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兰花:“……”哇!
林三柱跳上驴车,挨着封兴修坐下,“大姐,你这头发挺时髦,竟然打卷!李剃头烫的?”
廖兰花摸着自己的头发,嘿嘿笑,“李剃头?不认识,我头发天生打卷,羡慕不?”
廖兰花头发黑又旺,就像路边的杂草,一大捧,长在她脑袋上。
林三柱现在是平头,包着红面布,露出小麦色的脸。
他见人到齐了,朝廖兰花喊道:“赶车吧。”
今天,他们一家要去县里看电影。
因为林三柱发工资了。
至于为啥不到公社,是因为有石六。前些天林三柱表演完,不经意间拿走了石六的貂皮大衣和貂皮小帽,这可是石六他爹都不舍得穿的衣服,现在倒好,全没了,石六挨了打,林三柱上了黑名单。
公社电影院是不能去了,因为有石六在那守株待兔。
所以一家人决定去县城电影院,奢侈一把。
林三柱使劲儿靠在封兴修身上,心道老哥真像个大肉包子。
白,肉多,热乎。
暖水袋都不用使了。
林青莱戴着貂皮小帽,逗林秋阳玩。
林秋阳第一次出门,见啥都新奇,树是平常的树,可家里的树和外面的树就是不一样,就像家里的老婆和外面的老婆不一样。
他问道:“县城好吗?”
见小孩一脸天真,龅牙回道:“县城当然好了,西大街有旅店、照相馆、理发店……对了,还有澡堂,起的名字可洋气了,叫新华池,我没去过,不过我们岭上大队也有澡堂,就是太简陋了,一个草垛子围成个圈,漏风又漏光,不如县城的好,里面有搓澡的师傅……”
新华池?林三柱斜了龅牙一眼,悄咪咪对封兴修说:“我们澡堂也得起个名字。”
崖下面的澡堂已经营业好几天了,大受欢迎和好评。
不用排时间,女知青们都商量好了,谁上午,谁中午,谁下午,方便的很哩。
洗澡的男人不多,只来了林斧头一个,他现在追求邢桂花,各方面都得注意一点,不能桂花身上香,他身上臭,原先在一块,他还有理由互指对方没洗澡,现在不行了,所以他偷摸半夜洗了一次。
因为没灯,林斧头把裤子穿反了,好在大晚上,没人看着。
为了吸引顾客,林青莱还把手摇洗衣机放在穿衣服那块区域,女知青们十分高兴,尤其是手上有疮,不洗袜子的那位女知青,她现在是澡堂的vip用户。
这位女知青,觉得每次带钱太麻烦,直接交了一周洗三天澡的钱,自动开辟了vip通道。
人才呐。
龅牙又说:“东大街上有群众电影院、国营饭店、人民剧场……还有邮局,没记错的话,内地寄信四分钱,外地寄信八分钱……除了这些,还有人民银行,标语写的忒夸张‘每人储蓄一元,全国可以积累七亿元’。”
龅牙是岭上大队的出息人,在县城当临时工,因为距离远,所以得坐车,于是催生了廖兰花这样的司机。
廖兰花赶驴的技术一流,林三柱又拿出那套技术人才的说法,朝廖兰花说:“大姐,你知道啥叫技术性人才吗?就是说有一门手艺的人,赶驴也是一门手艺,你要把赶驴当做自己的事业,行行出状元,以后你就是赶驴状元。”
为了增加说服性,林三柱指着小家伙林秋阳说:“秋子,我儿子,有一门养猪的手艺!以后妥妥的养猪状元!”
林秋阳见自己得到认可,挺起小胸膛,坚定有力说道:“我要成为技术性人才,把养猪事业发扬光大。”
龅牙张着嘴,十分震惊,养猪还是一门技术?那他娘不也成了技术性人才了?这家人真奇奇怪怪。
廖兰花倒是挺赞同林三柱的说法,“我行走江湖……呸……县里这么多年,发现了一件事情,就是呢——”
龅牙急急问:“是啥”
廖兰花得意道:“就是人呢,得有一个本事,这个本事还必须是别人没有的,就像我赶驴,岭山大队会赶驴的人,数来数去,不超过十个,如果你想去城里,必须得找我们十个人中的一个。”
龅牙点头,“确实,不过十个太多,有驴、会赶驴、还挺闲的人,咱们大队只有你一个,像我去城里干活,还必须坐你的车。”
廖兰花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理,龅牙,没看出来你这么聪明啊,这和你那玩意不成比例呀。”
龅牙:“……”
太短是个耻辱。
廖兰花又说:“所以啊,一个人必须有别人没有的本事,如果这个本事大家都有,就没啥看头了,比如生孩子,谁家男人要生了孩子,哎哟,那可了不得,全大队女人都去找那男人生孩子……”
龅牙:“……”你别为你生不出孩子找借口啊。
“不过赶驴这事,不长久,人家开拖拉机的,骑自行车的……和我赶驴撞型了,所以,我还得再探索一下自己,不然有一天被人替代了咋办?”
林青莱默默道:“……聊出核心竞争力来了。”
林三柱乐呵呵道:“我,林三柱,绝对没人敢代替。”
大伙儿都朝林三柱看去,龅牙挺好奇,问:“此话怎讲?”
“你们演过电影吗?没吧,我就演过,《智取威虎山》杨子荣!当时我在台上,一挥手,一跺脚,大喊座山雕,你往哪里跑?看我不逮住你!”
林青莱摸了摸貂皮小帽。
含泪炒瓜子的石六摸了摸屁股。
廖兰花扭头,吃惊问:“三柱,你会演电影?你是演员?”
林三柱扬起下巴,嘚瑟道:“我就是演员。”
我就是演员?
有点熟。
林青莱和封景铄对视一眼。
廖兰花使劲儿抽了下驴屁股,“三柱,会唱歌吗?来一段,今天这驴没啥精神,唱个带劲儿的。”
林三柱直起身,“没问题,大家伙儿听好了。”
他比了一个六六六的手势,封景铄教的,好极了的意思。
“十个男人七个短,八个细九个小,还有一个又短又细又小……”
龅牙白眼:“……”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廖兰花鼓掌:“……”唱的很有水平。
林青莱悄悄问封景铄,“这……你教的?看不出来呀。”
封景铄连忙摆手,“不是我!”
突然,林三柱换了个风格,唱道:“是你,是你,就是你,我们的朋友……”
封景铄:“!”
第36章
“到了。”
龅牙大喊一声,把一车人的瞌睡都叫没了。
林青莱缓缓睁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闪出泪花,她朝四周看去。
四周是一水儿的蓝绿黑,绿大衣,蓝袄头,黑棉裤,大家哈着气,活像海水里游来游去的鱼,你哈一团,我哈一片,一团一片,齐齐往上面飘。
高一点的人,白气飘得更远,矮一点的人,白气吐的更多,有人插着袖子,有人缩着脖子……来来往往,语声连连。
林三柱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下了车,他伸了个懒腰,绕过龅牙,摸了摸驴耳朵。
廖兰花精神不错,她笑呵呵问:“相中我家驴了?”
“嗯。”林三柱扭头对封兴修说,“这驴不错。”
未等封兴修说话,廖兰花吹牛道:“我这驴大有来头,知道张果老吗?”
“知道呀。”林三柱摸下巴说,“莫非你这驴是他那驴的……后代?”
廖兰花挑眉,豪气道:“聪明!”
林三柱歪嘴笑了笑,无语道:“你咋不说你是张果老的后代呢?这个不更唬人?”
廖兰花嘁了一声,“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可惜大家不信,只能退而求其次——既然说我自己不行,那就说驴吧。”
林三柱见钱交完了,走到封兴修旁边,“我还没吃过驴肉呢,你会做吗?”
廖兰花:“!”
林三柱不挑食,啥都吃。
林奶奶生了五个,都是小子,个个能吃。困难时期,家里没粮,林三柱饿的不行,拿菜叶子拌上泥,揉成个蛋,眼珠子一样大小,用树枝串起来,烤着吃。
边烤边想,烤麦粒啥味,烤玉米啥味,烤地瓜啥味,烤豆薯啥味……
等长大一点,家里情况好了些,他靠着小孩子的贿赂,嘴巴里不缺零食,枣子杏子、蚂蚱知了……他都吃。
认识许燕后,他吃的倒是好了些。
许燕是隔壁村一个姑娘,长得很漂亮,可惜没人敢娶,因为她不是黄花大闺女。
这可是六七十年代啊。
许燕见自己嫁不出去,急了!
她四处找小伙子,矮子里拔将军,相中了林三柱。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林三柱让许燕管了他一个月的饭。
林三柱一心扑在电影上,对许燕有过男人这事不介意,有过就有过呗,还能咋地,一身皮,一身肉,一身骨头,都一样。
结了婚,大家一起,住在老屋。
老屋有一只大母鸡,鸡蛋开始只有林五柱吃,后来,林春树和林青芸加入了吃蛋的队伍,至于林三柱,从来不在吃蛋名单里,因为他不干活啊,按林奶奶的话说,吃了白瞎。
人家林五柱的蛋叫有出息蛋,林春树的蛋叫大孙子蛋,林青芸的蛋叫文曲星蛋。
林三柱呢?
吃蛋无名!
都说结了婚的男人,多多少少会有变化,但林三柱没有,他还是曾经那个自己,没有一丝丝改变。
许燕被林奶奶骂了,林三柱事不关己,许燕被林奶奶打了,林三柱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