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去想蔡流风刚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但是又忘不了。
她觉着自己简直是个罪魁祸首。
虽然现在不能以死谢罪,但至少可以亡羊补牢。
她的直接的拒绝跟打击,就是让蔡流风幡然悔悟的“亡羊补牢”。
她希望蔡流风因此而转身回头,哪怕从此后她不再跟蔡流风照面,也许,蔡大哥就会回到正轨。
就如她刚才对蔡流风所说的,她满心里只希望蔡流风是正常的,好好的。
希望他能够明白。
但蔡大哥向来善解人意,且又聪明绝顶,他应该……能够明白吧?
可回想刚才他那种难看的脸色,就好像她拿着刀子狠狠地戳了他一下痛不可挡似的。
无奇的心怦怦跳了两下。
她最初还担心蔡流风追过来,但现在,却情不自禁地回头往路上看了看。
虽有行人,但却没有一个是他。
无奇皱着眉,仰头想了会儿,又判断了一下路径,终于向着府衙的方向跑去。
府衙之中,蔡采石跟林森因为知道蔡流风带了无奇出去了,两人已经吃了晚饭。
林森说道:“这个有点不太够意思,蔡大哥干吗只带了小奇出去,现在不光你是后娘养的,我都是了。”
蔡采石笑道:“闭上你的狗嘴,别瞎说八道的。大哥带小奇出去自然是有要紧事要说。”
“什么要紧事非得到外头去?这衙门这么大难道不能说吗?”
“你懂个屁。”蔡采石哼了声:“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林森诧异,盯着蔡采石看了半晌,走近来问道:“老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要是知道,只把我瞒在中间却不地道。”
“我、我知道什么?”蔡采石含糊地混了声,说道:“你消停点行吗?”
林森见他跟个受惊的蛤蜊似的,显然是不会张嘴了,便哼道:“不说罢了,哼,我看书去。”
正要转身去复读那本《杨妃传》,却听脚步声响,回头看时,见无奇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蔡采石早站了起来:“咦你回来了?大哥呢?”
无奇张了张嘴,握住蔡采石的手臂:“我、我……我跟蔡大哥分开了,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你去看看,要是他没回来,你就去街上找找他。”
蔡采石愣了愣:“啊?找大哥?”
林森听见了说道:“你看你,像是给人抢了一样,慌张什么?分开就分开吧,蔡大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得去找呢。难道会丢了不成?”
无奇道:“闭嘴!你也去!”
林森才躺下,闻言又跳起来:“我也去?等等……小奇,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不然怎么这么慌张呢?”
他倒是别有一番洞察力。
蔡采石听了这句,脸色一变:“小奇,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无奇恨不得把林森暴打一顿:“没、没事……总之你们去找找吧,这人生地不熟的,何况今儿才出了大事,别叫蔡大哥一人迷了路之类的就不好了。”
蔡采石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说的也是。五木,咱们去找找大哥吧。”
林森把手中的书又揣回了怀里:“你们这些人啊,鬼鬼祟祟的,偏还要我出力。”虽然这么嘀咕,仍是乖乖地跟着蔡采石去了。
无奇送他们两个出门,又叮嘱:“找到蔡大哥不要乱说别的,只要他无事、你们陪着他回来就行了。”
蔡采石没言语,林森却嘀咕道:“你怎么了?弄的蔡大哥像是有事似的。”
两个人出门去了。
无奇站在门口,呆看了半晌。又沉沉地低了头。
她想回房去,可又放心不下,便仍是在厅内徘徊等候。
在桌边上坐了片刻,外头一直寂静无声,而她心急如焚,甚至有些头疼,她伸手揉着额头,突然间就想起来蔡流风身上还有伤的!
这想法让她如坐针毡,便站起来在地上来回乱窜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两刻钟后,门口人影一晃,无奇本能地以为是蔡流风回来了,忙转过身:“蔡……”
还没有叫出声,便忙打住了。
来人长身玉立,一袭苍蓝色的云锦蟒袍,却竟是瑞王。
在他身后,费公公跟几个小太监无声地立在廊下,识趣地并未跟着入内。
而瑞王显然听见了无奇的那一声没唤完的称呼:“怎么,你在等人?是本王来的不巧了?”
“不……没有,”无奇愣了愣,急忙行礼:“参见王爷,给您请安。”
“免礼。”瑞王笑吟吟地,显得非常平易近人。
但此刻无奇一看到他,不免想起蔡流风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头寒浸浸的。
瑞王走到里间,扫量了会儿:“怎么没有别人,只有你在?”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包括无奇跟蔡流风出去,两人不欢而散等等,甚至这些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如今却偏显得毫不知情。
无奇道:“回王爷,小林子……林森跟蔡采石有事出去了,王爷若是想传唤他们,或者可以派人去找……”
瑞王满心里幸灾乐祸,喜悦忍不住地从头到脚都洋溢出来,可听了无奇这句话,他感觉到了异样。
把脸上的笑收了几分,瑞王扫向无奇。
却见她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垂着手低着头,目不斜视,正经的像是任何一个朝臣。
瑞王心中一转,故意用一种不解的语气问道:“怎么了啊平平,倒像是跟人打了败仗似的?这么无精打采?”
无奇道:“王爷说笑了,王爷亲自驾临,不知……可是有事?”
“没什么大事,把这儿经过,看到亮着灯,便过来瞧瞧罢了,”瑞王点点头:“秋浦的事情已经完结,明日便可启程回京,后续种种自有大理寺及吏部接手,哦,说起蔡流风来……怎么也不见他啊。”
无奇想敷衍他,可实在打不起精神。
瑞王的精神却异乎寻常的好,他得意地笑道:“你看你这个颓丧的样子,怎么,是不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本王,本王给你出气。”
无奇摇摇头:“没有人欺负卑职。”
瑞王啧了两声:“蔡流风也没有吗?听说你先前跟他一起出去了,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无奇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瑞王一眼,他怎么这么八卦的?而且总觉着,这王爷笑的太诡异了些吧,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
“不回答,敢情是默认了?”瑞王见她不言语,便轻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说,你确认了他的确是……”
“蔡大哥不是!”无奇神奇地知道了瑞王想说什么,赶在他说之前急忙打断了。
“本王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是什么,这自然是不打自招啊。”瑞王自鸣得意的气质在灯影下明艳而嚣张。
无奇咬了咬唇,正色道:“王爷,蔡大哥是正经人,希望您别总是……”生生地把那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咽回去,无奇道:“别总是随意的揣测他的人品,好么?”
瑞王斜睨着她:“你倒是替他抱不平了,那你直接告诉本王,本王真的说错了吗?他不是那种……嗯?”他使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都、都说了不是了。”无奇皱着眉,将脸扭开。
瑞王嗤地笑了:“你这否认毫无力度啊,平平,不过,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嗯……也算是人之常情嘛,本来那些风流才子之类的就、有些不羁,虽然事情出在蔡学士身上令人意外,但……他毕竟也是个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火上浇油,乐不可支。
无奇谨记蔡流风说的那些有关瑞王的话,不想再随意冒犯冲撞的。
可是瑞王仿佛一再挑衅似的,她实在忍不住:“王爷怎么格外地关心起这个来了?说来……我先前从没觉着蔡大哥有什么、断、断袖的倾向,怎么王爷就能‘无师自通’地想到这个?啊对了,之前威胁我的那个白衣的女子,也曾说王爷跟我的关系非同一般呢,难道在他们看来、王爷跟我……”
无奇本是想让瑞王别这么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的,所以才拿出这件事来敲他,可说着说着,突然自己也觉着有点不得劲起来。
原先她丝毫不往这方面去想,可一旦这个话题跳了出来,所思所想却逐渐有向着这个靠拢的趋势。
瑞王说蔡流风断袖,但蔡流风也曾询问过她,为什么瑞王待她跟对待别人不一样。当时无奇还厚颜无耻地说是因为自己过于聪明而狡黠的原因。
但现在想想难道……
她紧闭双唇,瞪着瑞王,心里有一句话冒出来:“不会吧。”
才冒出来,又赶紧死死地捂了回去,而只留下“不敢多想”和“不能多说”八个大字。
无奇这句话其实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毕竟在她有此想法之前,瑞王早就想过这一点了。所以才先发制人地把蔡流风卖了出去。
如今听无奇自个儿提起来,瑞王敛了笑:“在他们看来怎么样?”
无奇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卑职的意思是,当事之人明明清白无辜的,可是,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嘴里,保不准就完全变了一番面目,变得扭曲甚至丑恶不堪起来。所以……还是不要背地贸然说人,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王爷觉着我说的可有道理吗?”
瑞王哼了声:“好啊,你教训起本王来了?为了维护蔡流风,不惜拉本王下水啊?”
无奇道:“卑职也是就事论事,知道王爷宽宏大量,仁心仁德,未必会计较卑职言语冒犯的。”
说到“宽宏大量仁心仁德”八个字,无奇简直违心之极,瑞王哪里宽宏又哪里仁心了,这人只有相貌可以看,里头全是黑如墨。
瑞王扫量了她一会儿:“你最好别把本王跟蔡流风相提并论,本王清白端正,问心无愧,跟他完全……”
正说到这里,忽然院外一阵骚动,无奇隐约听到林森的大嗓门叫道:“小心些!怎么就醉的这样?”
无奇的心一揪,来不及跟瑞王说什么,急匆匆地从屋内跑了出来,刚下台阶就见林森跟蔡采石一左一右扶着蔡流风走了进来。
第90章 二更
林森跟蔡采石之前离开知府衙门, 本不知往何处去找寻蔡流风的,正在街口徘徊,却见到卫主事也带了两个侍卫走过来, 原来他们也正要去寻人的。
卫主事道:“才出来的时候, 见到清吏司的程春,他说曾经在前头的捧月巷子见到过学士……我们正要打听着去呢。”
这卫主事毕竟是才到的, 并不熟悉。
林森跟蔡采石却知道地方, 忙道:“不劳主事大人,我们去就行了。”
于是这才匆匆地往捧月巷而去,却见街市上人来人往,并不见蔡流风的影子。
正在疑惑着想要去下一条街碰碰运气,林森无意中往旁边的酒肆瞥了眼, 却正好看见了蔡流风。
他坐在酒肆里靠墙的位子, 手中捏着一个酒盏,正在出神。
等两人忙赶紧去, 才发现蔡流风眼神有些迷离, 显然是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