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道:“不打紧不打紧,我知道侯爷是很通情达理又知大局的,只要见了他,同他仔细解释,侯爷自然会明白,决不至于因为一点小误会而真动怒的。”
蒙面人满目疑惑地盯着无奇,一时分不清她是太天真无知呢,还是真的煞有其事。
无奇抖了抖衣袍,抬手去撩窗帘。
蒙面人立刻制止:“干什么?”
无奇笑道:“我看看这儿距离侯府还有多远呢。”
“少做梦,谁说是去侯府了?”
“啊?”无奇诧异:“不去侯府,侯爷是准备在哪里召见小弟呢?”
蒙面人迟疑了会儿,把她上上下下扫量一眼:“我看你话很多啊,是不是有什么鬼主意?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把你的嘴巴封起来。”
无奇看他目光里透出冷峻之意,忙道:“好,我不说了就是了。不要动粗,要是给侯爷看见了也不体面。”
蒙面人哼了声,双手抱臂,微微垂眸不再言语。
无奇见这人铁塔一般,看的又很严,竟是没有留给她什么可乘之机。
只觉着马车左转右转,简直叫人发昏,目光所致是车窗上照进来的阳光,也时不时地变幻角度。
无奇听到车外的路人吵嚷声音越来越少,她心中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随着车窗外风声渐大,而人声陡然减少,无奇知道他们是出城了。
她开始有些不安,但急切中也是毫无办法。
原本她想趁着此人不注意,从车内跳出去,但奈何这人把车门处堵的很严实,显然并未放松警惕。如今马车出城是在官道上,要逃的难度更高了。
如果路上逃不行的话,那只有到了地方再见机行事了,幸亏这人现在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既然已经知道是荫廷侯指派的,那恐怕荫廷侯叫人捉她,是另有打算,若一时半晌尚没有性命之忧,倒不必过于紧张,否则只会越发自乱阵脚。
无奇正在静想,忽然听到官道上马蹄声烈烈的,像是有一队人马疾驰而至,无奇心中一动:难道是有人救自己来了?
不,不是。
原来无奇很快听出来,那马蹄声不是从车后传来,而是从车前。
旁边那蒙面人显然也警觉起来,他急忙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又退到车门口,将车门打开了些往外张望:“什么人?”
赶车的说道:“不打紧,看着不是冲咱们来的。”
就在此刻,前方官道上几匹马起伏出现,中间一人身上披着天蓝色的缎子披风,头上戴着乌纱忠靖冠,面如冠玉,双目有神。
无奇本来忖度这一行人至少得有四五匹马以上,虽不是救兵,但至少跟劫匪们不是一伙的。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孤注一掷,也许可以搏一搏。
就在思忖的时候,目光闪烁,却看见那数人之中,极熟悉的那张脸。
无奇惊呆了!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蔡流风?!
“蔡大哥……”无奇下意识地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蒙面人猛然回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那股很大的力道竟生生把她抵在了车壁上,刹那间别说是开口说话,连动一动都成困难。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蔡流风那一行数人已经风驰电掣般飞奔而过。
只是在车跟马儿交错的时候,蔡流风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马车,车帘翻飞,并不见人。
他的眼中透出一点点疑惑,却仍是马不停蹄地擦身而过。
直到两队人马又拉开了一段距离,蒙面人才将手放开。
无奇的心怦怦乱跳,此刻也并没有想跟他周旋之意了,满心里只是想:“刚才那的确是蔡大哥无疑,可他怎么会来秋浦的?难不成是因为柯大哥回去后,他不放心才来的……不,不可能,他不是那种因为私情而贸然行事的。难道他也有什么公干?但是什么公干会这么巧,也得来秋浦呢?”
蒙面人见她不言语,便哼道:“你要是再敢这样,我便拧断你的脖子。”
无奇摸着自己的脖子,哼道:“阁下的手劲的确惊人,你若还像是刚才那么来一回,我的脖子只怕就断了。何必这么紧张呢,刚才过去的那人,是我在京城的熟人,他乡遇故知,我一时情不自禁罢了。”
蒙面人道:“不用花言巧语,我知道你想求救。”
无奇耸耸肩道:“随便你怎么想。”
蒙面人瞪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不言语了。
马车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放慢了速度,到最后停下的时候,蒙面人一跃而下,催促无奇:“出来。”
无奇从马车中下地,抬头一看:“哟,这里是什么好地方?”
“少废话。”
蒙面人不由分说,往前一指。
无奇抖了抖袖子,随着他往前走,且走且道:“不会吧,荫廷侯难道会在这里见我?这也太过兴师动众了,地方倒是不错。”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听她说完后,蒙面人的嘴角一牵,像是有点不以为然。
无奇很快知道了蒙面人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见荫廷侯的,但显然不是。
此地是秋浦城外的笔架山脚下,从一片荷塘的边沿绕过,便见飞檐斗拱,青瓦白墙。
过荷塘的路有些狭窄,两侧都是水塘,水中时不时地有绿头鸭自在的游过,无奇俯身瞧了瞧,依稀竟还看见两只斑斓的鸳鸯凑在荷叶底下,恩恩爱爱。
蒙面人皱眉道:“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无奇笑道:“这般美景,只顾赶路岂不糟蹋了。”
她说着,脚下突然一滑:“哎哟!”
原来她一脚踩空,眼见站立不稳要跌到池子里去了。
蒙面人一惊,忙上前要拉住她。
冷不防无奇拽住他的手,同时踢出一脚,正中蒙面人的膝下环跳穴,蒙面人身形猛颤而脸色大变,摇摇晃晃地叫道:“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偌大的身形已经向着池塘内倒了下去。
无奇退后一步,抬袖子遮住飞溅而起的水花。那几只野鸭子跟鸳鸯受惊,嘎嘎地叫着,或飞或逃,去的远了。
蒙面人在池塘内挣扎了会儿,水淋淋地探出头来:“救、救命……”原来他不会游水,一旦落了水,一身武功也无从施展了。
无奇笑道:“哎吆,对不住的很,我的水性也不强啊,不能救你了。”
她说完后,正要转身往回跑,忽然猛地站住脚。
无奇回头,却见在自己的背后,有道白衣的人影立在那里,此人身形窈窕,头上戴着白纱的幂篱,遮住了容颜,但虽然看不见脸,却知道必然是个绝色佳人。
乍一看,无奇几乎以为是遇到了瑞王,但再一瞧却清楚,这绝非是赵景藩,这是一个女子。
女子静静地站在桥边上,看到无奇凝视自己,便抬手将垂落的白纱挽起来,果然露出了一张眉目如画,秀丽动人的脸,她向着无奇微微一笑,红唇娇艳。
无奇正看呆了,那女子却又向着她轻轻地一招手,竟是示意她过去。
看了看还泡在池子里喝水的汉子,无奇想了想,果然乖乖地往前走去。
过了那摇摇晃晃的小桥,两人面对面站着,白衣女子嫣然笑道:“你怎么这么顽皮?把我的人诳到水里去了?”
无奇说道:“他想扭断我的脖子,很是居心不良,所以请他去水里泡泡。”
白衣女子道:“他也是奉命行事,你若乖乖的,他自然不会伤害你。”
无奇点头道:“哦,原来要上屠宰场的猪羊,都要乖乖的才不会被伤害啊。我学到了。”
白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望着无奇道:“你这个小孩子,果然伶俐可爱,怪不得像是瑞王那样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也对你另眼相看。”
无奇道:“您认识王爷?”
白衣女子转身道:“我也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罢了。不过,迟早有一日是会见到的。”
无奇见她缓步而行,便也慢慢跟上,走了两步回头,见那蒙面人总算挣扎着到了岸边,正在气喘吁吁地,非常狼狈,且又愤怒地瞪向无奇。
无奇向他扮了个鬼脸。
“你是什么人,我以为是荫廷侯要找我的晦气。”无奇问道。
白衣女子道:“其实你猜的不错,的确是荫廷侯要找你出气呢。”
无奇脚步一停:“你们是一伙的?”
白衣女子笑道:“你害怕了?你不用怕,我正是不忍心看你给荼毒,所以特要见你一面……果然如我想象般是个可人儿。”
无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白衣女子转身看向无奇,轻声说道:“我嘛、我喜欢你,想要你为我所用。”
无奇愣了愣,笑道:“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清吏司的人,为朝廷办事的。”
白衣女子道:“当然知道,你是清吏司的人,但未必是为朝廷办事。你是为瑞王办事,瑞王,总不会是整个朝廷吧。”
无奇笑着摇头:“姐姐,瑞王殿下代替东宫太子主持的清吏司,就算不能说是整个朝廷,但也没有人可以否认吧。”
白衣女子道:“谁说太子就是朝廷了?古来的太子,有几个能够顺利登上皇位的?”
无奇皱眉:“这话是不是有点儿大逆不道了?”
白衣女子道:“此处只有你我,说话何必拐弯抹角,你问我是何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昔日二皇子端王殿下的人。”
无奇诧异:“端王殿下、不是已经……”
“王爷是不在了,但他还有遗孤啊,”白衣女子笑道:“当年殿下在的时候便很得皇上偏爱,可惜早夭,但世子可聪慧的很啊。”
无奇心惊:“难道你们想……”
白衣女子肃然道:“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些流言蜚语,说是端王殿下身故,是被人所害的,因为有人忌惮殿下更得皇上的心意,所以我们这些殿下的心腹很是不平,就算殿下已经去了,我们也不改遗志,想拥立世子殿下。”
无奇想笑又有点不敢:“这个怕是有些难度吧。太子殿下仁名在外,皇上自然也很器重。何况除了太子殿下外,还有秦王殿下,以及如今瑞王殿下呢。”
白衣女子看着她脸上的神气,笑道:“急什么,这再简单不过了,秦王常年在外,不足为虑。至于太子殿下如今全靠瑞王辅佐才能撑住了,只要先除去了瑞王,太子便没了得力膀臂,自然容易对付。”
无奇震惊:“你说什么?除去、除去瑞王?”
白衣女子笑吟吟道:“放心,你没听错。”
此刻他们身在那青瓦白墙之外,荷塘之内,耳畔不时有鸟鸣啾啾,有几只鸳鸯大概喜欢上此处的幽静,便自水面游了过来,身后便显现出恬静的水痕。
但此处的对话,却是惊心动魄。
无奇对上白衣女子含笑的双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们、想怎么除去瑞王?”
“这就是今日叫你来的原因了。”
“我?”无奇的心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