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还没住进月亮湾酒店之前,顾绒在外面看到过月亮湾酒店的窗户打开,而三楼有间客房有一个穿白色长裙的长发女人站在窗边,大概是在眺望远处。
现在想想,那间客房似乎就是307的位置。
不过可能是距离隔得有些远,顾绒从来没看清过她长什么样,不止是她,还有四楼的黑衣男人,以及当时站在窗前抽烟的苏红釉,他都没看清过脸。
但现在看来,三四楼应该都还是住着人的。
不过苏红袖是酒店前台,她应该住一楼啊?怎么会在四楼出现?或许刚刚上楼前应该问问苏红釉住在哪里的。
而307那个女人他都见过两回了,沈秋戟也说月亮湾没发生过命案,所以那个白裙女人应该是人吧……
顾绒脑海中思绪万千,就在他也将脑袋探出窗户往下看的一刹,顾绒忽然想到沈秋戟刚刚为什么话语有所停顿——因为沈秋戟不确定307的那个探头往下看的白裙女人,到底是不是人,毕竟沈秋戟一般情况下只能看到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
所以这一瞬,顾绒忽然觉得他如果也看到了白裙女人或许会是好事一桩,如果他看不到,那沈秋戟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就有待商榷了。
好在顾绒俯身去望时也看到了沈秋戟口中那个,住在307往下看的白裙女人。
她的头发又密又黑,俯身弯腰时便长长向下垂着,楼上的人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和白皙的脖颈以及纤瘦的肩背,而她穿着是吊带白裙,白裙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迹,更没有红色的血痕——就像沈秋戟所说的那样,是准备睡觉了的睡衣打扮。
“你也能看到?”沈秋戟伏在窗沿问顾绒。
“嗯。”顾绒点点头,他发现四楼好像有灯亮起了,“算了,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虽然能看见三楼有人,四楼也有屋子的灯亮起,可顾绒依旧觉得心里有些发毛,焕山凉爽干净的夜风也随着他心境的转变,也变成了可以剔骨割肉的森寒妖风一般,每一缕都刮得人心凉。
结果就在他们两个都准备缩身回去时,307那个往下看的白裙女人像是听到了他们在楼上说话的动静,就用手撩起耳侧的头发拨到一侧,方便自己扭动脖颈转头朝他们望来。
这样本该是美女回头的一幕,却看得沈秋戟和顾绒说不出话。
因为白裙女人是真的“转”了头。
她的身体不动,继续保持着向下看的姿势,唯有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诡异地面对他们,也得多亏五楼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让顾绒和沈秋戟得以在昏暗的夜色中看清女人的面孔。
在顾绒的印象里,他迄今为止见过最诡异刺激人神经的鬼怪,就是市医院里那个满脸除了眼睛和吃眼睛的嘴巴以外没有其他五官的女护士。
而月亮湾这个白裙女人呢,她正好和女护士相反。
她的皮肤白皙鼻子细挺,双唇似朱丹不点而红,一双黛眉如远山,像是藏着什么哀愁般微微蹙着,除了眼睛以外的五官精致漂亮,堪称西子美人——因为她没有眼睛。
她本该有对黑眼珠的眼眶内空荡荡血淋淋,哪怕在昏暗模糊的光线中也能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惨状,就像是她的眼珠被人活生生挖出来了似的,而她的生命也被定格在眼珠被挖出的刹那,所以空洞眼眶的伤口并没有愈合,里面暗红色的血液还能折射出湿润的水光。
现在,她就用这对没有眼珠的眼眶“看”着顾绒和沈秋戟,她也的确看到了他们,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得扭曲起来,双唇呈“0”形张着,像是在竭力呐喊,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漂亮的脸庞因为这诡谲的表情也变得森然可怕。
“我草!”
沈秋戟骂了一声,顾绒没有叫,但是动作比沈秋戟更快地收回了身体,然后抬手把窗户紧紧关上,还将锁扣上了,沈秋戟在他关完窗户后仗着手长往两边一拉,也把窗帘给合上了——他们两人动作默契,配合的很好,没有耽误半秒钟。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远离窗户。
顾绒和沈秋戟对视一眼,沈秋戟神情凝重,顾绒则是面颊惨白,还在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沈秋戟记起顾绒之前和他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见过她两次了吗?”
顾绒什么时候那么勇了?见到这女人两次声都不吭一下的?
“我见到她的时候隔得远,看不清她的脸,哪知道她长得那么吓人?”顾绒要哭出来了,“而且你不是说你打听过了,这个酒店没发生过命案吗?”
“是我大意了。”沈秋戟也不由深深吸气,“看来有没有发生过命案和有没有鬼不存在直接联系,就像你命硬不容易死和死了很多次但是都死不掉一样,没有冲突。”
顾绒:“……”
“都什么时候你还耍嘴皮子。”顾绒上前扭了一把沈秋戟的手臂,然后赶紧跑到衣柜旁翻口袋外套,那里面有沈秋戟塞给他的护身符。
等把那几个护身符放进睡衣胸前的口袋后,顾绒慌乱的心跳才平静了下来些许。
但不等顾绒心安几秒,他们房间的门忽然就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三下,很有礼貌,就像是沈秋戟和他进这间客房之前敲的那三下门。
当时沈秋戟和他说什么来着?
说在外面要进一间从没去过的屋子前,敲三下门是告诉里面的人,自己要进来了,所以请他们出去——所以现在,外面是有什么东西要进来吗?
顾绒骇然地将护身符取了一枚出来攥在手心,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立刻冲向门口把门给反锁上了。这时沈秋戟也走了过来,他把顾绒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扬声询问外头敲门的人说:“谁啊?”
“是我啊。”外面传来路笑雩的声音。
沈秋戟迈步又朝门口走去,凑近猫眼向外看去——屋外的人的确是路笑雩,他穿着蓝色的哆啦a梦睡衣,距离门大概有半米远,手上拎着一袋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串羊肉串,正吧唧吧唧喷香地吃着。
“真是路笑雩。”沈秋戟压低声音,悄悄和顾绒说。
顾绒觉得是熟人敲门还好办,他拿出手机想给路笑雩打个电话问门外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结果手机拿出来后发现没用信号——得了,月亮湾酒店的wifi网速和信号都那么好,而他这个手机只有撞邪见鬼的时候才会没信号。
“手机没信号,问不到路笑雩。”于是把沈秋戟挤到旁边,也凑到猫眼处看了一眼,“让我看看。”
但是顾绒却没看到路笑雩,准备来说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从猫眼望出去只能看到一片形状怪异的红,像是许多杂乱的肉块堆积在一起,顾绒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沈秋戟是怎么看到路笑雩的。
于是从猫眼处转过身后顾绒声都不敢出,只拼命给沈秋戟摇头,用唇形比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沈秋戟会读唇语,所以他能知道顾绒在说什么,他再次看向猫眼,看到的明明还是路笑雩,然而顾绒说他看不见,沈秋戟就也没开门,继续和路笑雩说话:“你来干什么?”
猫眼中,路笑雩一边回答沈秋戟的问题一边举起手里的袋子说:“我在外面买了点烧烤,来分你们吃一点啊。”
沈秋戟拒绝道:“我和顾绒要睡觉了,不吃了,谢谢你啊。”
“这才几点怎么就和陈晋谢梓晗他们一样要睡了……”路笑雩纳闷不已,嘀咕两句后他猛然反应过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不好意思啊。”
“那我一个人吃了,你们他妈真的是年轻精力好……”
沈秋戟在猫眼里看到路笑雩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走了。”沈秋戟给顾绒汇报情况。
反复的惊吓使得顾绒心口有点疼,不适地捂着心脏,沈秋戟见状就问他:“我一直能看到路笑雩,你怎么会说看不到呢?那你看到了什么?”
顾绒就告诉他:“我只看到了一片像是血块一样的红色。”
“要不我们出去住?”沈秋戟提议道。
“你也听到苏老师和杨老师他们说,外面找不到其他有空房的酒店了。”顾绒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开门。”
他们要离开酒店还得开门,经过长而狭窄的酒店走廊,然后搭乘电梯或是走楼梯间才能出去,可顾绒就怕门口一打开外面就站着那个白裙女人,或者是像市医院那次,开门后就会踏入一个无限循环的鬼域,以及明心楼那样无法打开大门,反复在楼层中徘徊。
届时如果回不来607房间,他们可能会更惨。
所以现在还不如待在607客房里。
但顾绒还是有点担心,询问沈秋戟道:“她不会不讲鬼德,直接破门而入吧?”
“应该不会,这类东西无邀无法进入。”沈秋戟说,“我们门关的很好,今晚开灯睡应该没事。”
顾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依旧心有不安。
他和沈秋戟迈步正要走向大床,转身后两秒,门又被敲响了——
“笃、笃、笃——”
依旧是规律而有礼貌的三声轻响。
顾绒被敲门声突然吓到,头皮窜麻,一猛子扎进沈秋戟怀里,死死搂着沈秋戟腰,欲哭无泪:“怎么门又响了啊?”
沈秋戟被顾绒抱得紧,鼻间都是顾绒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
他以前只会觉得顾绒是纯粹的害怕,现在沈秋戟却会心想:顾绒肯定假借害怕之名,实则趁机吃我豆腐,他那样觊觎我的身体,现在抱我抱得这样紧,他肯定暗恋我爱得要死。
但沈秋戟为了自己的清白想把顾绒推开,毕竟面对投怀送抱他不拒绝的话,可能留给顾绒的印象不好,让顾绒以为他是个很随便的男人。
然而沈秋戟抬起的双手手指收拢又松开,迟疑数次最后却是轻轻扶上顾绒的肩,等握到青年圆润的肩头后,他又难以自抑地将青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等发现青年非但没有抗拒,还手脚并用地往沈秋戟的身上攀,沈秋戟说话的声音甚至都哑了几分:“可能是路笑雩又过来了,你不用紧张,我去帮你看看。”
沈秋戟身上挂着顾绒,顾绒又不撒手,沈秋戟就只能带着他回到门边。
“怎么样?是路笑雩吗?”
顾绒见沈秋戟盯着猫眼看了半晌也不说话,就急切问道。
沈秋戟沉默了几秒后,才告诉顾绒:“我也看到了你说那片红。”
“是吧?是吧?你也看到了?”顾绒惊得三连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觉得……”沈秋戟有些犹豫,因为他觉得事实说出来可能会吓到顾绒,所以在公布答案前,他问了下顾绒,“你真想听?”
顾绒点点头:“你说吧,我受得住。”
沈秋戟见顾绒心意已决,就说:“那应该是那个白裙女人的眼眶。”
顾绒:“……”
沈秋戟一开始弄不懂顾绒所说的红一片是什么,但是等他亲眼见到、之前所有猜测想象被具象化后,沈秋戟就懂了——刚刚来敲门的人的确是路笑雩,但是除了路笑雩以外,那个白裙女人也在。
当路笑雩距门半米远而站的时候,白裙女人就趴在门上,通过猫眼“看”里面的人。
可是她没有眼珠,所以顾绒从猫眼望出去,看到的就是她血淋淋的眼眶。
而顾绒高估了自己,沈秋戟说出的真相他根本遭不住。
听完后顾绒双眼一闭看着像是要厥过去了——他刚刚居然盯着那个血糊糊的眼眶,和白裙女人就隔着一层门上的猫眼对望了那么久。
不过顾绒到底没晕,他晃了两下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法,揪着沈秋戟的衣领问他:“你上次在明心楼能从画中求助观音大士显灵,那现在我们画个钟馗门神贴在门上有用吗?”
“还能这样做?”沈秋戟闻言微怔,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能力还能这样用,“应该可以吧,不过我没试过。”
顾绒吸吸鼻子,可怜巴巴说着威胁人的话:“试试吧,不然可能要委屈沈爸比陪我到天亮了。”
沈秋戟:“……”
顾绒也就只能在他面前这样狂了。
但钟馗神像沈秋戟自己画的没用,因为不够形象没有神性,要画也只能顾绒来画,所以他问顾绒:“画门神也行,但你知道钟馗门神长什么样吗?”
顾绒被问呆了,因为他不仅不知道,他的手机还没网,连用手机百度一下钟馗门神画像怎么画都做不到。
可能他今晚又要死在这里一次了。
顾绒深深吸了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面无表情走向床铺道:“算了,别折腾了。不管了先睡觉吧,横竖就是一死。等我死了重来,老、子、一、定不会再打开窗户。”
最后一句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说完顾绒就掀开被子闭眼躺上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却又是一副安详等待升天的模样。
沈秋戟瞧了好笑,又觉得顾绒惨巴巴,躺到他身边说:“我们今晚留盏灯睡,你也别怕,真见鬼了我也能保护你,不会让我们绒崽死掉的。”
顾绒知道沈秋戟有些本事,可是他想到沈秋戟在明心楼连观音像都画不出,还得自己画,又觉得沈秋戟的这话的分量得打个五折。
“没事,我命硬的,死不掉的。”顾绒既是在和沈秋戟说话,也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