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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穿越重生 > 天子脚下 > 天子脚下 第85节
  黄花梨的书桌上放着点燃的明烛,旁边是昨晚上她看的那两本书,除此之外文房四宝也一应具全,甚至研墨要用的水也齐备着。
  若不是知道这是客人的房间,还以为是蔡流风自己的卧房呢。
  无奇走到床边,床帐是素净的月白色,用银勾挂在两侧,她俯身向内看了看,帐子里的墙上缀着两个淡金色的香囊,整个帐内散发着似有若无艾草香。
  她缓缓地躺倒,又想起自己的腿上没有涂药,便又坐起来。
  撩起裤管,掏出那一罐子药膏,仔细抹了一阵,感觉那伤口似又收敛了几分,完全愈合指日可待。
  把药罐放在床头桌上,无奇重又躺倒,把昨日到今天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遍。
  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如今她想的自然是今日秋浦的傩戏杀人案子。
  关于秋浦的傩舞,无奇也是耳闻已久,很想亲自前去秋浦一睹万傩起舞的壮观景象,可一直不得机会。
  傩戏本是祭神跳鬼、驱除瘟疫的,傩戏的面具也多数都是狰狞的,可怖的,一眼看去便叫人心头发颤,无端地生出敬畏恐惧之心。
  但越是如此,自然那种舞起来的感染力也越发强烈,叫人真心的觉着是可以向神鬼表达敬意,让瘟疫远离而保护尘世太平的。
  没想到却偏偏沾上了凶杀之气。
  越想,越是睡不着,无奇坐起来,忽然想着不知道蔡流风的书房里有没有关于“傩”的书,本来这种书非常的僻冷少见,但他连《幽明录》都能有,这个……倒也未必是不能的。
  无奇想着,便慢慢地挪步向着门口走去,才将门打开,就看到一道端直的人影站在廊下!
  她满心里想到的都是秋浦的傩,本就是涉及神鬼,猛然看见这影子悄然无声的在房门之外,夜深人静之时,自然受惊匪浅。
  只是那声惊呼还未响起,便看清楚了面前的人,赫然正是蔡流风。
  “蔡……蔡大哥?”无奇转惊为喜,也同时吁了口气。
  蔡流风没想到她此刻会出来:“啊……你果然没睡?”
  对上无奇带着诧异的眼神,他含笑解释:“我才回来,本想去看看采石的,在门口听到他打呼噜的声音便没进去,看到你这里却亮着灯,心想你大概没睡,谁知听了会儿却悄无声息的,我怕你睡着了,也正想回去呢。”
  无奇没有意识到蔡流风的解释很长,甚至过于详细,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她只是释然地抚了抚胸口:“我是没睡,本来是想去蔡大哥书房找一本书的,进来说罢。”
  请了蔡流风到了卧房中,两个人在桌边坐了,蔡流风问:“你是要找什么书?”
  无奇道:“是有关于傩戏的。”
  “啊,”蔡流风若有所思:“是因为清吏司苗大人那件事?”
  无奇脸色一暗:“蔡大哥也知道了?”
  蔡流风点点头:“是啊,我还知道你们钱代司带了林森跟柯兄去了秋浦呢。哦对了,有关于傩的,我似乎有一本,不过记录的不多,你要看我去给你拿来。”
  见他起身要走,无奇忙道:“蔡大哥不急,你才回来可吃了饭了?”
  蔡流风笑笑:“已经吃过了,你的腿呢?上过药了?”
  “我才敷了药,”无奇看着他,迟疑片刻终于问道:“我听江伯说,昨晚上蔡大哥是特守着我的?”
  “也不算,”蔡流风含笑低头:“只是看你乱动,怕你弄坏了伤口,所以看了一会儿。”
  他轻描淡写的,无奇的心却跳快了几下:“蔡大哥,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以前蔡流风对她也好,但无奇觉着,在蔡流风的眼中,自己无非是跟蔡采石差不多罢了。
  可是现在看来,还是蔡采石说的对,蔡流风对她好像比对他的亲弟弟还上心。
  光是昨晚上照看着一夜的事情,就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
  至少,倘若让她整宿不睡无微不至地看护着另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支撑不住睡死过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沉默中,夜风从敞开的门中轻轻地送进来。
  桌上的烛光微微摇曳。
  而蔡流风的目光也像是被风吹动了似的,忽然一闪。
  不知是桌上的烛影跳进了他的双眼之中,还是他的双眼之中原本就有火焰,那两点闪着光的炙热的东西静静地燃烧着,安静里却透出些许苦苦遏制的激烈。
  无奇愣了愣:“蔡大哥……”
  蔡流风才要回答,却听到外头有个声音低低地咳了起来。
  他一惊,几乎站起身来。
  门外,有个人探头进来了,眉目如画,赫然正是春日。
  她似笑非笑地对蔡流风道:“蔡学士,抱歉的很,不请自来了。”
  蔡流风见是她,眉头微蹙,并不做声,只是很慢地转身:“可是有事?”
  就算是对不速之客,依旧是很彬彬有礼的语气。
  春日又笑道:“是有一点事,情非得已,很是抱歉。”
  她说了这句便看向无奇:“你大哥来了。”
  “什么?”无奇正在忖度春日有何事,闻言几乎跳起来:“可是……”
  春日叹气:“我本以为他是个笨蛋,没想到居然粗中有细,我好不容易陪他吃了晚饭,本已经打发了他回去的,不料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我,我到了这左右才发现……已经晚了,想必他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春日得无奇的暗示,被迫去陪着郝三江吃那熏肉大饼,总算是吃了半个,人不算很饱。
  但很架不住郝三江自吹自擂外加胡说八道地,各种言语强硬地塞了她一耳朵,最终聒噪的春日受不了。
  而且他还热衷给给春日面前放肉饼,拼命劝她多吃,见她敷衍便问:“你要是不喜欢吃这个,咱们去别家……要不要去吃烫羊肉?”
  春日果断的拒绝,找个借口跟他分开。
  她知道无奇会回到护国寺这边,所以也骑了马儿往这里来。
  春日完全没有怀疑过三江,又哪里知道三江悄悄地跟在后面呢。
  等到春日发现的时候,又气又笑,没想到自己专业盯人的,今日竟阴沟里翻船。
  有那么一瞬,她想干脆跳出去把三江打晕算了。
  但这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思来想去,只得先过来报信了。
  万幸的是,她本来想先回瑞王府,向瑞王报告清吏司发生的事情的,但又想到瑞王恐怕早就知道了,很不必她再走一趟。
  幸而也没去王府,不然更要节外生枝了。
  而在春日才说完了,就见江伯从院外小步走了进来,上前行礼:“大爷,门外来了个人,说是什么、郝家的……”
  蔡流风见三江来的这么快,也有点意外,但他临危不乱,回头对无奇道:“别急,我去招呼你哥哥。”
  无奇才要答应,就听到郝三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逊地说道:“不用啦,蔡大学士,我自己来了。”
  大家转头,果然见三江从院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看着春日,又看看蔡流风,哼道:“蔡学士,你看着像是个正经人,没想到花花肠子挺多啊,春日姑娘,还有……”
  他总算把目光投向无奇。
  无奇的心都要窜出来了:“大哥!”
  不开口还罢了,一开口,郝三江立刻瞪向她,跳脚道:“你这个混蛋,说什么吏部有机密而紧急的公干回不了家,却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给人金屋藏娇了不成?回头我告诉爹娘,看你活不活了就知道!”
  春日实在看不下去,厉声喝止:“郝三江,你胡说什么!你还不住口我对你不客气!”
  江伯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正想上前阻拦,却见蔡流风轻轻地挥了挥手,他便悄然先退下了。
  三江听春日骂自己,满脸惊讶而伤心:“你、你为了他这么对我?春日姑娘,我承认我长的不如他好看,你也不用这样吧……”
  春日拧眉喝道:“你在说什么!”
  三江一怔,试探着道:“或者你、你要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只管跟我说呀,我自然帮你的,你只是别委屈了自己……叫人占了便宜。”说到“占便宜”的时候,便瞪了眼蔡流风。
  春日明白过来,原来三江口中的“他”,是指的蔡流风。
  她咬了咬牙:“哼,你偷偷跟踪我,还说别人?”
  “我不过是想知道你家住在哪里而已,我问过小奇的,她答应告诉我。不信你问小奇。”郝三江忙道。
  春日看一眼无奇,并没有说话。
  直到这里春日才知道自己是想岔了。
  她还是有点儿高估了三江的兄妹情,她以为郝三江盯着自己,是为了找到无奇,殊不知三江哥哥只是为了知道她住在哪里而已。
  毕竟春日姑娘是那样的神秘又叫他喜欢,他早跟无奇打听过,无奇只说会告诉他,却总是没有。
  他记得先前春日一个人在客栈,身边没有什么随从,如今又见她男扮女装地在清吏司,心想多半有些什么难言之隐的姑娘,如果可以,他是很乐意帮一把落难美人的。
  谁知跟着跟着,竟来到这护国寺附近,郝三江正摸不着头脑,猛地给他想起来,隐约记得蔡流风曾经在这里置买过一处小宅院。
  他还心怀侥幸觉着不至于这么巧,谁知顺藤摸瓜来到这里,却见蔡流风这家伙果然深藏不露的,左边春日,右边无奇!
  蔡流风看着郝三江被嫉妒扭曲的眼神,总算是明白过来郝大哥是误会了。
  他忍不住一笑:“大哥,我……”
  “我不是你大哥!”郝三江抬手制止,很气愤:“你是我大哥行吗?小奇,你还不出来跟我回家去?”
  蔡流风看看无奇,又看向春日,这会儿也只有春日的话郝三江才能听了。
  但春日不知怎么,竟没有解释,倒好象希望三江误会到底然后“知难而退”,她可不想再去吃肉饼了。
  直到看着郝三江要过来拉无奇,春日怕他伤着无奇,忙挡住:“你干什么?”
  郝三江酸溜溜地道:“我自然是带小奇回家的,你们两个过日子就算了,小奇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蔡流风蹙着眉头,虽然有些不悦,却没有发作。
  无奇很为自己大哥莽撞不安,当下忙道:“大哥,你能不能听蔡大哥说一声?春日跟蔡大哥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是来找我的!”
  “什么?”郝三江吃惊,“找、找你?”
  无奇说道:“当然了,你把蔡大哥看成什么人了?我因为崴了脚怕家里担心,所以跟小蔡歇在这里。春日姑娘原本跟蔡大哥都不熟悉的,你怎么就胡乱编排起来了?”
  郝三江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终于又露出了一口白牙笑起来:“哎呀,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吗?蔡学士,是我三江鲁莽,冲撞了你,我给你赔不是!”
  他说着便拱手,竟是深深地向着蔡流风鞠躬作揖。
  蔡流风见他说干就干,也是没了法子,忙上前扶住他:“郝大哥,不必的。又没有什么大事。”
  郝三江顺势握住他的手,热情洋溢地:“对不住对不住,我实在太鲁莽了,小奇常常说你学富五车通古博今人物端方什么什么古今第一文采风流好男儿之类的,我就知道她不会看错人的。”
  郝三江因为得罪了蔡流风,所以道歉也道的格外浮夸,恨不得把自己平生所知道的好词儿都拿出来赞颂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