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他呢?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个人啊。
哭了很久,柳燕行慢慢醒来时,沈柠已经擦好了脸,扶他坐起来。
柳燕行摸了摸她的头,笑容很温和:“别担心,没事的,我自己能感觉到。”
沈柠难受得很,既然人家刚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怕自己担心,也只能做出很轻松的样子:“嗯。”
柳燕行对她太在意,总觉得她眉间萦着愁绪,忍不住心焦:“怎么了?在想什么?”
沈柠看着他,问:“我在想你输了比试,什么时候娶我呢?时间不多了。”
柳燕行漆黑的眼中像是有遥远的星光,轻轻地说:“等我将事情查清、报了仇,一定去向你爹提亲。”
沈柠心中一痛,知道他这样说,是打定主意不想拖累她,却还妄图哄她,怕她伤心。
可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伤心!因为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的知道,这辈子都没办法嫁给她爱的人了。
沈柠没有忍住,泪落了下来。
柳燕行擦了擦她的脸,“怎么了?你别担心,我已经超越宗师境,说不准能活下来。”
“喜极而泣没见过吗!”沈柠两把抹掉眼泪,死死抱住他:“那你一定要来提亲。你也一定能活下来。”
柳燕行拍拍她的背,没有说话。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真能活下来,一定娶沈柠,余生都好好对待这个姑娘。如果活不下来,他的姑娘也必须要有最好的余生。
沈柠是他在这世间遇见的最后风景。他年少时曾看过大漠星空、雪山飞鹰,也曾听过江南夜雨、吹角连营。他的一生,曾上碧落折花、也下幽冥染血。
千般风霜雨雪,终于在相拥时止息。
可惜,没能在最好的时间,遇见最爱的人。
——《隔山海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卷是终卷了,咱们明天见啦~感谢在2020-07-30 21:18:27~2020-07-31 23:2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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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竹枝堂
去问雪宫的道路途经竹枝堂, 且两者相距不远。他们与闻筝同路而行,闻筝带着宣迟的尸身回了竹枝堂,而柳燕行和顾知寒已经脱离竹枝堂, 同荒海众人一起在城外扎营休整。
虽然无法光明正大回去, 但竹枝堂没有什么武功高绝的守备力量,对他们几人而言, 如入无人之境, 想去就去。三人商量了一下, 顾知寒直接去找殷不负要钱,柳燕行则给沈柠做导游,带她去竹枝堂看看。
江南自古富庶,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竹枝堂在江南最富之地自己占下一整座山头,包了一处湖, 还自带一大片竹林。正道七大派,竹枝堂成立时间最短、底蕴最浅, 却是其中最豪奢、最风雅的门派。
没错, 就是豪奢又风雅这两个彼此矛盾的感觉。
竹枝堂的风雅都建立在银子上。当年有殷不负这尊金娃娃坐镇敛财, 又有殷不辞这位世家小少爷的高眼光吊着, 竹枝堂的每一寸布置都精致用心, 沈柠跟着柳燕行踏进这门派的第一眼,立刻对殷家兄弟心服口服。
整座竹枝堂和柳燕行气质特别搭调,是人间穷奢极侈的细腻华美、巧夺天工, 偏偏总体格调又淡雅如含蓄留白的水墨画,半分不流俗气。
殷家兄弟是倾尽心血,为自己男神打造了一座仙境圣殿。
会还是少爷们会, 沈柠私下一比,觉得自己明明是正宫女友,砸的钱还不如柳燕行两个私生多,无形中输了一筹。
想到这里,她又对柳燕行开始不满。什么祸水啊,招惹一个赶不走的烟紫珠不够,还招惹这么多为他生、为他死、为自掏腰包砸银两的男粉。
沈柠捅了捅柳燕行,“你们几个堂主的房间在哪里?”
“这边。”柳燕行不明所以,听话地带她去自己的房间。
沈柠敏锐地察觉到闻筝房间和他们不在一起,但剩下几个男人的房间都在一起。她靠着门,谨慎地问:“你隔壁院子里住的哪位?殷不辞?”
这一片无人看守,但房间依然干干净净,可见时常有人来打扫。柳燕行随口答她:“不是,两边住着的是宣迟和顾知寒,怎么了?”
“没什么,”沈柠咳嗽一声,“那个,殷不辞殷不负两个人,有心仪的姑娘吗?”
这回柳燕行听懂了,心中无奈,他很多时候都搞不清楚这姑娘的脑回路,只能麻木地说:“他们俩还小,但放心,确实都是喜欢姑娘的,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沈柠知道自己的想法被戳穿了,脸上挂不住,嘟嘟囔囔地辩解:“没这种想法才不正常好吗?又为你抛家舍业、又追着你四处跑,还砸银子养你……”这不是典型的女友粉心态是什么。
“殷不负和殷不辞不是为我抛家舍业,他们是被家里逼着读书,实在待不下去,正巧遇见我才逃出来。”柳燕行觉得自己内力隐隐又乱了,脑仁突突直跳:“他们的名字合起来,你念念。”
“不辞、不负,不辞不负……”沈柠恍悟:“我懂了,原来是‘辞赋不通’!”
“对啊,他们家是勋贵,定名时专门请了清流大儒,结果大儒取不辞、不负暗讽,他家憋着气逼迫得更紧,一心让他们读书。”柳燕行笑笑:“那两个只是向往我和顾知寒无拘无束,不是你想的那样离谱。”
“别谦虚!”沈柠可半点不觉得离谱,“我觉得你完全有这个资本。”
柳燕行的院子里有间面积不小的书房,里面堆满书册,特别符合他学神的人设。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带女朋友回家,竟然不奔着卧室去,上来先领到书房,认真地一册册翻找起来。
沈柠一看这布局就头疼,虽然柳燕行眼光出奇地高,能被他收藏的一定是武林中人人趋之若鹜的神书,奈何她一介俗人,眼中只看得见美男子。
柳燕行站在书架前,微微侧着身子,里面是高领的黑色束袖,外面罩了件很贵的白衣,细细的银链搭扣和葡萄色的宝石垂在胸前,随着走动摇晃。乌发如上好的缎子披在身后,露出来的小半张侧脸线条特别好看。
屋外阳光透过窗棱,给他发顶、后背轮廓镀上一层闪耀金边。
柳燕行性子清淡矜持,但此刻站在自己的旧屋中,整个人的气质都在阳光中温柔下来。
不管再看几百遍,沈柠依然觉得柳燕行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
沈缨、顾知寒也好看,可谁让她就吃这一款呢。竹枝堂当年能有那么多弟子疯了一样加入,柳燕行和顾知寒这两张脸绝对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她走过去,捏起柳燕行弧度优美的下巴,深沉地说:“说真的,我觉得你最失败的点在于用错路子。何必武力压人呢,你和你兄弟两个就该出卖色|相,肯定无往不利,现在早坐拥天下,哪至于沦为邪道!唉,惨哟,你俩脑子呢,怎么就不知变通。”
“小姐说的极是,点醒了在下。”柳燕行由着她玩儿,一边找自己的书,一边扭头飞快在她软乎乎的脸上偷亲一下,晶亮的眼睛都笑弯成月牙:“可是在下只想哄小姐你一个人,怎么办?”
沈柠最受不了看柳燕行笑,一笑她就犯糊涂,摆摆手:“也罢,看来你没那个命,坐拥天下什么的,算了算了!”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被书册轻轻敲了一下。她连忙接住,展开,“这是什么?不是吧宴辞哥哥,我来竹枝堂还要学习?”
那也太人间惨剧!好不容易搞定命不久矣的绝色美人,结果啥福利也没享受,先来它个学习三件套?就特么离谱。
柳燕行挑眉:“不是让你现在学,你收好。”
他弯身从下面柜子取出一个小盒子,开始解释。
“我和顾知寒当年在大漠一座地下城得到《地卷》,参悟出心法。可惜《地卷》太过古旧,翻阅一遍后破损不堪,带出地面时,顷刻湮灭成灰尘。我和顾知寒事后也都记不起原文,可能是上天不允许它现于人间。”
沈柠点头,应该是《地卷》不知刻在什么材质上,东西年头太久,已经风化。
“那这个是?”
“心法体悟因人而异,《地卷》尤重悟性。这是我后来回忆当时的一些感悟,也曾拿给很多人看。可惜,除了见过《地卷》原本的顾知寒,旁人都不解其意。你修习过《山海卷》,以后看看,没准儿能帮到你。”
沈柠低头翻了翻书册,是柳燕行的字迹,风骨清傲。
她这位男朋友外表谦逊守礼,性子在书中却暴露无疑。
这本书大概写的是柳燕行对《地卷》心法的一些心得体悟,旁征博引,时而夹杂许多点评当今各门各派武学的言论,行文是“用最软最有礼的语气说最硬最气人的话”这种风格。
大概就是,数落完天下武功,觉得都不咋地,而且不是说某一位,是说在座所有人都是辣鸡……这类话。当然措辞是很谦逊温和的,意思就是这么个傲娇意思。
偏偏他还确实是天下第一人,说的也都是真话,精准到位。
这册书要流出去,能把所有门派得罪个遍。沈柠现在能理解为啥明明这人都顶着这么逆天的脸,还能遭人恨到被骗去南疆乱剑砍死。可见都是有理由的。
她从这书册里隐隐看到当年眼神骄傲、心比天高的柳燕行。一心以为能挽弓射天狼,满腔抱负,终化作血滴落尘土,掩埋成内敛谨慎的宴辞。
满身伤病,仍然坚定地从南疆走了回来。
柳燕行打开他手里的盒子,神色温柔:“阿柠,过来。”
沈柠抱着那册《地卷》心得,凑过去,盒子里躺着一对碧绿的镯子,盈润水绿,仿佛内里漾着一汪泉,成色好得少见,绝非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货色。
“真自觉,要上交私房钱了?”
柳燕行拉过她的手,将镯子套了一只上去。碧绿的镯子被白莹莹的皓腕一衬,显出一种水乡特有的柔情。
“这些年竹枝堂攒下不少钱,大部分都补贴给自愿去边关的弟子,以及他们的家眷。少部分用来养竹枝堂。真说起来,我手中没什么银两,值钱的只有这一对镯子。”
沈柠听得都替他心酸。她用膝盖一想都知道,顾知寒是满天下泡妹子,他是满天下挑衅各派大佬,还得供养大批慕名而来的粉丝迷弟,这两位也就表面光鲜,有多少钱都能花出去,十足十的败家子。
“这对镯子是我爹跟着裴老将军得的赏赐,值不少银两。我知道你舅舅豪富,但万一有什么急用,你可以拿去当掉。”
他说得随意,实则他和顾知寒两个人都是不存钱的主儿。江湖传闻他们吃用讲究,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也无谓存家当,还不如及时行乐。
这对镯子是他唯一拥有的值钱东西,也是唯一能拿出手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沈柠退下镯子放回盒子里,心生感慨。前任天下第一人沈缨在乡下种了十几年地;现任天下第一人柳燕行在南疆吃了两年土……天下第一人是什么毒奶,怎么混得都这么穷酸?
柳燕行也微微窘迫,好在颜值还是在的,仍然是闪闪发光的大美人一个。他熬过这个环节,说话顺畅多了。
“顾知寒虽然行事没有章法,但你以后真遇上麻烦,可以找他,他不会不管,别的就不用找他了。”
这句听着不太对劲儿。
“还有闻筝。闻筝武功一般,但她的人脉交际比顾知寒还有用。而且闻筝为人仗义,你有事找她,她一定给你办妥当。真要缺钱就问殷不负要,老五有点吝啬,好在对朋友还算大方。”
沈柠皱眉。柳燕行忍不住揽过她的腰,安抚道:“我知道你哥哥和你爹都是不世出的大人物,多几个朋友总是有备无患。”
沈柠拿开他的手,气笑了:“又是学习资料、又是银子、又是顾知寒闻筝殷不负,那你呢?哦,你带我来,原来是准备托孤呢。”
柳燕行撑着头,浅淡地微笑:“如果可以,我不想把你托付给任何人,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沈柠的气忽然消了,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柳燕行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哄:“你乖一点,我只是担心你过得不好。”
沈柠闷闷地说:“我过得最好了。咱们最多也就剩五十天左右,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杞人忧天和说遗言上。我保证,你闭眼前我一定好好听你说。现在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竹海?”
她这幅拒绝谈日后的模样太倔强,柳燕行也不舍得逼她,只能带她去看竹海。
从柳燕行的院子后面出去,天穹广阔、碧竹丛立。金光洒在竹林间,光线中沙尘在缓慢移动,像一条条小型星河。
沙沙的声响如浪潮般平静、规律,竹海青翠幽谧,头顶是飘渺的云影,慌乱的心被洗练。沈柠在竹林中沉静下来,回头与他目光接触。
柳燕行跟在她身后不远,始终静静地注视着她。
远处有通彻的钟声远远传来,悠悠远远,恒久绵长,在竹林中回荡。
这一瞬间沈柠想了很多,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天地悠悠,她踏出竹林时忽然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