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脚下踩的地方，刚点了黄豆。”
言珩脸上的笑意一凝，顺着裴霁的目光一低头，就见自己刚才光顾着看小院长了，什么时候踩进了刚翻过的土壤里都不知道。
言珩表情一僵，赶紧把脚挪开，看着上面的鞋印，有些紧张：“那怎么办？黄豆会不会被我踩死了？”
他一个成年男人，身高体重在这里摆着，这一脚下去，力道可不轻。
认识这么久了，言珩也知道裴霁对这些蔬菜瓜果的重视程度。
好不容易见一面，还踩到了黄豆，言珩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面前眼神略慌张的言珩，裴霁：“……”
裴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言珩，终于忍不住了，道：“刚点的黄豆，还没发芽。”
裴霁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没常识的人，又不是推土机，还在土里的黄豆哪里那么容易死。
植物的生命力，比他们想像的还要顽强。
幼笋能顶破大石，杂草能在荒漠砖缝中生存，某些植物比人类坚强多了。
土壤被踩实，最多就是黄豆芽破土冒芽花的时间多些罢了。
听了裴霁的话，言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还以为你又要掏出收款码。”
第一次见面裴霁给言珩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听言珩提起初见，裴霁眼神微动，转身去旁边打水。
花园的喷泉还在，走几步路就到了，菜地浇水很方便。
言珩亦步亦趋跟在裴霁身后，大有裴霁不帮他选白菜就不罢休的模样：“对了，听你哥说你送了你一套房，就在江城苑？”
裴霁：“嗯。”
之前裴修说要送他弟车房，言珩觉得太俗，而现在他只想夸裴修英明神武，送个礼物送到他心坎上了。
言珩心下暗喜，问：
“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
这句话由名下房产不知几多的言总说出来，要是旁人听了，多多少少都会吐槽一两句
你好意思说这句话？
然而听到他这话的人是裴霁，裴霁也赞成他说的这话：“再说吧。”
把房子送给裴霁后，裴修跟他说了，以后那套房子他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换而言之，不管裴霁是空着还是卖掉或者租出去，裴修都没意见，只要裴霁开心。
毕竟在裴修心里，有钱难买他家昭昭高兴，房子可以再买，反正不差这点钱。
而且送别墅给裴霁，裴修内心其实有过一番挣扎，不是因为江城苑的房价高，而是因为他担心裴霁有了房子后，更不怎么回来住了。
内心天人交战，最后裴修还是送了，不为别的，单纯只是因为别人有的，他家昭昭也要有。
向来节俭的裴霁倒是没想过把别墅卖掉或者出租。
裴茜的病情需要好好休养，天使之家各方面条件有限，孩子多整天也吵，也不能一直住在那儿。
裴霁准备把裴茜接回来，让她可以专心养病，还是让林姨照顾。
心理这么打算，裴霁却并没有对言珩说，只是说不确定，不知道。
言珩学着裴霁的动作，像模像样的给茄苗浇了水，裴霁最后也给他挑了一颗叶片裹得紧实，卖相很好的白菜。
抱回白菜的当天晚上，万年不发朋友圈的言珩，难得发了一条动态：【感谢亲爱的昭昭帮我挑的白菜，很好吃。】
配图是一道醋溜白菜。
无意刷到言珩这条动态的裴霁，在看见‘亲爱的’三个字后，嘴角一抽。
裴霁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难得主动私聊言珩：【删了。】
收到裴霁消息的言珩，嘴角微微往上一扬，露出个计划得逞的笑，面上却装无辜，明知故问：【删什么？】
裴霁并不知道言珩这条动态是仅他可见，截了个图发过去：【这个。】
言珩装傻：
【这个怎么了吗，我这是在夸白菜好吃，给你做宣传呢。】裴霁眉心一跳：【不用，删了。】
言珩：【你是觉得我宣传的方式不对吗？还是我这条朋友圈有问题？】裴霁：【……】
裴霁：【你说呢？】
言珩忍笑：【亲爱的？】
第64章 真心
一句‘亲爱的’发的过去，裴霁一直没有回复，言珩等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发下一句：【你是不是觉得这三个字不妥？】
言珩这一口气喘得，差点没把人憋死。
试探着逗了这么一下，裴霁那边没音儿了，言珩担心人炸毛，又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删了就是。】
发完这消息后，言珩去把那条动态设置成了私密状态，仅自己可见。
设置完后又过了一分钟，裴霁才回：
【睡了。】
言珩笑了：【小院长，你是不是时刻刷新着我朋友圈呢？】看见言珩这条消息，裴霁熟门熟路的，把排在常用表情第一个的小圆脸给他发了过去。
言珩见了，心想裴霁平时跟块小冰块似的没什么表情，倒是喜欢发翻白眼的小黄脸。
这反差，还挺可爱的。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言珩发现裴霁发给自己的小圆脸还挺多，他干脆把翻白眼的小圆脸移到给裴霁的备注后。
小圆脸跟在‘小院长’三个字后，翻白眼都变得可爱起来。
轻轻戳了一下小圆脸，言珩隔着屏幕道了一声晚安。
跟裴霁说完晚安后，言珩又打开和裴修的聊天框：
【白菜味道不错，明天还卖吗？】
一颗白菜一千钱，裴修就算不缺钱，回答也毫不犹豫：【卖！】
不过想着这几天裴霁大部分时间都在家，裴修叮嘱言珩：【昭昭心思敏感，你见到他不要乱说话。】
乱说话？言珩心想，比如当面叫亲爱的？
轻咳一声，言珩收了心，认真问：
【比如？】
裴修：【没有比如，你说话注意看昭昭表情变化，不要惹他不开心。】担心言珩多想，裴修又解释：
【也不是让你看昭昭脸色的意思，就是……昭昭之前是被保姆和绑匪联合绑架，然后又被拐卖的，这我跟你说过吧？】说到这个问题，言珩浅色的眸子一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缓缓打字：【说过。】
裴修：【后面找到昭昭后，我们其实去查过，昭昭三岁那年被保姆带走后，在绑匪手里待了半个月，随后为躲开警察追查，被人贩子带着辗转好几个城市……】裴修信任言珩，言裴两家关系又好，想着以后言珩和裴霁之间的接触不会少，裴修便把他们查到的东西都跟言珩说了：当初年幼的裴霁跟着人贩子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最后被卖到偏僻的西部一个小山村，跟着一家年过四十、无儿无女的夫妻生活。
直到裴霁六岁时，人贩子落网交待，他才被警察带出来。
只是那个偏僻的小地方离南枫市太远，十几年前的技术远没如今这么发达，消息闭塞，裴霁又不记事，便被警察送去了当地的孤儿院。
裴霁在孤儿院一待就是十二年。
裴霁长得不错，这十二年间领养过他的人家，光是裴修他们能查到的，都有近十家。
但这么多人家中，养他最长的是三个月，最短的不到半个月。
没有哪一家，是确定领养裴霁后就坚持到底的。
福利院那边给的说法是，裴霁性格过于冷漠不讨喜，被这些人家退了回来。
在福利院的记录里，裴霁最后一次被人领养是他十二岁，领养人是一位姓林的人家，裴霁只跟了林家不到半个月就回来了。
十二岁之后，裴霁就没人领养了。
大家说，孩子大了，记事，养不熟。
而那时候的裴霁，已经开始在外接一些手工、去工地附近捡不要碎铁废铁卖，跟在运煤车后，只为了捡车子颠簸时掉下来的几块煤渣……
从被保姆带走直到十二岁，裴霁一直在被人抛弃。
被保姆绑匪抛弃，被人贩子转卖，在福利院被各式各样的领养人抛弃。
裴修：【老言，你和昭昭非亲非故，我也知道叫你让着昭昭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昭昭这些年，过得比我们想象中要苦多了，所以我总想做些什么，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言珩看着裴修发来的一大段一大段的话，久久没有说话。
以前不知道其中细节，他也没把昭昭和小院长联系起来，所以听了裴修说这些时，只觉得气愤。
替裴修一家难过悲伤，他也跟着好友一起咒骂过人心不足蛇吞象、内心恶毒的保姆。
但现在看了裴修的消息，言珩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胸口泛起的抽疼，密密麻麻，快压得他喘不过气。
裴修发来的每个字，都在刺激言珩的神经。
大概是这个沉重的话题从来没有找人聊过，今天总算有机会，裴修那边消息不停：【昭昭回来后一直没再叫过我们，和我们到现在也亲近不起来，我在想肯定是因为之前的遭遇，让他没有安全感，不能完全把我们当成他的家人。】裴修经常站在裴霁角度思考，觉得要是自己遇上这种事，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家人，也不会很快接纳。
因为担心自己会再次被抛下，就不愿交出真心，不再信任。
裴修都理解，所以不管裴霁对他再怎么冷漠平淡，甚至在别人看来他是热脸贴冰山，他都不介意。
昭昭能找回来，他们一家已经感恩戴德了，又能再奢求什么呢？
打后这一大段后，裴修最后总结：
【所以，以后你要是惹到昭昭了，我是绝对帮亲不帮理的，我会站在昭昭那一边跟你拼命。】言珩心情沉闷，好半天才徐徐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放心。】
裴修：【谢了兄弟。】
关系再好，言珩到底不姓裴，他们宠着惯着想补偿裴霁，言珩没义务和他们一样。
一边心里觉得言珩这个朋友真够意思，裴修一边开玩笑道：【等你下次来买白菜，我可以躲着昭昭送你两根莴笋。】言珩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没附和裴修，草草结束了这次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