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
“奴全身上下又有哪里不值得阿雪相信的,奴又何曾骗过阿雪半分,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奴气阿雪不听话而已。”
檐下一只麻雀许是被里头发出的过大声响给惊得扑棱棱的展翅而飞,其中一缕清风徐来,更吹得院中的那株海棠花落了满地绯红之艳。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桃花村 离京……
离京的队伍是在第二日辰时出发的, 因着灾情严重加上路途遥远,连带着这一路行来都需快马加鞭,所带上的东西大多是简易之物, 道一句风餐露宿的披星戴月也不为过
其中职位最大的应当是那礼部的正三品侍郎陈大人, 而后到五品的工部张郎中, 最次则是排在最尾的正五品的刑部郎中。
“大人可要喝点水。”其中一个同行的官员见着她脸色苍白, 以为是这舟车劳顿后所导致的,随即将手中水囊递了过去。
“谢谢。”时葑半抿了抿干裂的唇瓣, 却并没有打算接过水, 复又道:
“现在距离青洲大概多远,还有多久会到。”
“大约还有五日。”
“务必加快速度。”不知为何, 她的眉心不安的跳了跳, 仿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之事一样。
随后,因着越往青州靠近的, 路上更是随处可见饿死骨,或是那等衣衫褴褛,见着他们就要一窝蜂涌上来的灾民, 不过皆被护送之人给拔刀拦住了。
就连周边一些能吃的树皮草根, 尽数被那些饿到了极点的灾民给咽下肚里, 其中还有一些饥饿难忍的小孩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的往肚里塞石头或是那等不容易消化的泥土, 仿佛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等晚上,他们寻了一处较为干净并且并且干燥的地方安营扎寨时。
因着距离青州城越来越近,每个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心,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导致这百担粮食毁于一旦。
天色渐晚,黑色笼罩大地, 周边篝火点亮照明大地。
当天际上浮现了几颗细小繁星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忽地动了动,很快,便从里头钻出了一物。
“行行好,给点吃的,我和我妹妹已经三天没有得吃了。”
一个年龄约十岁左右,眼窝凹陷,头发乱糟糟如野草的小孩,手中正牵着另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小孩来到了时葑的面前,亦连那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了气一样。
“大人给点吃的好不好,周边的草根都已经被我们给挖完了,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半点吃的了。”
“你们的父母呢?怎么就你们俩个。”话才一出口,时葑便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还有这俩小孩又是怎么在士兵的重重包围中走到她面前的。
“我们爹娘在前几天就饿死了,现在就只剩下我和我妹妹,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好不好。”
许是连月来看见的人间地狱以及双亲的接二连三逝去,使得少年的眼里失去了光,剩下的只有一片死灰,甚至也不会胆大到,冒着会被砍杀的危险来到她面前讨食。
“我这里还有两个馒头,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时葑说着话时,还戒备的扫了周围好几眼,亦连那手都紧握着腰间佩剑。
“谢,谢谢。”
“你是个好人,老天爷会保佑好人一生平安的。”
小少年接过馒头后却并不急着马上吃,而是先将其中的一个馒头藏在了那褴褛脏污的外衫里,生怕会被其他人给抢走一样,在将另一个馒头分成两半,给自己和弟弟一人一半,这才狼吞虎咽了起来。
“慢点吃,不然这馒头太干了,你们容易噎到。”
“你们二人可是从青州那边来的。”时葑担心他们吃太快会噎着,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递了过去。
“嗯。”许是因着馒头之恩的缘故,使得宁尘也对她亲近了几分,更多的是,好看的东西谁都会喜欢,人更不例外。
“那你可否和我说说青州那边的灾情。”
“你想知道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少年戒备的看了她一眼,脚步更是连连后退,仿佛当她是那等食人的猛兽般。
“我是此行赈灾的官员,因着之前青州官员隐而不报,等我们收到这边灾情的情况后已经是在半月之后,所以我想从你们嘴里知道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才好给那等贪官污吏治罪。”时葑并未打算掩瞒什么,并且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小子定然是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何况这少年突然出现的场景,时间,以及给她的感觉,都奇怪到了一个浓郁的点上。
“呸,原来又是一个狗官,亏我刚才看见你的脸生得好,还以为你会是个好的,感情和之前那些贪官污吏是一丘之貉。”
“像你这些狗官肯定是想要从我的嘴里知道些什么,好用于掩饰你们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在将我给杀人灭口了是不是,你们的那些把戏我只要想想就能猜到,呸。”
“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有你这小子又到底是谁,若是你不说,本官倒是不介意像你话里说的那样当一回狗官。”时葑锐利眼眸半眯,浑身上下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阴戾之气。
不怪她多疑,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刻意接近她的人,她都不得不防。
“果然狗官就是狗官,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现在就开始狗急跳墙了。你这狗官可听好了,我和我弟弟原先是在青州城外的农户之子,因为发生了洪水爹娘就带着我们一路往西边逃亡而下,可谁知道………”
“可这里是南面,并非西面。”时葑在他刚一出口时便马上打断。
她那盛满着渗人恶意的黑渗渗瞳孔中正盯着这说谎中的少年,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原先用于当腰带的软剑也先一步抽了出来,直指少年脆弱的脖间不放,阴测测的威胁道。
“你若是在不说清楚你是谁,小心我这手中刀剑无眼,反正本官都已经被你骂是狗官了,在残忍一点又如何。”
可她还是低估了对方,何况对方也并非是那等吃素的主。
“救命啊救命啊!有狗官滥杀无辜。”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有狗官草菅人命,你快睁开眼看看啊!”
时葑在他出声的下一秒,人已然起了杀心,可是当她准备将剑刺进那少年的喉咙中时,眼前忽地浮现出一阵白雾,还有一股味道极为清淡的草木香,像极了她幼时那年闻到的一样。
不,那股味道比那幼时闻到的还有淡上几分,当初的则是比现在还要浓郁。
等那白雾被风吹走的那一刻,原地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半分影子,若非她怀里的馒头和挂在腰间的水囊消失不见了,她恐怕还以为这是一场梦,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梦。
还有,那少年到底是何人?他身上的那香又是从何而来?
“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之前在不远处的士兵听声赶来,可是当他们来到这里时,看见的只有时葑一人,并未见到方才发出声音的少年。
“没有什么,反倒是你们注意加强周围的巡逻,本官担心今夜会有危险。”特别是刚才给她一种强烈不安感的少年。
直觉告诉她,他们在过不久,还会见面的。
半夜,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暴雨,迫使他们不得不连夜拔营离去,可往往天不遂人愿。
大雨瓢泼下,他们的去路被一支装备齐全的军队给拦住了,身后则是那不断涨高的水位。
“几位大人来了本官这青州地界都不提前和本官说一声,若是有哪里招待不周的还请见谅,不过几位钦差大人来就来了,怎么还给本官带来那么多礼物,实在是令本官有些受宠若惊。”其中为首的则是那大腹便便,现年四十有五的莫郡守——莫飞天。
“想必这位便是传说中的施大人了,看这模样竟比那画中仙还不知要好看上多少,就连下官养在府里头的那些美人都比不上施大人半分貌美,啧啧啧,也不知施大人到底是怎么长的,看着就令人心痒难耐。”
莫飞天的目光贪婪的扫过他们护在队伍正中间的那几车粮草时,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一抖的,特别是当视线移到边上的其中一人时,更是惊艳无比。
“不过这么一个美人要不是其他人告诉本官说施大人是个男人,害得本官还以为施大人也会是那女扮男装的美娘子。”一言落,其他人都跟着起哄出声,就连那等贪婪的垂涎目光都只多不少。
“狗官,休得胡言乱语。”先前给过时葑水的正直青年许是听不得这等污言秽语,怒嗔回应。
“本官是如何长的就不劳烦莫郡守关心,反倒是莫郡守可有想好如何为你脖子上的那颗肉瘤开脱了不曾。”时葑伸手阻止了身旁人的动作,抬眸回望过去。
“不过想来莫郡守的脑袋应该硬得很,否则也不会贪污了赈灾的银钱,更在发生洪涝的第一时间隐而不报,就是不知莫大人的那颗脑袋在硬又能够砍几次。”
“本官的脑袋硬不硬本官不知道,不过本官倒是知道施大人的嘴巴倒是挺硬的,说不定就连这伺候人的嘴上功夫也不错。”
目带贪婪之色的莫飞天搓了下那满是带着金戒指的手,随即朝着身后伸出手,冷笑道:“来人,将他们全给拿下,记住千万不要伤到那位美人,到时候等本官玩完后就会赏给你们。”
随着一声话落,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皆是一窝蜂地涌上,像极了贪婪的豺狼虎豹。
他们带来赈灾的不过只有百十人,其中更有一半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方却是带来了整整五百多人。
俩方人马一对上,无疑就像是鸡蛋碰上石头。
因为刚才之事,导致里头大部分人都冲过去围堵住了时葑,而那些随行官员又何曾遇到过这种场面,更有几个见着那将他们围住的带刀士兵杀鸡儆猴后,直接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要么就是手脚哆嗦得像一条软脚虾。
“施大人还是放弃挣扎比较好,若是乖乖得从了我们,说不定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这么一个美人我们还真舍不得对你动粗。”
时葑对于他们嘴里的那些污言秽语与不断的出言威胁并未理会半分,只是一味的握紧了手中软剑,不断与那些想困住她之人缠斗在一起。
时葑侧身躲过了身后朝她砍来的长刀,并抽出了刺在身前人的软剑,借着身后想要偷袭她之人为借力踩上他肩膀,将先前早已准备好的红色粉末洒在他们脸上。
顿时,地上倒下一片哀嚎的尸体。
当她刚准备往莫郡守所在的马车上飞快跑去时,黑暗中,一支箭矢直直的朝她所在之地破空而来,不得不逼着她飞快的往后躲。
“呸,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将那美人给本官拿下,记住不能伤到了那张脸,谁要是能活抓到那美人,本大人赏黄金百两。”站在不远处的莫飞天看着这群废物那么久还没有将人拿下,连带着他都一连大骂了那群人好几句废物,饭桶。
因着莫郡守的命令,原先围着时葑的十人现已增加到二十多人。
而她因着先前的缠斗,此时身上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她知道,即便她真的能将这围困她的二十多人尽数斩于刀下。
可若是三十人,四十人,五十人,乃至上百人的时候,她又当如何。
“美人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为好,要不然小爷担心手上的这刀会刀剑无眼,要是不小心伤到了美人可怎么办。”
“老刘你还和这人说什么废话,大人不是说了只要抓住了这美人就每人奖百两黄金吗,大人还说了等玩腻了后就将这美人送给我们兄弟玩玩的,老子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也不知道玩起来会是怎么滋味。”
另一个高瘦男子则是趁着他们二人说话间,阴险狡诈的将手中长剑往时葑身上刺去,下垂的倒三角眼中则飞快的闪过一抹势在必得之色。
“呵,想要抓住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
眼见着自己逐渐处于劣势下的时葑瞳孔欲裂地扫了眼身后步步紧逼之人,不带丝毫犹豫的跳下了身后的滚滚长江水。
那湖面上一个浪花打来,不知沾湿了多少人的袍角。
“施大人!”
其他被俘虏的官员和士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葑被身后,波涛汹涌的河水冲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就连这天上的雨下得都越发急促,似在无声的掩藏着什么不可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而这件事,很快的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楚王手中。
“可是那人传来的消息。”面敷一张银白面具的男人正坐在竹林下独自对弈,见着面色难看的楚锦时,似乎早有预料。
“国师大人不是早就算出来了吗,甚至就同你最初的断言无二,寡人护不住她。”
“可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叫事在人为。”
“当初倾言郡主愿以命换运,不也是一种人与天斗的做法吗。”
另一边,当莲香收到她被洪水冲走的那一刻时,人已然翻身上马,前往那青州地界而去。
他不相信她会那么轻易的死去,更不愿相信她会那么轻易的离开他!
而先前,在钦差大臣出发后的第二日,也有另一支队伍往那青州而去,只是他们这一支队伍对比先前那支不知要低调上多少。
彼时正躺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之中的林拂衣听完后,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连那眼皮子都未曾掀开半分,似不曾在意半分。
唯有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更攥得泛白,似在无声的彰显着他的不安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