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赵景华奉旨出京,前往北地坐镇。
赵景华出京这日,瑞王赵景藩并没相送。
他带了皇太孙赵斐,在出京必经过的望云楼上,望着底下的情形。
原来此刻,朱雀大街两侧,竟有许多百姓们自发地夹道相送秦王,盛况空前。
毕竟战事起,百姓们也是渴盼秦王殿下可以马到功成,凯旋而归。
楼上,瑞王看着这一幕,隐隐地也有些动容。而他身边的皇太孙看着被百姓们簇拥着的秦王,望着他在马背上的英姿勃发之态,眼中不由也透出向往之色。
他转头看看瑞王,期期艾艾地说道:“四叔……我、我也想像是三叔这样。”
瑞王一楞:“你说什么?”
赵斐满眼的羡慕之色,道:“斐儿也想当个能打仗人人爱戴的大将军。”
赵景藩怔了会儿,哑然失笑,摸摸他的头道:“有志向是好的,不过……”
不过,赵斐只怕是不能像是赵景华这样了,毕竟在瑞王心目中,皇太孙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能以身涉险,何况他年纪还小。
且皇后跟太子妃那边也是过不去的,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儿兴起的话而已。
想到这里,瑞王又看向那渐行渐远的秦王,此时此刻心里才涌起一种对于秦王的、仿佛类似是愧疚的东西。
瑞王觉着自己对于这位三哥好像、真的是提防的太过了。
如果不是他态度坚决认定了赵斐,其实平心而论,赵景华、也是不错的储君之选。
正在恍惚,身后顾九来到:“王爷,那人找到了!”
瑞王回过神来:“哦?”
顾九低低道:“他正偷偷摸摸底要混出城去,给我们发现捉了回来。”
当下赵景藩便叫费公公来领着皇太孙先行到外间去。紧接着,两名侍卫送了个人进来。
那人头上裹着头套,给推搡着跪在地上。
顾九将他的头套摘去,露出一张没什么奇特的脸。
但这个人,赫然正是那日要刺杀无奇、却给蔡流风挡住而放走了的蔡府的门客。
第170章 隐秘
那人给摘下头套, 本能地闭上双眼,等到睁开的时候,却见面前椅子上坐着一位貌若天仙的贵人, 非但容貌出色, 气质更是高贵非常,只看了一眼, 简直叫人魂飞魄荡失了心神。
瑞王正垂着眼皮, 不经意间抬眸,凤眸光芒潋滟,竟逼得那人猛然低下头去,不敢再正视。
顾九在旁边便喝道:“你先前不是还垂死挣扎的问是何人拿你么,如今瑞王殿下就在面前, 你若是识相, 便乖乖地痛快招认。”
那人呆愣愣地,看看顾九, 又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瑞王, 喃喃道:“原来、果然是王爷……”
瑞王神色冷淡地,并不言语。
顾九问道:“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刺杀……郝家姑娘的?”
那人犹豫着嗫嚅道:“小人、小人没有刺杀过谁……”
瑞王皱了皱眉。
顾九怒道:“你还敢否认?”他冷笑:“你不会以为当时在场看过你容貌的只有蔡郎中吧?”
那会儿春日送了无奇回府后,便悄然将当时的种种异样都告知了顾九, 顾九则立即转告了瑞王。
瑞王府的内侍立刻行动, 才赶在此人出城之前,及时地将他拿下。
那人听了顾九的话, 面上流露忐忑之色。
“罢了,”瑞王淡淡道:“不必问他,传蔡流风过来认人,看看他怎么说。”
“王爷、王爷恕罪!”那人脸色大色,忙俯身叫道:“小人不敢抵赖……事儿的确是小人做的, 不过,只是小人自己糊涂了,才想着跟郝无奇过不去的。原本没有人指使。”
顾九看了瑞王一眼,又问:“这话奇怪,好端端地你为何跟郝家姑娘过不去?”
“小人……”这人眼珠乱动,显然是在想说辞。
顾九见状便跟瑞王道:“王爷,还是先把他带回去吧,这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瑞王点点头,忽道:“其实你说不说都无关紧。”
这人一愣,瑞王道:“天子脚下,蔡府竟派人公然行刺杀之实,且当初郝无奇还在吏部当差,你就对她下手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跟蔡家脱不了干系,或者正是蔡瑾玄主使。故而那天蔡流风见是你,才故意把你放了,你以为不说就完了么?”
他冷然一笑,不怒自威:“告诉你,敢对本王的人下手,蔡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你且看本王能饶得了哪一个。”
说完后瑞王道:“带他下去!”
这人呆呆地听到最后,面如土色,忙颤声叫道:“王爷,王爷求您明鉴,小人交代就是了,这件事可跟我们老爷、大爷等无关的!这、这其实是府内的管家交代我做的!”
瑞王也不看他,只望着别处,似听非听的样子。
顾九见牵扯出蔡府管家,便道:“你别攀扯别的,区区一个管家,怎么能做主叫人杀人!”
这人哆嗦着道:“确实是管家,他说,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叫我如此,还说若是除去了郝无奇,便对蔡府有利……小人当时也问过到底是有什么好处,他却叫我不必多打听。小人毕竟是蔡府的门客,常年受蔡大人照拂,便信了他的话……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老爷的意思。”
“你是怎么知道并非蔡尚书意思的?”顾九问道。
这人道:“昨日小人刺杀不成,反给少爷认了出来,小人知道事情不妥,便回去告诉了管事。管事也慌了,便让我快些出城去躲避一阵子,千万不能让少爷找到。谁知小人还没有动身,老爷那边派了心腹回来找我……管事听了,便知道事情败露,小人这也才明白他竟是瞒着蔡大人做的。这件事千真万确,王爷一查便知。”
这人把所知道的尽数交代后,顾九便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瑞王同顾九低语了几句,此刻赵斐又进来找。
赵景藩见时候不早,也该送他回去了,于是先行下楼。
皇太孙回到东宫,太子妃已经等候多时了,满脸焦灼不安。
见赵斐回来,忙紧走几步,将小孩儿抱入怀中。
将赵斐从头到脚看了一回,见无碍,才勉强向着赵景藩点头,又道:“瑞王,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带皇太孙出宫去了。”
瑞王心头一沉。
赵斐却兴奋地说道:“母妃,是我求四叔领我出去的,我看到了三叔带兵出城,好威风呢。将来我也想像是三叔一样当大将军……”
“住口!”李氏急忙打断他的话,“谁让你当什么大将军的!”
说这句的时候又格外看了瑞王一眼,就仿佛是瑞王挑唆了似的。
瑞王默然,只向着李氏行了礼:“我先告退了。”
李氏并不挽留,任凭瑞王离开。
倒是赵斐还依依不舍地叫道:“四叔!”却又给李氏拦住了。
瑞王转身而行,隐约听到身后李氏说道:“斐儿,不要没志气,你要像是你父王一样……以后也不许往外乱跑了,可知道母妃多担心你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氏好像跟瑞王隔阂了起来,甚至很不愿意让皇太孙跟瑞王相处。
这次,也是赵斐私下里求了瑞王许久,赵景藩才答应领了他出去的。
没想到仍是惹了嫌疑。
然而瑞王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出了东宫,便去乾极宫给皇帝请安。并回禀秦王出城一事。
将到皇帝寝宫,迎面却见成安跟如妃两人走了来。
成安见了瑞王,因护国寺一事,脸上难免有些赧颜,便往如妃身后略闪了闪。
如妃却笑面如花地问道:“王爷从东宫过来?”
瑞王道:“是。要去给皇上请安的。不知父皇身子如何?”
如妃说道:“你还是慢一步再去,皇上昨晚上很晚才睡,刚才服了药,正补眠呢。”
此刻,成安才小声道:“四哥,三哥……出城了吗?”
瑞王道:“是啊。”
成安的眼中倒是有些忧虑:“我听人说,北边的战事不太好办,四哥,你说三哥这次去,能行吗?”
瑞王仍是淡淡道:“秦王殿下身经百战,一定不会辜负父皇之托,臣民所望。”
成安揉着手帕:“但愿三哥能够尽快凯旋归来。”
说到这里,如妃温声道:“殿下,您不是说身子不适吗?这儿风大,还是先回宫吧。”
成安被提醒了似的忙答应了,又跟瑞王辞别,便先带了宫女离开了。
瑞王听了这两句,便知道如妃有话跟自己说,所以把成安先支开了。
果然,如妃望着远去的公主,微笑看着瑞王道:“王爷的脸色不佳,敢情是有什么事?”
瑞王垂眸:“多谢娘娘关切,本王无事。”
“听说今儿王爷带了皇太孙出宫……总不会是又惹了李娘娘不高兴吧?”如妃笑问。
瑞王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太子妃慈母关爱之心,这件事是我失了考量,但太子妃并无任何苛责之言,请娘娘放心。”
他到现在仍是维护李氏。
但如妃怎会不知,她可比皇后聪慧机敏多了。
“王爷不必如此,”如妃微笑道:“我岂不知?目前王爷处境尴尬,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出力不讨好’,你做的越多越好,人家就越忌惮你。”
瑞王听她说的这样简白,却仍面不改色地说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本王只问心无愧罢了。”
如妃叹道:“王爷这一片心,天知地知,我也知道,但偏偏你要效力的人却不领情。王爷,真的不肯多替自己打算打算吗?”
瑞王的眼神微变,语气有点冷:“娘娘这话何意。”
“王爷心知肚明,”如妃并不退缩,直视着瑞王的眼睛道:“你虽想尽忠职守,清者自清,可别人不领情,太孙毕竟是个孩子,你同他虽亲,却仍是比不过他亲生的母亲,我只说一句话,倘若将来太孙要在王爷跟李娘娘之间选一个人,王爷觉着他会怎么选?”
瑞王细想这句,心头隐隐有些凉意。
但他却仍是不露痕迹地说道:“娘娘,您同本王说这些话,是不是也逾矩了。”
如妃轻声道:“若是别人,我乐得袖手旁观,但事关王爷,我不得不多嘴了。”
瑞王静静地看着她。
如妃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轻声道:“王爷对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您,这会儿我怕早就默而不闻地死在冷宫里了。我虽是个无用的后宫女子,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王爷的这份恩情,我是永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