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还想去送,外头管家已经忙跟上去了。
而阮夫人也轻声唤道:“你站住。”
无奇忙住脚回身:“娘……”她听出阮夫人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便有些不安,以为阮夫人因为忠勇伯上门的事情而生气了。
阮夫人扫了她一眼:“跟我进来。”
领着无奇回到了上房内室,打发了丫鬟。阮夫人问:“先前去哪儿了?”
无奇听她不是问忠勇伯的事,便道:“娘,我先前不是说了嘛,是玉儿的一个同窗来找他玩耍,我才送他回家去了。”
无奇带着李靖出府,阮夫人是知道的,本来这说辞无懈可击。
阮夫人瞄着她道:“那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啊?”
无奇一愣,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阮夫人哼道:“怎么哑巴了?”
无奇隐约瞧出阮夫人好像是知道了点什么,但她自问自己从头到脚应该是没什么大破绽的,怎么可能就泄露了天机?
正在狡辩跟承认之间犹豫。阮夫人皱眉道:“你是不是真想挨家法?”
无奇赶紧跪地:“娘,我知错了!”
阮夫人冷笑道:“不逼着你,你还不肯承认!我昨日跟你说什么了,敢情你都当作耳旁风了!”
无奇红了脸,忙道:“不、不是……我原本也没想到会遇到,是……是巧合罢了。”
阮夫人恨铁不成钢,指了指无奇:“怎么就你那么巧?也不知是真的巧,还是有人存心故意。”
无奇陪笑道:“娘,这真不是故意,我可以保证。”
阮夫人看她笑嘻嘻的,一拍桌子:“你还敢笑!你还笑的出来?!”
无奇赶紧低下头把笑敛住。
不料这一低头,颈间那点微红的痕迹越发明显了,阮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潮翻涌。
一时竟没有开口,只过了片刻才道:“果然,是瑞王吗?”
无奇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答应了:“是、是的。”
阮夫人闭了闭双眼,带恼喃喃道:“堂堂的王爷,他真做得出来!”
无奇悄悄地咽了口唾沫,百思不解:怎么听夫人的口气竟是全知道了呢,这怎么可能。
阮夫人鞭长莫及,打不到瑞王身上,便只能冲着无奇:“就该让你规规矩矩呆在家里,但凡出去就有故事,再说……就算瑞王他行为不检,你呢?你难道就任由他、胡作非为?”
无奇听到阮夫人说到这个地步,脸上大红:“娘……”
阮夫人气道:“我跟你说的话果然都是白说了?”
无奇忙上前扶着她的膝道:“娘,没有白说我都记得呢。”
“记得你还……”阮夫人目光逡巡,从无奇面上落到她颈间,忽然心头一凛:“是他强迫你的?”
无奇倒是很想这么顺势认了,这样显得自己“清白无辜”些,但如果真认了,一则瑞王的形象对阮夫人而言更加不佳了,二来,阮夫人恐怕也会更加担心她的安危,或者会因此而做出什么来。
无奇窘红着脸,抬手抓了抓额角,陪笑回答道:“倒也不能算是……”
“你、你说什么?”这一句话,把阮夫人气的差点晕过去。
什么叫“不能算是”,难道她倒是愿意的?
其实阮夫人也隐约猜到了点,毕竟要真的是瑞王用强为难无奇,这家伙回来后绝不会是那个鸡飞狗跳的欢脱模样,哪里像是受了什么折磨苦难,反而有点飘飘然的架势。
阮夫人觉着头很大:自己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女儿。
不过,虽然差点气晕,但是对阮夫人而言,知道瑞王并未强迫无奇,心却也放下了一大半。毕竟相比较无奇的“名节”,她更担心的是无奇受委屈。
向来冷静理智的太太,费了好大一阵才勉强镇定下来。
“你给我听着,”阮夫人低头看着无奇:“以后再也不许如今日这般胡作非为,不管是瑞王如何还是你自个儿……总之你给我离他远远的,不对,自此留在家中,不许跟他照面!”
无奇瞪大双眼:“娘,你不叫我出门了?”
阮夫人看着这顽劣子,琢磨着该弄点什么让无奇恐惧的惩罚,可说的狠了,自己不忍心,说的不狠,又没有用。
阮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叫你出去干什么?一来二去,弄出许多风言风语来,以后你做不做人了?连郝家的名声都要因而受累,你哥哥是男人倒也罢了,你秀秀表姐还住在这里呢!你想连累她嫁不出去?”
说到这里无奇有点羞愧:“娘,我知道了。我答应您,以后再不敢了。”
阮夫人看着她的神情,慢慢地明白了,瑞王确实并没有用强迫的手段,不然无奇不会是这个反应如此口吻。
只怕是因为这孩子情窦初开的,因对瑞王动了真心,所以两下相处自然有些把持不住。
可这样却更让阮夫人忧心了。
她想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道:“据我所知,瑞王最近也忙的很,端王世子那边的事情够他焦头烂额的了,你休要在这时候跟他照面,免得叫他分心。嗯……等……”
这几句话无奇倒是听的全神贯注的:“等什么?”
阮夫人啼笑皆非,瞪她道:“至少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再想别的。”
无奇眨了眨眼:“娘你说的是端王世子这件事?蔡大哥他带了石头跟小林子过去,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
阮夫人道:“估摸着行程该差不多了。等着吧。”
太太这一句话其实没有说完。她本来想说的是:“等着吧,山雨欲来,必有一场大闹。”
但是这会儿若说出来,只能让无奇又追问,何必叫她多知道这些,知道的多了,恐怕就要插手其中。
毕竟此事也跟瑞王大有干系。
她之所以让无奇“等着”,等过了这件事情,便是知道,端王世子这件事,一定会引发出令人惊愕的后果,现在一切还只是序曲,等见了终章,再说别的吧。
无奇并不知道阮夫人这没出口的心思,见夫人不怪罪自己了,心里甚是轻快。
只有一点不解——夫人是怎么知道自己跟瑞王曾经那个什么、就如同赵景藩说的“肌肤相亲”了的。
她本来想询问阮夫人,知道了破绽以后也可以改进啊,可又怕问出来反而又招了夫人的恼意。于是便忍住了没开口。
阮夫人训斥教导过后,便叫无奇回去,又道:“该看书的看书,或者跟你表姐学学女红都好,给我规矩些。”
无奇一概答应,忙溜出了上房。
眼见快到自己院子了,秀秀因知道她回来,便掐了几朵花兴高采烈地来找她。
远远地见了无奇,秀秀便招手叫她,跑到跟前道:“怎么出去这大半天才回来?”
无奇笑道:“有一点事情耽搁了。”
秀秀问:“听人说有个什么老爵爷来咱们府内了,有什么事?”
“一点公事,已经走了。表姐是要去哪儿?”
秀秀晃了晃手中的花:“早上说跟你去看秋菊,你偏跑了,我给你摘了这几朵,插在花瓶里,屋子里会有花香气。”
无奇忙道谢,便陪着秀秀回到自己房中。
宁儿忙去拿了个花瓶出来,将花接过去插了起来,又赞秀秀心细,选的花又大又好。
无奇去洗了手脸,拿着一块帕子走进来,秀秀见她脸上还挂着水珠,便道:“过来我帮你擦。”
“不用……”
无奇才要拒绝,秀秀已经凑过来,替她撩了撩鬓发,忽然道:“咦,这儿是怎么了?”
无奇微怔。
宁儿闻声也凑过来:“怎么了?”
秀秀拉住无奇的衣领,说道:“哎呀,好好地怎么起了疹子!”
无奇吓了一跳:“是吗?”
宁儿瞪大眼睛细看:“难道是在外头吹了风?”
此刻秀秀抬手抹了抹,又道:“等等,不太像,是给什么虫儿蜇了?蚊子叮了?”
宁儿道:“我去拿药油涂一涂!”
无奇却笑道:“不会,这会儿哪里有蚊子,再说我也没觉着疼……”
才说到一个“疼”字,整个人猛地一僵!
说起疼,她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刻,她曾经觉着颈间有点微微的刺痛,带着痒。
与此同时,之前悬而未决的那个阮夫人怎么会看的那么透的问题好像也迎刃而解了。
无奇跑到镜子旁边,伸长脖子打量,隐隐地果然有几处显眼的红斑。
又羞又愧又气,心里喃喃地责骂了几句,无奇把领子拉高掩住。
宁儿已经拿了药油跑回来:“要是给什么怪虫儿叮了那是可大可小的,快涂一涂。”
秀秀道:“我来!”
无奇赶紧道:“别忙,这个无事的,我才想起来,之前在外头给太阳晒着有些痒痒,所以回来的时候我抓了几把,大概就留下痕迹了。”
虽然她解释的合情合理,两个人仍是不由分说地,押着无奇让她坐下,便四手联弹般厚厚地在她的脖子上抹了一层药油。
药油刺鼻的气息跟花瓶内的秋菊的气息交织成一种熏人的味道,熏的无奇的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真是自作自受。
这日黄昏,天边响起几声闷雷。无奇躺在榻上,举着一本书翻看。
她翻看了几页,有两页不知怎么粘在了一起,无奇用手指掐了掐竟没有掐开,于是抬手点了点唾沫又去揭,这才勉强扯开了。
又看了会儿,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犬吠。
无奇扭头往窗外瞧了会儿,不以为意,正要继续看书,心中却恍恍惚惚想着今日忠勇伯说的那番话。
突然间,心底像是有一道光闪过。
她的手一松,书差点从手里落下打在脸上。
无奇赶紧翻身坐起,将手中的书翻来覆去又看了会儿,这才扔到一边。
下床,趿拉了鞋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无奇赶忙止步,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有了主意。
见宁儿不在,无奇忙跑出院中,左顾右盼,前后张望,却并无人踪,心中正踌躇,只听到有个声音道:“执事可是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