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的本事,我是相信的。阿言,我和阿婆等着住你口中所说的四合院。”
季言之没再说话,他接过李幺妹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将毛巾随意的挂在了墙上特意打上钉子,通过两颗钉子扯直、用以晾晒东西的铁丝上。
李大哥的媳妇已经做好了饭,叫了李大哥来喊人。李大哥来的时候,季言之和李幺妹刚好出门,准备把院门给栓上。
“幺妹,季言,吃饭了。”
季言之应答一句,在跟着去李家的途中,很熟稔的跟李大哥问、阿婆和王大婶上坟回来了没。
“回来了,就等你们了。”
李大哥回答着,却是往季言之手上拎着的麦乳精看了过去,不禁有些眉笑眼开起来:“叫你去吃饭,你拎着东西去干啥子。”
季言之笑笑没有说话,李幺妹却是冲着李大哥翻起了白眼。
“眼皮子浅的你。又不是拎去给你的,你瞎客气啥。”
被骂‘眼皮子浅’的李大哥讪讪笑了笑,也没反驳脾气越发像王大婶靠拢的李幺妹的意思,灰溜溜的领着季言之和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子就回了家。
这时候,阿婆正在院子里放着的小板凳上坐着,和着同样没有摆脱兴奋劲儿的王大婶以及来凑热闹,就相邻住着的大婶大娘们一起唠嗑。拎着两罐麦乳精的季言之一露面,大娘们立马停止了交谈,用很难与形容的眼神打量着季言之。
甚至有的大娘还用赞叹的口吻询问阿婆是怎么养出季言之这个文曲星出来的。
阿婆乐呵呵的回答:“言娃子随了他爸,从小就聪明。”
“也是。你家言娃子他爸是地道的城里人,肯定像他爸一样会读书。”大娘随口附和道,并对王大婶表示极大的羡慕嫉妒。“还是你有眼光,早早就为小闺女把季言给定下了,可见你家小闺女是个有福的。”
王大婶喜气洋洋,并且昂首挺胸,很骄傲的道:“那可不,我的眼光一向是最好的。当初独具慧眼的挑中死了爹妈还饱受万恶地主欺压的我家那口子,生了一子三女后,那唯一儿子娶的媳妇,也是十里挑一的好……这不是眼光好是什么。”
大娘们纷纷捧场的恭维,就连阿婆也是乐呵呵的看着,不发表异议,一时之间季言之都以为自己现身大型彩虹屁现场了。哦,不是以为,而是真的觉得已经现身大型彩虹屁现场了。
季言之在心中微微摇头,面上却沉着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微笑的将手中拎着的两罐麦乳精亲自教给王大婶,让她吃着补补身体。
王大婶很受用,面上却要谦虚几句。
“哎哟,这么好的东西,你留着给你阿婆补身体也好啊,给我做什么。”
正准备进厨房帮忙端菜的李幺妹闻言劝道:“阿娘,阿言一片孝心,你收着便是。家里…我是说阿言家里还有呢。”
——死妮子,人还没嫁过去了。就把未婚夫家当做自己家了。
李幺妹即便很快改口,但自认身体不输年轻的李大爷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别说王大婶了。
王大婶含笑的看了一眼如同花朵一样含包怒放的李幺妹,便开始送客。
“咱家要开火吃饭了,有什么闲话,等吃了饭再说啊!”
聊得兴起的大娘大婶们纷纷告辞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人基本都走光了。
李大爷开始招呼未来小女婿上桌。等到一家子的人都纷纷上了桌,准备吃饭的时候,王大婶突然和阿婆谈论起了提前举办婚礼,好让李幺妹有名有份跟着一起去首都。
“幺妹跟着一起去首都,这提议不错。有幺妹儿帮着婶子料理家务,言娃子也好专心读书,不会为了照料婶子而分心。”
李幺妹早就因为王大婶主动谈起的话题羞红一张脸,躲到了厨房里头吃饭。季言之和着未来老丈人,大舅哥坐在一起,嘴巴吃着菜,手上也没空闲的给阿婆夹些松软好消化的食物。
饭桌中间摆放的硬菜——炖肉。是切的五花肉炖得烂熟,特别适合阿婆吃。因此季言之都没怎么吃,夹的炖肉都放在了阿婆的碗里。
“言娃子你也吃,别光顾着阿婆。”
阿婆满足于季言之的孝心,却也怕孝顺孙儿光顾着她,自己却没吃多少,所以开口让季言之也吃。
季言之只是笑笑,等下动筷子的时候依然故技重施,甚至为了避免未来岳家的人说他厚此薄彼,季言之更是动筷子给李大爷、王大婶分别夹了一大块子的炖肉,惹得老两口笑合不拢口并且赞不绝口,说季言之是个孝顺又有出息的好娃。
饭桌子上,王大婶继续和阿婆谈论起季言之与李幺妹的婚事,最后吃饭吃到尾声,双方长辈都有意,就把婚事定在了七日后。
“会不会太快了一点。”李大嫂有些迟疑的道:“而且从黄历上看那天的日子可没有大后天的那天好。”
“那就大后天。”阿婆拍板道:“大妹(王大婶的名字)啊,我家言娃子娶媳妇的聘礼,我早就攒在那儿了。”
“我这个老婆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别的不怕,就怕到时候攒的钱不够言娃子上学的费用…”阿婆阻止了王大婶即将脱口而出‘聘礼少也没关系’的话,继续说道:“好在市里来的领导告诉我这个老婆子,读大学不止不花钱还给钱票的补助。所以啊,老婆子我也不用亏心,定会让幺妹儿体体面面的嫁过来。”
“老婆子保证,会像疼言娃子一样疼爱幺妹儿的。”
“原来读大学不要钱啊,我还以为……好好好……” 王大婶喜得连连说好,赞同阿婆的话道:“婶子怎么样的人,我还信不过吗。就按照婶子说的,婚礼就定在三日后。”
李大嫂没想到自己多了那么一句嘴,会害得早就铁板钉钉的婚事变成三日后举行,顿时只想扇自己几个大耳光。她不是不想李幺妹嫁人,而是不想把婚事办得这么快。
先不说季言之、李幺妹这一双人儿年龄还小的问题,就算不小,这么急着不是给人说嘴李幺妹恨嫁吗。李幺妹的确恨嫁,但也不能给外人说嘴不是。而且三日后就办嫁女的喜事,时间上太赶会忙坏人的好不好。
王大婶可不管唯一的儿媳妇会不会因此忙坏。
王大婶嘴皮子厉害,泼辣又爽利,但人确实不坏。自从李大嫂进门以后,她可以对得起良心来说,她没有苛刻过李大嫂,甚至李大嫂生完孩子做月子,王大婶也是好生伺候,让李大嫂做足了一个月日子。
这时候的妇女,生完孩子以后哪个不是只休息几天,就下地干活了。由此可见王大婶的确算是个好婆婆。
不过再好的婆婆,在涉及到心尖尖一样的小闺女,都会变得格外的较真。
王大婶不止给了李大嫂安排了活儿,还另有打算。这不,吃完晚饭,季言之搀扶着阿婆回住所、准备整理彩礼的第二天,王大婶一大早,天都才刚刚擦亮,就赶紧‘撵’李大爷起床,架着牛车去隔壁村接嫁到那儿大闺女大女婿,二闺女二女婿一家子回娘家帮忙。
就这样在老李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三日后,李幺妹当真算得上风光大嫁。不管是王大婶私底下交给李幺妹压箱底的钱儿,还是摆在明面上够买一台缝纫机的钱和票,或是李幺妹出嫁这天穿的这一身颜色正得不得了的红嫁衣,都惹得村里小姐妹的羡慕嫉妒。
“幺妹儿,你这一身衣服可真漂亮。”有进新房参观新娘子的小姐妹发出感叹道:“如果不是你嫁给季言以后就要跟着一起到首都生活,我结婚的话,一定跟你借这身衣服来穿。”
头上别了一朵红花,打扮得格外喜庆娇艳的李幺妹抿嘴含蓄的笑笑,算是作为回答。
李幺妹不想开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最忌交浅言深,她可不想一开口破坏自己大好的心情。而且说话的这姑娘家风实在不好,说起来她们总共没有说几句话。说是小姐妹,实际上不过是一个村子里一起长大的同龄人罢了。
就这样还想替她亲手一针一线做起来的红嫁衣,不止没门连个窗户都没有。
第16章 知青的遗腹子(16)
结婚的地点就在杜老大、杜老三一家子‘帮忙’重新修葺的茅草屋里。
虽说结婚是件喜事,但因为举办婚礼后不久,季言之便要带着家人上首都读书,因此并没有怎么装扮。不过收拾得整整洁洁,屋里的人一多倒也显得热热闹闹,不怎么突兀。
未嫁的大姑娘小闺女陪着作为新嫁娘的李幺妹说着话。屋外热热闹闹人来人往。不少跑来吃酒的年轻小伙儿接连跑到季言之的跟前,恭贺这位前途无量的新郎官,新婚快乐。讲真,季言之这家,除了新建的那段时间外,还真没有这么热闹过。
人穷时无问津,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可真是至理名言。
阿婆为了他,甚至和老杜家的那一窝子断了亲,祖孙俩挣扎活着的时候,没见有哪个亲戚出面为他们说几句话,即便是相对好点的大姨杜春娟,也碍于婆家偷偷摸摸的接济。可自从季言之考上大学还是首都大学以后,那可就……
婚礼从定下到举行,不过三天的事。
忙碌于婚礼的时候还不觉得,大姨杜春娟是必然要来帮忙的。等婚礼开始,季言之把新娘子从李大爷家接到泥胚房家的时候。好家伙,三大姨七大姑的,就一窝蜂的现身了。
就连老杜家那丧了良心的一窝子也厚着脸皮跑来了,估计琢磨着大好的日子里,即便季言之这位新郎官再怎么不待见他们,也不好做出撵客的事情来吧。
有阿婆在,季言之的确不好将‘良心发现’参加他婚礼的几个舅舅舅母外加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给撵走,不过要想睚眦必报心眼其实很小的季大佬事后放过他们,这也太小看季大佬那颗被膈应得十分厉害的心了。
总之带着阿婆、李幺妹一起到首都生活临走之前,季言之是一定要再给老杜家那一窝子王八犊子点点教训的。
现在嘛,不急。
前来吃酒的宾客直到夜深蛙虫静时刻才陆续散去。
新房里的李幺妹出来帮着收拾,两人当天晚上并不没有同房。毕竟年龄还小,过早那啥对身体不好,所以季言之事先跟李幺妹说了,同房的话等他们双方都成年了再说。
大姨杜春娟因为阿婆只剩下她这么一位亲近亲人的关系,婚礼当天并没有离开。她和大姨夫睡在了李大爷家,等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勤快的大姨就踩着露珠儿,跑来家里蒸馒头。
季言之大概是家里第二个起来的。
他是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料想应该是大姨来了,所以起来帮忙。
至于李幺妹和阿婆,随后也起了来。她们俩在院子里边择菜边唠嗑,看起来特别的悠闲惬意。
大姨夫一来就去还昨晚上就收拾好了的桌椅板凳以及碗碟去了。回来的时候,满脸尴尬的领着甩不掉的糟心尾巴。
是老杜家那些个糟心的亲戚。
昨晚仗着大好的日子,季言之即便想撵人阿婆也会压着,不准破坏喜事的缘故而留他们白吃白喝的缘故,跑来蹭吃蹭喝。或许是吃到了甜头吧,也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今儿居然还厚着脸皮跑来蹭早饭,还是全家一起出动。
饭菜除了现蒸的白面馒头,都是昨晚剩下的菜肴。
不过油水足,算得上这年头难得的好东西。
习惯勤俭持家的妇女们可舍不得丢弃,除了送给相熟的邻居亲戚做人情外,更多的留下自己吃。老杜家的人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厚着脸皮跟着好说话的大姨夫,进了家们。
老杜家的人却忘了大姨夫好说话,季言之这位以前被他们嫌弃鄙夷现在却想巴结的外甥却不好说话。身为全能大佬的季言之是多么一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人啊。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的东西宁愿放烂丢了,也不会给一毫一厘的便宜给他讨厌甚至恶心的家伙占。
看到他们厚着脸皮上门,季言之话都懒得跟他们多说,直接在他们开口之前,出手将他们丢出家门外,末了更是用阴气森然的语气道:“别以为阿婆还在我就不敢对你们做什么,惹毛了我,小心我让你们一辈子都不安生。”
如果他们对阿婆还有母子亲情,哪怕再怎么不想养他这个外甥,他都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当个普通亲戚处着。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拿了生父季知南死亡、公社给予的补偿,同时还嫌弃他克父克母,不好好的对待生养他们一场的阿婆。
所以别想季言之把他们当成人看。
还是那句话,没出手要了他们的命,让他们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他一番,都是因为阿婆的缘故。
即便他这三个牲口舅舅再怎么不孝,阿婆对他们再怎么寒心,也还对他们留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季言之出手教训他们怎么做个人,阿婆不会吭声甚至默认,但一旦涉及到了他们的生死,阿婆肯定会伤心的。所以这辈子本就打算让阿婆过舒心日子,长命百岁的季言之肯定不能真要了三个牲口舅舅的命。
小惩大诫,让他们夹着尾巴做人是很有必要的。
季言之先是武力威胁了老杜家那一窝子牲口一番,然后在老杜家那一窝子一致的惊恐目光下,若无其事的进家门吃早饭去了。对于大姨犹豫询问怎么不叫老杜家那一窝子牲口吃饭,季言之振振有词的回答道。
“叫是可以的,万一回头他们吃坏了肚子,闹上门要求赔医药费怎么办?”
按照老杜家那一窝子牲口的尿性,这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季言之这话一出,不光大姨不吭声了,就连阿婆也是赞同的道:“言娃子做得对,我生的种是个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吗。他们啊,就是沾不得碰不得的刺笆(荆棘),让人扎手又肉疼。”
家里头的钱可是留给她的乖外孙读书生活用的,可不是拿来给那几个混账儿子讹去乱花的。
对于养老,阿婆从来都不奢望那三个混账儿子,能够想起为人子的孝道。反正她有好外孙呢,外孙媳妇也是好的。她根本就不会因为养老的问题而委屈自己,跑到那三个混账儿子手底下受气,她的好外孙,好外孙媳妇自会给她养老。
大姨无奈的叹息。对于那三个耳根软,一辈子只听媳妇话的兄弟也气。但她却没有像阿婆那样的气魄,说断亲就断亲。好在她从来没有指望过娘家兄弟出息给自己挣面子,反正有季言之这么一位连市里的领导都亲自表扬的外甥在,什么面子都有了。大姨也就很识趣的没再提老杜家的那一窝子的畜生。
吃了已经称得上晚的早饭,和着阿婆道了一声别,大姨大姨夫便拎着季言之特意给他们的孝敬,告辞离开。
而送走大姨大姨夫,季言之李幺妹这对刚刚举办了婚礼,还不够年龄领取结婚证的新人便开始打点行装,为几日后的离开做准备。至于一致被两新人要求好好休息,不要想当然帮忙却帮了倒忙的阿婆,则被李幺妹忽悠去找了王大婶唠嗑。
“阿言,那些个不带的东西放着也是浪费。不如走的时候,让我妈拿去自个用或者分给左右邻居。”
因为有季言之事先透露的信息,对于将来住宿问题放下担忧之心的李幺妹,为了避免到首都的时候给季言之丢脸,不用季言之再说,就把一些占地方又很没有必要带上的,比如锅碗瓢盆之类的用品从婚礼举行前简单收拾了一遍的行李中拿了出来。
只是到底穷苦出生,舍不得丢弃看着上好再用几年都不会坏的家当,于是便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王大婶这位时时刻刻都抓准机会教导小闺女要照顾好家庭,让季言之没有后顾之忧努力读书的好丈母娘帮忙处理。
当然了,按照此时老百姓们一贯勤俭持家、精打细算,做身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朴素品质,李幺妹所说的要吗自己用要吗送给左右邻居的两个选项,王大婶多半只会把东西留下来给自己用。毕竟连李幺妹都有点儿舍不得,何况是真正苦过来的王大婶呢。
过了几日,临上火车之前,李幺妹在季言之的授意下,将门钥匙交给送行的王大婶。
“妈,家里的东西你看着办呗。”李幺妹压低声音,凑到王大婶跟前道。“你是知道老杜家那一窝子的糟心鬼,屋里的东西如果你不拿去用,准会不见踪影。”
王大婶郑重的点头:“行,闺女,我懂你的意思了。等你们走了,我会把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回娘家放着,保证那老杜家那一窝子的糟心鬼连墙皮都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