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是我们!”这下子丫鬟们慌了起来,一边求饶一边叫道:“跟我们无关,是、是那位漕运司……”
蔡流风心一跳。
谁知丫鬟话未说完,就听到瑞王淡淡道:“说话的时候好好想想,你们是亲眼见到了有人行凶吗?”
丫鬟们才要招认出来,猛地听到这句,便又堵住了。
蔡流风回头看向瑞王:“王爷。”
瑞王不以为然道:“是本王多话了?不过本王只是谨慎行事罢了,免得他们捕风捉影随便乱说,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也对破案没什么好处。”
瑞王清楚,阮夫人身上鲜血狼藉,这显然是跟尸首亲密接触过才会如此,刚才进来的时候,瑞王也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阮夫人的身上。
倘若这些丫鬟说出是“漕运司郝司长的夫人”,再先入为主下去,对于阮夫人有什么好处!
要是别的人嘛,他才不管,可是阮夫人那可是无奇的娘亲。
蔡流风当然知道瑞王的心思,虽然并不怎么认同,毕竟查案的话就是得捕风捉影,有一个疑点便要紧追不放去探查。
但看了看门口晃动的那道娇袅的影子,他略一沉吟道:“好,你们只说事发经过,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没亲眼所见的不许乱说。”
两个丫鬟定了定神,其中一个才说道:“回大公子,今日我们太太多吃了几杯酒,说是要发散发散,便在此休息,不一会儿,就让奴婢去送信给……漕运司的那位夫人,请她过来说话。奴婢就去了。然后……”
小丫头看向身旁另一个丫鬟,继续说道:“然后那位夫人进屋跟我们太太说话,再一会儿就听见叫声,进来才发现……太太已经被害了!”说到最后,小丫头又怕又惊,便哭了起来。
另一个丫鬟哆嗦了会儿,颤巍巍道:“那位、阮夫人来的时候,奴婢还来问过我们太太有没有其他吩咐,因太太说过要跟阮夫人私谈,见她来了,奴婢便也告退了。不多会儿就听见了惨叫声。”
蔡流风屏息:“你们所说的惨叫声,是谁的声音?”
丫鬟迟疑着小声:“奴婢,有点听不出来,像是我们太太,又像是那位夫人……”
小丫头也道:“我们只顾害怕去了,实在听不出来。”
蔡流风本是想问惊呼声是谁发出的,若丫鬟们说是阮夫人的话,那阮夫人的嫌疑应会少一点,若是死去的汤太太的话,那阮夫人的嫌疑自然会增加。
没想到他们竟是听不出来。
正在这时侯,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
无奇本来是想进内查看现场的。
但是自己的母亲惊魂未定,她不想这时侯离开阮夫人。
而且费公公又拦住了她。
不过,借着这个功夫,无奇便询问阮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夫人起初不肯说,给她追问了几句,才低低道:“人并不是我害的。”
无奇忙道:“娘,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所以才要问你事发经过,以便于找到真凶。”
阮夫人看着她,目光闪烁,终于低声说了经过。
先前,蔡府的太太请各家夫人去后院看戏。
趁着这个机会,相识的各家夫人也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或者闲谈,或者看戏,有的便起身离座,或更衣或补妆或闲走消遣一二。
阮夫人并不想跟人凑在一起,转头看看无奇跟秀秀不在,料想他们两个在一起不会有碍,于是安心看戏。
正演的是《拜月亭》,说的是书生蒋世隆跟王瑞兰在乱世之中分分合合的奇情故事,倒也唱的缠绵悱恻甚是动人,阮夫人不由看的入神。
才看到蒋世隆跟王瑞兰在逃难之际两情相悦,私下结成了夫妻,正是心潮澎湃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有人道:“这王瑞兰也是有些无耻的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做主就跟男人定了终身,怪不得后来她的父亲王尚书容不下,这哪里还是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简直像是风尘里放浪形骸的女子。”
阮夫人听了这话,甚是扫兴,这戏自然是好的,不过跟些无趣刻薄的人一同看,实在是大煞风景。
她略坐了会儿,便起身往外走去。
前头白夫人不知怎么察觉了,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太太莫非也是不喜欢这出戏?”
阮夫人微微倾身道:“戏自然是好的,请恕我且去更衣,稍后便回。”
白夫人吩咐身边的嬷嬷道:“派人好生伺候着。”
阮夫人带了莺儿出了戏楼,蔡府这边自有小丫鬟领着她前去客院,才走了几步,忽然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迎面而来,行礼道:“郝家太太,我们太太请你过去说会儿话。”
阮夫人一怔,问道:“你太太是哪一位?”
小丫头道:“我们太太是刑部汤侍郎夫人。您看了就知道。”说着便抬手,将一个折叠起来的字条递上。
莺儿接了过来,转呈给阮夫人。
阮夫人听闻是刑部汤侍郎夫人,心中更觉着诧异。
这刑部的汤侍郎说起来曾跟郝四方曾经是平级,两人素日有些交情,后来郝四方入了漕运司,这汤侍郎却先进了监察院,从巡察御史做起,据说官声斐然,然后便调到了刑部,后来便平步青云起来,去年便新升了侍郎。
先前汤大人还没成为侍郎之前,跟郝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可后来高升了后,大概应酬也自然多了,于是往来就显得淡淡的,等到无奇的事情一出,汤家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人情淡薄,这也是情理之中,阮夫人心里是不在意的。
刚才在蔡府的厅内见到汤家太太的时候,她看出对方的脸上仿佛有些尴尬之色,但除此之外,却也仍有一股难以藏掖的傲慢时不时流露于眼神嘴角。
虽然彼此还是说过几句话的,但阮夫人既然知道对方不是真心的,那自然也懒得跟她应酬,毕竟人家不愿意俯就,而她也更不想去高攀!只略淡淡地说了几句,面上过得去便散了。
如今见汤家太太竟派人来送字条请自己私下叙话,这实在是稀罕。
难道有些话当着人不好开口,竟要私底下?
阮夫人淡淡一笑,随意将字条打开,望着上面所写,眼神忽然变了。
终于,将手中的字条慢慢地捏紧,阮夫人问:“你们太太在哪儿?”
小丫头带路,领着她往后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院落,小丫头指着其中一扇门道:“我们太太在里头歇息。”
阮夫人才要走,又忙止步回头对莺莺道:“你留在这里。不必跟着。”
莺儿答应,就在院门口住脚。
阮夫人自行入内,拐过一株松树,却见一个丫鬟站在汤家太太的门前,一手托着个茶盘,正举手要敲门。
听到脚步声,丫鬟回头看是阮夫人,便忙行礼道:“给您请安。”
阮夫人道:“你们太太在内?”
丫鬟道:“是,太太说有事,不叫我们在跟前,刚才听到屋内太太似乎咳嗽了声,奴婢才来问太太有需不需要茶水,既然您来了,奴婢便不打扰了。”
这丫头口齿伶俐,应对妥当,说完后便捧着茶盘躬身退了。
阮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字条,抬手想要叩门,却又停下来,只将门轻轻一推。
果不其然门开了,阮夫人迈步走了进内,却不见汤家太太的影子,她回身将门轻轻一掩,才道:“夫人可在?”
并无声音,阮夫人皱皱眉,左右看看,便向右手边里屋走去。
进了门,便见汤家夫人背对着自己躺在榻上,盖着半床锦被,一动不动。
阮夫人看了看她的背影,站住脚:“夫人命人传信约我,自然是有话要跟我当面说,如今却是怎么样?”
汤夫人动也不动,阮夫人眉头紧锁,有些不悦:“你这是何意?莫非是故意戏弄我么?”
见汤夫人仍是毫无反应……就算是睡得沉,也不至于如此吧,除非是故意不理会。
阮夫人一恼之下便要转身离开,脚步才一动,忽然觉着不对。
她站住脚,鼻端好像、有一种奇异的有点难闻的气息。阮夫人皱眉思忖片刻,试着唤道:“夫人?”
连唤两声不答,她忙走到床边扶住了汤夫人的肩:“夫人你……”
阮夫人本以为汤夫人或许是出了事、比如急病昏迷了之类。谁知手才扶住她的肩膀,手底忽然滑滑腻腻的有些黏湿,还没来得及多想,汤夫人在她的一扶之下,身子往外一倒,头也跟着转了过来!
就在这瞬间,阮夫人差点吓得魂魄离体!
面前的汤夫人,半边脸跟胸前全是鲜血,血淋淋的甚是骇人,她的双眼却还大睁着,直直地盯着人,竟像是一个死不瞑目的鬼似的!
阮夫人没忍住惊呼了声,整个人站立不稳,往后踉跄跌倒,那尸首却偏在床边,给她一扶之间便摇晃起来,竟噗通一声,重重地从榻上滚落地上,差点把阮夫人死死压住!
阮夫人吓得失声,手忙脚乱挣扎中身上也不免沾了血,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走到门口双膝发软,竟无法再动了。
而此刻外头的丫鬟们听见动静,也都赶了来,看到屋内惨状顿时叫嚷起来。
阮夫人把事发的经过说的颇为详细。
只有一点。
她没有提那个字条的事情。
只说了是汤家太太让自己过来说话,因为素日有交情,所以她便来了。
不过,想到字条,阮夫人心头一震,急忙伸手入袖子里摸了摸!
袖子里空空如也。
她的心也跟着一空,有些慌张而急匆匆地左右去寻,又六神无主地往地上乱看,生恐自己不小心掉了。
连无奇都看出来:“娘、您找什么?”
阮夫人的手势一僵:“没、没找什么。”
但她的心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沉,目光向着屋内瞥去。
那个字条,不见了!
外头并没有看到,那应该是刚才在里头慌里慌张的时候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但是现在要再进去找显然已经是晚了!
更何况,瑞王跟蔡流风在内,难保他们会发现。
阮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眼前一阵晕眩,身上一阵阵发冷。
正在此刻,外间突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响。
阮夫人跟无奇抬眸看向门外,却见有个人从院门口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儒雅清肃的相貌,端庄轩挺的身姿,赫然正是蔡瑾玄。
蔡瑾玄目光如电,在院内扫过,最终落在了台阶上两人身上……确切地说,他的目光在无奇的脸上蜻蜓点水,便投向阮夫人。
目光短暂的相对,阮夫人默默地转开头去。
里头蔡流风本下令不许闲杂人等前来,听到脚步声响正要喝问,只听费公公的声音道:“哟!蔡尚书您来了!”
蔡流风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父亲到了,赶忙对瑞王道:“王爷……”
瑞王道:“你且自便。”
蔡流风往前几步,却见自己的父亲正拾级而上,却看着门口旁边站着的无奇跟阮夫人。
“怎么回事?”他问,有些急切:“可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