,手里却拿着一本《金石录》,这样的书一般是男人看的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