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宁伯爵府外门可罗雀,定远侯府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京师城内第一的风流浪荡子,慢吞吞地蹲下来,开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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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宝珠兴奋地奔回来,把自己刚才在角门的门缝里看到的事情告诉她,“那位小侯爷居然就蹲在咱们角门口吃饭!”
陆婉吟面露诧异,她让宝珠拿碗饭出去,其实是心里存着气,想折辱一下这位小侯爷,没想到他居然……蹲在角门口吃饭了?
有点想看看……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陆婉吟转着团扇,卧躺在榻上,她还有正经事要做。
明日约了三姐去爬山,送二姐上路。
还有陆白玉的事也是迫在眉睫,不知道周氏那边到底会出什么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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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的丧事,弄得周氏疲惫不堪。
周氏身边的老妈子庞妈妈过来给她捏肩。
周氏神色阴郁,“你说这老不死的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死。活着的时候一点靠不上,死了还给我添这么多麻烦。”
庞妈妈听周氏骂完,赶紧替她端了碗茶水来,并道:“大娘子,您现在最该关心的不是伯爷,而是另外一件事。”
“我知道,不就是那小畜生的事嘛。”周氏吃了一口茶,想起隔壁院子里头的那一对姐弟,面露厌恶,“那一对姐弟,伯爷生前因着陆白玉是独苗,所以护着,现在人都走了,他还护得住?”
庞妈妈倾身过去,“那大娘子准备怎么办?”
“自然是打出去。”
庞妈妈微皱眉,“大娘子,这光打出去可是不够。那大的心眼多着呢,听说今日去取那陆琼白的尸体时,是坐着卫国公府的马车招摇过市回来的。”顿了顿,庞妈妈又加一句,“绕着街转了好几圈,大家都看到了。”
“卫国公府?那臭丫头真攀上了?”周氏面露惊愕,她急躁地站起来,“我就说怎么伯爷的丧礼,那位扶苏公子会来呢,原来是因着那丫头。”
庞妈妈赶紧把周氏扶回去,“大娘子稍安勿躁,如今伯爷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你若是直接把人赶出去恐不好听。”
“那你说怎么办?直接杀了?”
“不可,不可。”庞妈妈摆手,“这两位是您的庶女和庶子,旁的丫鬟、婆子打杀就算了,他们可不行。”
周氏明白庞妈妈的意思,“那你说怎么办?那丫头现在有卫国公府撑腰,横的很呢。”
庞妈妈笑一声,原本就显得尖酸刻薄的脸更添阴色,那张带着皱纹沟壑的脸耷拉着,眼神浑浊中透着一股精光,“扶苏公子这般人物,能看上那个小贱蹄子本来就是她上辈子烧了高香。”
“可若是她不干净了呢?不干净到整个京师城都知道了,那大娘子觉得,那位可还要她?”
周氏听罢,眼前一亮。
“好啊,这可比直接赶了她,不,杀了她更解气!”陆婉吟这样的人,这种法子自然是比杀了她更让她绝望。
“那还有那个小畜生呢?”
“只要那小贱蹄子不在,剩下那个就是个不顶事的,年纪那么小,才十二,有些人家养到十二的孩子调皮不懂事,落了水淹死之类的,也无从查证。”
周氏立刻明白了庞妈妈的意思。
“那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奴婢听说明日那小贱蹄子要跟三小姐带着二小姐的尸体上山,咱们就趁着这个时候下手。”
“嗯。”周氏颔首,朝庞妈妈看去,意有所指,“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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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妈妈拿着周氏给的银子,出去打点明日的事,路上正碰到自己的儿子庞立。
庞立穿了件丝绸衫子,打扮的跟少爷似得,晃晃悠悠过来,一把拦住庞妈妈。
“娘啊,我没钱了。”庞立说着话,缠上来,眼尖的他早就盯上了庞妈妈手里的钱袋子。
“这是大娘子给我办事用的,不能给你。”庞妈妈往后藏了藏。
“娘啊,给我吧。”庞立拽着庞妈妈撒娇。
二十五岁的人,还在问娘掏钱。
庞妈妈宠溺一笑,无奈道:“给你,给你。”说着,分了一半钱给他。
庞立立刻喜笑颜开,随口一问,“娘,大娘子让你办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庞妈妈话说到一半,住了嘴。她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不过,贪恋女色,府中丫鬟被他沾染的不少,若非她压着,早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了。
若是知道她要办的事,肯定要闹。那个小贱蹄子,红颜祸水,可不能让她的儿子沾染上。
“没事。”庞妈妈摆手,抚了抚庞立的脸,“乖了,今晚别往青楼赌场去了。”
“哦。”庞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拿了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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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秋高气爽,陆婉吟穿了男装,站在府门口等陆清梅。
等了一会儿,那边骑马行来一个小太监。
穿着干净笔挺的太监服,看颜色该是墨绿的。陆婉吟不认得这些太监服的颜色等级,可看小太监那副嚣张横行的模样,地位该是不低的。
陆婉吟认得他,这是一直跟在三姐身边的小太监,刘梢。刘骅那个老太监的干儿子。
“刘公公。”陆婉吟笑着唤他一声。
刘梢并未下马,他低头看她,见到她身上的男装,想了想,似在辨认,认了一会儿后才道:“你三姐来不了了。”
“为什么?”陆婉吟一愣,面露急色,伸手一把拽住刘梢的缰绳,“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梢的马往旁躲了躲,他本来不欲跟陆婉吟多说,只是来传个话,可他知道,陆清梅与这位五小姐关系极好,便耐下几分性子,“没事,染了风寒。”
陆婉吟想起来她生病那几日,陆清梅虽哭红了眼,但却日日都替自己擦身净手。
怕不是那个时候被她传染了。
见陆婉吟垂着眉眼,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正欲走的刘梢还是又说了一句,“她没事,有我。”
陆婉吟听到此话,抬眸之时,刘梢已走。
马蹄声声,刘梢的背景消失在陆婉吟视线之中。
真的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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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梅没来,她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陆琼白的尸体往山上去了。
宝珠替她在外头雇了人,花了不少银钱。
有些人忌讳这些,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给的够多,就有人接单。虽然陆婉吟没钱,但陆琼白有。
昨日宝珠收拾屋子的时候,在她床底下发现了陆琼白塞进去的一大包银子。
陆婉吟一想到陆琼白就眼热,她努力仰头看天,等眼泪下去了之后才坐上青绸马车,让身后的大汉拖着板车往城外赶。
秋日的天暗的早,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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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兴宁伯爵府出发,到城外的山上,陆婉吟花了近三个时辰。
主要是带着陆琼白的尸体不好走。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大汉们加快脚步,背着尸体爬山。
山上比山下冷,陆婉吟越走越冷,直冻得手脚阴寒。
她没有带宝珠,因为她生恐她不在的时候周氏对陆白玉出手,所以把宝珠留下了。
本来,她是该带着兴宁伯爵府的家丁来做这件事的,可惜,兴宁伯爵府被周氏把持,陆婉吟又根本没有余钱经营关系,因此只能外雇。
走了半个都时辰,一行人只走在半山腰。
大汉们抹了一把汗,朝陆婉吟询问,“小兄弟,休息一下吧?”
陆婉吟避嫌,离得远,听到此话微微颔首,坐在了不远处的大石上。
其实她一个人跟着这一群不认识的大汉一起出来,心中还是怕的。可她又觉得,这些大汉活得好好的,素味平生,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害她。再者,她穿了男装,脸色也涂黑了,双眉粗平,看着只是个清秀的小郎君罢了。
陆婉吟的腰间装了一个水囊,她坐下来后迫不及待地仰头喝水,对面的大汉们也带着干粮和水。
一众人无话,有大汉问,“小兄弟,你带着这尸体是要上山埋?不如埋在这也是一样的。”
陆婉吟喝下一口气水,干涩到冒火的嗓子总算好了许多,“不是。”她声音微哑道:“我是要烧。”
“烧?到山顶上去烧?”大汉面面相觑,觉得十分古怪。
陆婉吟不再多言,站起来道:“可以走了吗?”
“行了,走吧。”两个大汉把棺木抬起来走,其中一个大汉踩着山路,粗实的声音嗡嗡响,“平日里都没人上山,怎么今日来的人还挺多?”
陆婉吟诧异低头,注意到山路上的脚印。
很多脚印,杂乱无章。
陆婉吟心间一跳,她转头朝两侧黑黝黝的林木中看去。
秋日的树本早就该谢了,可这山上的树四季常青,在这秋日之中甚至比常日更多阴绿。
陆婉吟望着树,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又退一步。
大汉们不明所以,转头看她。
陆婉吟道:“如果可以,你们能继续替我将我姐姐带上去吗?”
在大汉一脸茫然的表情下,陆婉吟话音刚落,突然,周围冲出去一拨人,直奔陆婉吟而去。
陆婉吟转身,拔腿就跑。
两个大汉不明所以,正准备扛着肩上的棺木也跟着跑,却被人给按住了。
棺木落地,庞立看着这两个被按倒在地上的大汉,怒扇跟班,“蠢货!抓那个女的!女的!”
跟班一脸无辜,“爷,哪里有女人?就只有一个小郎君跑了啊?”
“就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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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身子刚刚好,憋着一口气冲着山路往下跑,肺部撕裂般的疼。
不行,不能顺着山路跑,该往林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