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其淳看她目光闪烁,便道:“如今你醒了,就不用我看着了,你自己留心些吧。”
无奇心头一动:这话,倒像是话里有话。
可藏头露尾,不太像柯大哥的行事风格啊。
柯其淳却向着她笑笑,转身出门去了。
等到他也走了,无奇才又抓住蔡采石:“柯大哥是怎么给我疗伤的?”
昨晚上柯其淳发疯似的抱了无奇回来,身后跟着的却是付青亭。
柯其淳嚷着叫他们拿最烈的酒来,自己却把无奇抱入房中后,只许蔡采石进入,其他人都挡在外头。
付先生竟很奇怪的听了话,甚至拦住想要跑进去的林森,只叫人快去拿酒。
不多时,酒跟金创药都送来,是蔡采石接了的。
当时蔡采石的脸已经如纸一样白,手抖个不停。
其实不怪蔡采石害怕。
柯其淳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颗药丸,塞进无奇的嘴里,又把无奇的袍子掀开,嗤啦一声,将中裤撕到了膝盖,干净利落地将两截撕开的裤腿给她系紧大腿。
给咬伤的地方正在小腿上,伤口青肿不堪,却只渗出了不多的血。
柯其淳见状毫不迟疑地,命蔡采石把酒递过来,他喝了口,喷在匕首上,而后手起刀落,竟飞快地在创口上划了个交叉十字,黑血猛地涌了出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把蔡采石吓得差点向后跌倒。
柯其淳却心无旁骛地,一下一下将黑血尽数挤完,直到伤口流出的是正常颜色的鲜血才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外头付青亭敲响门扇,原来是送了伤药。
等柯其淳将药给无奇敷上,处置妥当,额头的冷汗早不知流了多少。
蔡采石悄悄地把经过说了,道:“总之,幸亏当时你是晕过去了,不然的话……我都差点晕了。”
无奇听的很仔细,期间又小心撩开袍子看了看底下,果然只是中裤给撕碎了半截,她想看看创口,又实在没有勇气,便仍是呲牙咧嘴地把袍子放下。
心总算是缓缓放下了:“这么说来真真多亏了柯大哥。”
蔡采石瞅她:“是啊,要不我大哥怎么叫他来呢。就是……”
“就是什么?”
蔡采石道:“柯大哥在把你的伤处理妥当后,并没有离开,反而跟付先生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蔡采石皱眉:“当时他跟付先生说,他会一直守到你醒来,叫付先生不要着急,只管去回禀王爷……只要你一醒,不管如何处置他都领受。”
林森难得安静地听到这里,便问:“当时我也听见,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柯大哥得罪了王爷?”
蔡采石摇摇头,有些忧虑地:“刚才春日也说了类似的话,但我问柯大哥,他只叫我不必多问。还说只要你醒了就无事。”
到底怎么了?无奇眉头微蹙。
正在这时侯,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蔡采石转头,忽然变了脸色,忙躬身道:“王爷!”
原来竟是瑞王殿下,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
林森见状赶紧跳起来,也跟着行礼。
瑞王淡扫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无奇身上。
无奇给他一瞅,心头发颤,挣扎着要起来。
赵景藩却大步走到跟前,一把摁住她的肩头:“别动。”
此刻付青亭在外对着蔡采石使了个眼色,蔡采石赶紧跟林森退了出来。
屋内只剩下了瑞王跟无奇。
“你、”赵景藩看着她还透着苍白的脸色:“你觉着如何?”
无奇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刚才还差点跳起来揍林森呢。
这会儿给瑞王一问,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弱弱哼哼地说道:“回王爷,身上没什么力气,柯大哥说余毒好像还没有散,不能起身给您行礼了……”
赵景藩瞅着她虚弱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不用那些虚礼,只要你无恙就行了。”
无奇道:“多、多谢王爷关怀!感激不尽……”
赵景藩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夜,他无法入睡。
忘不了无奇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的情形,以及她受伤后还不忘惦记他的话。
虽然这厮看着口没遮拦有些放浪形骸,没想到竟是对他如此忠心,一想到她昏倒在自己怀中的那一幕,赵景藩只觉着心头莫名地给揪痛起来。
想到这个竟觉着,纵然她再不羁胡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活着就行!能在他跟前胡言乱语的、活蹦乱跳的,比什么都强。
无奇低着头装病西施,还不忘偷偷地瞄瑞王。
昨夜的确惊险,被蛇咬也是真真的疼且怕,但是那些“来人护驾”以及“王爷小心”之类的,却属于正常反应之外的“临场发挥”。
无奇可没有忘记昨晚上瑞王叫她是去干什么的。
那可是在跟她兴师问罪呢!
虽然瑞王觉着自己那一番铿锵有力很能置人于死地的话无奇没有听见,但其实无奇全都听的清楚,也正在想该如何招架。
像是春日说的,尽量地诚挚地哀求,倒是个法子。
就是不知道王爷的怒气,需要她贡献多大的怎样的“诚挚”才能平息。
还来不及多想,就发现了湖面的异动。
水蛇的行动快若闪电,简直令人无从招架,无奇生平又最怕这种玩意,只出自本能地乱踩,心里所想的是——瑞王千万不能受伤。
他本来就在盛怒中,如果再给蛇咬一口,备不住真的要把他们三个敲死陪葬,所以他绝对不能有事。
再者,如此一个水晶般精致白玉似无瑕的人物,要是给丑陋的虫子咬伤,那可就暴殄天物大煞风景了。
有生之年,竟当了回护花使者。
被咬伤后,无奇觉着自己可能会死,恍惚之时却仍是惦记,要是她的身份给发现又将如何。
那只能寄希望于王爷看在她如此奋不顾身的份上,不要再去追究蔡采石跟林森,以及郝家,那她这护主殉职之壮举,也总算是有一点点死得其所。
如今看瑞王的反应,果然,这一嘴没有白挨!
无奇心里一喜,脸上却万万不敢流露。
又想起柯其淳跟春日的怪异举止,无奇试着问道:“王爷,昨晚上太突然了,我晕了后发生什么了?”
赵景藩听她问起这个,脸色微沉。
就在付青亭斩了蛇首的同时,柯其淳也掠了过来。
可正当瑞王要抱起无奇的瞬间,柯其淳竟冲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无奇从赵景藩的怀中“抢”了过去。
不必讳言,是真真正正的“抢”。
赵景藩还没反应,怀中已经空空如也,柯其淳将无奇抱住:“不劳烦王爷!”
“你、你干什么?”瑞王又惊又愕:“本王要带他去疗伤!”
柯其淳看向无奇腿上透出的一点血渍,道:“我会给小奇疗伤的。”抱着人转身就走。
此刻付青亭已经护在瑞王身边了,几个侍卫也纷纷冲了过来。
瑞王怒道:“混账,站住!”
两名侍卫闻言,赶紧上前拦着柯其淳。
两下对峙,柯其淳回头道:“王爷若是再耽搁,蛇毒攻心,就救不了了!”
“那你放下他!”
“对不住王爷,人我会救的。”
“柯其淳!你太放肆了,”付青亭实在看不过去了,迈步上前:“你还不把人放下,难道王爷不会救郝无奇?再不从就是抗旨你知不知道!”
柯其淳昂然道:“就算要杀我的头,我也不会把小奇给你们。但要还耽搁,就谁也救不成她了。”
他的态度很坚决,就好像是要跟无奇“同归于尽”。
付青亭气急,他知道柯其淳一条筋,却想不到如此顽固而胆大。
正要将他拿下,却听赵景藩道:“慢,让他走。”
付青亭愕然回头:“王爷……”
侍卫们散开,柯其淳拔足狂奔,赵景藩凝视他的背影:“你跟上去,他需要什么,尽量配合,不管如何,只要郝无奇无事!”
瑞王知道柯其淳说的是真的,虽不知原因,但柯其淳不能放手,而救人之事不能再耽搁。
若是动起手来,纵然最终会将柯其淳拿住,去也耽误了时间。
他不能拿无奇的命做赌。
付青亭见瑞王已经决断,躬身领命:“是。”
此时赵景藩轻描淡写地,把柯其淳抗命带走她的话说了,最后看着无奇道:“本王知道柯其淳是跟蔡流风穿一条裤子的,他之所以这么放肆,应该也是得了蔡流风之意,但本王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敢在那么危急的时候跟我抢人。”
无奇也不明白。
两个人四目相对,赵景藩道:“你也不知道?”
无奇摇摇头,忽然展颜一笑:“王爷,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已经好了,可见柯大哥也不是莽撞行事。”
“你替他说话?”赵景藩淡淡道:“你知不知道,要是昨晚上本王不肯让步,你就真的救不了了!”
无奇笑容越发灿烂,就像是想让瑞王也沾染到一点灿烂:“我就知道王爷其实是面冷心善的。”
“你……”赵景藩的眼中又透出一点不悦,他可不喜欢听人说自己什么“善”,那总是显得有点软弱:“你不必花言巧语的,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本王岂会不知,你是不是想替柯其淳求情?”
无奇被看穿了心思,又惊又喜:“啊,王爷真是跟我心有灵犀,我才一想王爷就知道了?既然这样那、是不是就别怪柯大哥了?毕竟他也没有恶意,如今又皆大欢喜……”
她稍微起色,就有开始胡言乱语了,还是那副做派。
赵景藩心头一叹,却竟有点松了口气,却仍冷若冰霜地道:“先前那件事还没完,你自身难保,如今还要替他说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