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将自留地开在离家有点儿远的地方,是想着这里水源方便。谁知道眼瞅着能收获春萝卜来改善生活了,那丧天良的杜老二家的,就跑来这么糟蹋庄稼。
阿婆心中那叫一个后悔啊,当初让言娃子跟着他一起开自留地的时候,就该听言娃子的话将自留地开在自家小院里。
越想越呕的阿婆又开始骂起缺了大德的杜老二家,骂得闻讯赶来的杜老二脸黑如墨,依然继续中气十足的骂。
“阿娘,你消停点行吧。”
杜老二这话可把阿婆差点气了个倒栽桩。
“俺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下了这么个东西。老二你凭良心讲,我怎么不消停了?”
杜老二是个混不咎没有孝心却疼老婆,或者说是个喜欢纵容老婆欺负自己老子娘的畜生。
较真起来,阿婆算得上一个好婆婆,不喜欢磋磨儿媳妇,即便偏向小女儿,那也是小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爹,没享受过父爱。谁曾想,偏偏就是这样的偏向,导致了阿婆所生的三个儿子外带三个儿媳妇的不满。
人啊,就是这么的不知足,受磋磨的小媳妇希望家婆把她当人看,没有受什么磋磨的小媳妇则觉得家婆可以做得更好。丈夫的姐妹出嫁了都是外人,凭什么不对、死了后都要进老杜家祖坟的自家人好,转而对外人好。
三个媳妇天天这么嘀咕,就算有孝心也早就被枕头风吹没了,何况根本就没啥子孝心的三个儿子呢。
刚开始为了不浪费口粮养外甥将老子娘一并给撵了,杜家三个儿子还有些愧疚,等到老子娘真的拼了一口气和他们断绝关系以后,还把日子过得和和乐乐,杜家三个儿子愧疚什么的没了不说,那愤愤不平就开始不断的冒了出来。
凭什么一个糟老婆子带着一个孩子,日子过得比他们还好,而他们呢,却要背负着不孝的名头招村里人的白眼。
人嘛,特别是心思独的人,总会将错误归纳到旁的人和事物上。
杜家的三个儿子就是这种人,他们日子就不好就盼着‘抛弃’了他们的老子娘日子不好,即便老子娘的日子只是养的外孙贴心懂事,所以对苦日子甘之如饴,杜家的三个儿子也见不得阿婆整天带着季言之乐呵呵的。
这一回杜老二媳妇干的缺德事,依着杜老二混不咎的性格来讲,没有他的默认是不可能的。
杜老二阴暗的想,就让阿婆难受一下,免得不知道谁才是亲的,亲孙子不养养着季言之这个克父克母的外孙算怎么回事。
“阿娘,你就消停点行不行。”杜老二黑着一张脸,语气阴沉的道:“你看见是春兰干的?别外人一句闲话,你就听风就是雨的。”
杜老二这话阿婆还来不及反驳,一旁的站着的大婶就有些不乐意了。
“杜老二,你什么意思。就凭你和你家那春兰平日里那见不得老子娘和外甥过得好的做派,谁稀罕说你们的闲话啊!”
“这是敢做不敢承认啊。”
旁边看戏的人,和着说话大婶关系比较好,因此免不了帮着大婶说话一起怼孝心都被狗吃到肚子里的杜老二。要知道农村大妈的嘴巴可厉害了,几个人联合起来,就跟豌豆射手一样,哔哔几句就把杜老二挤兑得面红耳赤,气得想打人。
“地里的菜洗洗就能吃,凭啥要我家赔偿。”
杜老二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跟大婶大嫂们理论。匆匆丢下晾晒柴火工作跑来的季言之听到这话儿,却是笑了。很凉飕飕的笑了。
“既然二舅说地里被糟蹋了的菜洗洗就能吃,那不如二舅赔偿后就把这些好像猪供了一样的烂菜梆子捡回去洗洗吃?”
杜老二的媳妇何春兰当真是个缺德鬼,不光将好不容易长成的春菜扳成烂菜梆子,还缺了大德的舀了一些猪粪淋上去。现在还好,没有苍蝇之类的害虫,要是大夏天,那浑浊的粪水夹杂着白白胖胖的……
呕,这画面太美,简直不能深想。
总之在恶臭围绕之下,季言之先是宽慰阿婆,让她不要为了无所谓之人干的缺德事生气伤身子,哄得阿婆眉开眼笑说去邻家大婶家借几根萝卜中午吃的时候,才笑眯眯的捡起一块沾了粪水的菜叶子,以极快的速度往杜老二嘴巴里塞。
杜老二可不知道季言还有这一出,他没有防备也没有意料到,就被散发着粪水味儿的菜叶子给堵了嘴,那滋味可真是……
杜老二脸色大变,刚想吐的时候,没曾想季言之又动作极其快速的给他喂了一块散发着粪水味儿的菜叶子,并且还特别贱的捂住了他的嘴,这下子杜老二是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哎,二舅你怎么这个表情啊,不是你说这烂菜梆子洗洗就能吃吗。这粪水也是水,二舅母那么好心拿粪水洗菜,你可不能嫌弃,得把这一地里用粪水洗干净的菜吃光啊!”
祈愿人自小干惯了农活力气很大,季言之取代了祈愿人重来一世以后,那更是有意的加强了身体方面的锻炼。
他捂住了杜老二的嘴,即便杜老二是干惯了地里活计的庄稼把式,有一把子力气,那也不是想挣开就能挣开的。
那散发着特殊味道的菜叶子强行停留在嘴巴里,简直让杜老二难受死了,特别是想吐还不能吐,更是让杜老二整张脸都绿了起来。
季言之依然保持着微笑,不过正是这份‘杀人无形’的云淡风轻,更加让围观的村民人都纷纷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这……杜家阿婆养的小可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瞧瞧他对付杜老二的手段简直了……
“二舅,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季言之松开了捂住杜老二的嘴巴,在杜老二忍不住弯腰呕吐,恨不得将黄胆水都吐出来的时候,才在一旁幽幽接着的道:“记着了,要有下次的话,我保证你们家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吃被‘粪水洗过’的特色蔬菜。”
季言之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想过要靠着倒灶的杜家生活,能离他们有多远就离他们有多远。“你们可以不孝顺,可以不认阿婆,反正阿婆有我在呢,我自会奉养孝顺阿婆。可你们为什么要背着我欺负阿婆。阿婆不光是我阿婆,还是你们的老子娘啊。我们是人不是畜生,再说就连畜生都知道反哺,你们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小畜生,你骂谁啊!”
杜老二缓过劲儿后,就准备报复。可惜的是,他再一次错估了两人的武力值。季言之甚至没有出面对抗,只是在杜老二挥舞着拳头冲过来准备打人的时候,身子灵巧的往旁边一侧,杜老二就一个倒栽桩,直杠杠的摔下了田埂,正好吃了一个狗啃泥。
围观看戏的人都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住了,直到季言之眨了眨眼睛疑惑的表示这不关他的事时,才纷纷回过神,哄堂大笑起来。
可不关季言之的事吗,都是杜老二这欺软怕硬的不孝子自找的。
总之一句话,像杜老二这种欺软怕硬的不孝子,摔了活该!
第3章 知青的遗腹子(03)
小折腾了一把杜老二,季言之心情好好的回了家。
这时候,阿婆已经从大队上相熟的好姐妹家里借了几颗萝卜。
萝卜这玩意儿,除了萝卜根炒菜炖汤吃外,那梗茎叶洗洗晒了抹上粗盐或者放到缸里用盐水泡,便是下饭的好菜。总之浑身是宝,是农村常用蔬菜。
“回来啊!”
阿婆情绪有些低落的道:“你二舅是大人,言娃子,以后你见他躲,免得吃亏。”
“吃不了亏的。”
季言之接过阿婆已经用水洗了一遍的萝卜,刚要动刀子的时候,季言之赶紧接了过来。
“阿婆,你歇着,孙儿来就成。”
季言之可没有君子远厨疱的思想,他家就他和阿婆祖孙俩相依为命。小时候事事让阿婆操劳也就罢了,可他现在好歹半大了,总不能去公社读书的时候不能帮忙做家务,在家的时候明明能帮忙却不做吧。那他成了什么人了,还要不要良心了。
季言之心安理得的享受阿婆对他的付出与疼爱,自然也想百分之百的回报阿婆。而这回报指的是方方面面的,不光衣食住行就连精神上也要顾及。他知道阿婆一直盼着他成材,让大队上的人都刮目相看。
他的路子广,鲤鱼跃龙门跳出农家,并不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可是对于阿婆这种接受传统思想几十年,年轻的时候还读过几本古书的老人家来说,读书才是农家娃子改庭换面的唯一出路。
季言之是个孝顺的,再加上还有季知西那一家子要对付,多加思索之下,季言之还是选择要高考。好在他现在不过十四岁,还有两年的时间才会高考恢复,也就是说他比别人多了两年的机会。
在季言之看来,当初季锦之所以选择顶替祈愿的身份去上大学,除了季知西按照季老爷子的关系在教育局工作,还有祈愿的高考成绩刚刚赶上首都大学入学成绩的尾巴,险险考上了的关系在。
七八十年代,特别是高考刚刚恢复的时候,录取制度不严谨导致占用他人身份上大学的事件层出不穷,季言之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虽说以往的穿越从来没有发生过身份被占用的事情,但依着季言之所拥有的智慧来看,不是没有解决之道的。
一个人如果优秀到全世界瞩目的话,谁有那个胆子占用他的身份。所以微微思索之下,季言之决定拿下全国全科状元的名头。如果他每科都考一百分的话,决定会被全县城通报,甚至有可能还会被县城当官的当做政绩往上报,到了那个时候……
正在一心两用麻溜的切萝卜,跺野兔子的季言之不免露出一抹阴森森的微笑。
——希望季锦心里头没个b数吧,不然他还要费点心神想,怎么把人往死里收拾的法子呢。
季言之很快收敛了笑意,他将跺好的野兔肉下锅,等锅里的水煮开,季言之便用木勺打捞掉水面上煮出的血沫子,然后又切了一点姜片、撒了几颗胡椒进去。
阿婆笑容满面的烧火,季言之也没抢过做菜顺便烧火的工作。
忙碌惯了的人眼里哪处都有活,就像阿婆这种干惯了活儿的老人家,你让她什么都不干安静待着享福的话,反而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所以一些力所能及又不会过度劳累的活计,季言之是从来不会跟阿婆抢的。祖孙俩就这样分工合作,日子虽说清贫但和和乐乐的。
野兔子肉炖了一会儿,大概骨头都炖得半软的时候,季言之才把切好的萝卜块下锅,用草盖子盖上继续炖。
“哎,可惜地里的菜了。老何家生的缺德闺女哦,就见不得俺这把老骨头好,把地里的菜糟蹋了不说还缺德冒泡的浇了大粪,这可怎么吃哦!”
想起今儿早上发生的事,阿婆就气。特别是杜老二那个良心的不孝子说的‘洗洗就能吃’的话,更是让阿婆现在想起来,心都疼得实在受不了。她生的孩子咋这么不是个东西呢。
季言之在劝阿婆走了之后,已经好好的恶心了杜老二一番,因此心情倒算还好的道:“阿婆放心,有大队做主呢,二舅会赔偿的。”
“得了,言娃子你也别说好话哄阿婆开心了,就何家闺女那死抠又毒的德性,会让老二将菜赔了?”
季言之笑了笑:“阿婆别担心,言娃子有办法让二舅老老实实的赔菜。”
阿婆:“俺家言娃子是个有本事的人,俺知道。可是啊,你那二舅是个浑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问题是,同住一个屋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躲?他也不想躲。
季言之又笑了笑,自夸道:“其实我的优点还有很多,不过我觉得,我最大的优点是孝顺。阿婆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甚至为了养育我,更是受了那么多的气,要是我还不知道孝顺的话,也白拥有那么多的优点了。”
其实季言之还少说了一个‘优点’,那就是嘴甜。瞧瞧只说了几句话,就让阿婆觉得整颗心滚烫极了,那双布满了皱纹甚至有些浑浊的眼睛甚至流出了盈盈泪花儿。
阿婆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分辨得出什么是真心什么又是假意。何况她生的那几个孩子,出了苦命的小闺女(杜月红)以外,就连稍微有点儿良心,还知道偷偷接济老子娘的大闺女(杜月娟)外,其他的三个儿子那是连面子话也不屑跟她多说。
不管什么事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劝她消停一点,不要为了一个克父克母的命硬娃子搅和得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安生。
这么一次次的,即便阿婆心里头还有少许对儿女的念想,也慢慢的淡了。
阿婆想得明白,偶尔却很心寒,特别是今天早上的事儿……
罢了,她年轻时候就只顾得到将小孙孙养大,现在年龄大了,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还能顾得了啥。
阿婆往火灶里塞了一把柴火,就那么满脸慈祥含笑的看着季言之在灶头前忙活。
季言之在调辣椒水。他是个喜欢吃辣的人,但阿婆上了年龄,食物最好以清淡软和为主,季言之肯定要迁就阿婆的饮食习惯,平日里想吃点辣的东西,便调点辣椒水,当蘸料蘸着吃。
季言之将调好的辣椒水并吃饭的大粗碗端到了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然后进屋将蒸的红薯高粱米饭给端了出去,最后才将已经炖得烂熟的兔子肉连同萝卜用大粗瓷盆子给盛了出来。
“阿婆,我只炖了半只兔子,还有半只你抽空给大姨(杜月娟)送去吧。”
阿婆的大女儿杜月娟在家里排老三,上头有两个哥哥,底下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因为年龄相差不太大的缘故,杜月娟和杜月红两姐妹的感情是最好的。当初季言之的亲爹亲娘分别出了意外,她就有心想把季言之接来抚养。只不过她嫁的地方有点儿远,等到她闻讯匆匆赶回娘家的时候,杜家的三个儿子已经在三个媳妇枕头风下将没了亲爹亲娘的季言之和阿婆一起给撵了。
性格软和的杜月娟当场就跟三个兄弟大吵了一架。吵完之后杜月娟有心想把外甥和老子娘一并接过去养着,只是这个主意说出来后就捅了婆家的马蜂窝,从此看杜月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阿婆也不想大女儿为难,当着大女儿婆家的面发誓,就算带着小孙孙去乞讨,也不会上门让女儿、女婿养,才算解决了大女儿婆家的风波。
季言之这个人从来都是恩怨分明,别人对他三分好,他就会还别人七分。何况季言之也不想阿婆因为他的关系,没有一个子女亲近。当然了,杜家那三个儿子,季言之看在阿婆的面子上不狠狠报复就好了,还想他亲近?呵,睚眦必报的他有可能亲近他们吗。
“行啊,明天一早我就去,那样子也能不在娟子家过夜,天亮前就能够回来。”阿婆笑着说话,并夹了一大块炖得烂熟的兔子肉放在季言之面前盛了饭的粗瓷碗里。
“阿婆你别管我,我自个吃好就成。”季言之也夹了一大块炖得烂熟的兔子肉放在阿婆的碗里,并且道:“阿婆坐队上的牛车去呗,走那么远的路,我会心疼的。”
阿婆心疼那搭车的五分钱,因此宁愿花费来去将近一天的时间走路,也不搭车。
季言之可不心疼钱,他心疼的是上了年龄、腿脚到底没有年轻时灵活的阿婆,所以干脆就直接开口要求阿婆坐牛车去。
阿婆有些犹豫:“这一趟五分钱,一个来回就是一毛钱,这一毛钱都可以买包粗盐,买六个鸡蛋了,一点儿也不划算。阿婆还年轻,走路就成。”
“我今天下午就把钱交给赶车的李大爷,阿婆你不坐车的话不是亏了吗。”季言之耐心的道:“阿婆,走路浪费时间,孙儿又心疼你,你啊就可怜一下心疼你的孙子,坐车好不好。”
阿婆笑了起来:“你啊,就是这张嘴会哄人。”
季言之也笑了起来:“等下午的时候我再去山上转悠吧,大姨日子过得也苦,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了荤腥。要是再遇到笨兔子,阿婆就给大姨带整只兔子好了。”
阿婆摇头:“自个儿撞树桩子的笨兔子能有多少,半只就不错了。言娃子你下午的时候就在山里采些草药,马上就要开学了,学杂费还差点呢!”
季言之现在的年龄按理来说该读初中的,只不过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季言之接连跳级如今已经是高一的学生。
现在还没改革开放也没有高考恢复的事,所以村里好多人都对于阿婆执意要让季言之上学的事情感到迷惑不解,总觉得阿婆是魔怔了,在这个读书要靠推荐才能上工农兵大学的年代,一个没有门路的农村娃子书读得再好,到最后还不得回家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