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姜道:“是否我身上的药味对你有些影响?”
花淇淇又搬出老接口:“不是,晚上没睡好,可能刚才吹了风,有点头疼……”
白姜关切地看看她的脸色:“你的气色确实有些差。”又握住花淇淇的手,替她把了把脉,“脉相倒还好。我教你一个养气的法子,据说凡间也有相似方法,你用应该无碍——入睡时平躺,将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手握虚拳,拳心向下,闭上双目后,调匀呼吸,当自己身在虚空中,平躺于云上,体内气脉自丹田起,沿日月轮转之轨循环周身,再沉归丹田。如此便可安睡,亦无梦寐打扰。”
花淇淇感激道谢,在心里默念记下。
白姜道:“他们还得一时才出来,我们先这边稍坐。”带着花淇淇到一株老树下的石桌边坐,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一个木盒。
木盒置于桌上,便迅速变大,白姜从其中取出一套紫砂茶具,一方小小的木炭盒,捡了两块炭放在红泥小炉内,又再从布袋中拿出一个琉璃瓶,往紫砂壶中斟入清水。
“这是我在参星山的雪峰上取的泉水,吃了两回茶,还剩一些,应够今日之用。我紫昆山的涤尘泉水虽然清冽,但沏白梅茶,还是雪峰泉水更好些。”
白姜一弹指,木炭便自行着了起来,水片刻就烧开了。
花淇淇羡慕地说:“可惜我无法学你们的法术,要不然,我真想学您的这一手,吃火锅时用,多方便啊。”
白姜笑道:“火锅可就是把所有的食材放进一口锅里煮,边煮边吃的么?我刚出生不久就师父带上山修行,未曾吃过几顿凡间饮食,你说的火锅我只是听说过。不过我在众弟子中,算尘根不净的,吃茶的喜好一直改不掉。”
白梅茶没有药性,花淇淇可以饮用,她抿了一口,清香纯透,仿佛心窍和太阳穴一下子被冲开般的轻松。
她试探着问:“您说的参星宫,可就是轩辕星萦……”
白姜道:“我听闻你与星萦宫主在俗世中有些尘缘,亦因此才被楼歌误带入了此界。”
花淇淇点点头:“唉,她是我邻居啦,但是我们没怎么一起玩过,她从小就和一般人不一样,所以和我这种人成长道路也不一样。都是我听着她的事迹膜拜的份儿。”
白姜笑道:“花姑娘很可爱啊,人与人本就不同,何必妄自菲薄。何况星萦宫主是下界历劫,你是初生之魂,仙魂与人魂亦不同。对了,这次论法会,星萦宫主应该会来做评判,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贴一章。
第二十三章
花淇淇有些意外的惊喜,轩辕星萦是她在这里与现实世界的唯一联系了,如果能见一见,聊聊过去的事情真是太好了,不知道轩辕星萦有没有想念凡间的种种?轩辕伯伯和李阿姨这么疼爱她。
“那,轩辕星萦是不是在这边很厉害?她为什么会下界历劫?”
白姜道:“星萦宫主与我师父和掌门师伯同辈,花姑娘在凡间是她的同辈,如果按照这样的算法,其实花姑娘比我辈分还要高。”
花淇淇赶紧说:“不敢不敢。”
白姜笑眼弯弯地继续道:“因此,我与星萦宫主并无多少接触,对她的事的了解亦多是听闻得来。”
原来轩辕星萦在这个修仙界同样非常传奇,在现实世界,她属于“别人家的孩子”这个高等物种,在修仙界,她则是“别的门派的天才”。
轩辕星萦生来是修仙界棠国的公主,出生时天有异象,天启星璀璨,众星垂拱。众修真门派都知道,有天才临世,皆想收其为徒,但参星宫的相星之术最玄妙,闭关的祖师在轩辕星萦未出生时就占得天机,先行一步,亲自出关前往棠国,在其他修真门派赶到前,收了轩辕星萦为徒。
“我紫昆派之前的众老祖都是讲究修道随性,不做占卜预测事,但从星萦宫主此事起,在明岳峰增设了相部。”
轩辕星萦三岁正式修道,九岁便达初元境界,十二岁时,参星宫三十六星图七十二玄相烂熟于胸,十五岁入关潜修,一百年后出关,一百一十六岁接掌参星宫。
可是,就在轩辕星萦接掌参星宫的第二年,她突然险些走火入魔。
“可能是星萦宫主不谙世事,接任时年纪太轻,杂务缠身,动摇心性。虽然及时拉了回来,但元魂受损,方才求我派打开大门,送她的凡尘历劫。”
看来天才也有天才不为人知的烦恼。
白姜不想多谈论其他门派的是非,遂转过话题:“过了这一时,不知他们在幽玄洞中怎样了。”将一些茶水泼在茶盘内,手指轻轻一点水面,一道光晕散开,那水面便平滑如镜,映出一副图景,赫然是众弟子手执各种照亮的法器,在洞中摸索找寻。
楼歌、盈汐,还有那个仍然扛着大刀的留鹤,三个人貌似成了一个小组,盈汐指着某个方向,对楼歌惊喜地欢呼,楼歌纵身跃起,从山壁上摘下一株草,盈汐接过,满脸欢喜。
白姜看着水面的目光中透着慈爱:“这些孩子,悟性很高,可惜还是有些毛躁。”
花淇淇又问了一个好奇很久的话题:“对了,我听他们一直在说择玉择玉,到底择玉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姜道:“我派弟子,到达一定的修行境界,都可以到禁地灵脉中选择一块灵玉作为修行的辅助。这也是我派特有的修炼法门。玉乃地之灵,能养心性,有灵识的仙玉更会自行选择有缘之人,护其平安,对防止走火入魔,稳固仙根大有裨益。”
花淇淇道:“就像紫袨老祖和他的仙玉一样?”
白姜点头:“不错,就是自紫袨老祖之后,本派弟子人人效仿择玉修炼,渐渐成为惯例。其实眼下的试炼只为测出他们各自的资质,帮他们择选出与自己相配的灵玉。否则,选到了相刑相克的灵玉,或者修为尚未达到,无法驾驭好的灵玉,再或者有灵识的上品灵玉看不上他们,都反而无益处。”
花淇淇了然点头,又问:“那么玉只能选一次么?可不可以这一次选得不太好,以后再改选的?紫昆派中有没有人不要灵玉修炼的?阁主你也有灵玉么?”
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她觉得有点唐突了。在现实世界中,也有戴玉养人的说法,好多人佩戴的护身符之类的,都不会轻易让人看,更不会轻易让人触碰。
幸而白姜并未表现出对最后一个问题的不快,还先回答了它:“我当然是有,不过,我的不能算是玉。”从颈间取下一根细细的丝绳,绳上悬着一块小小的晶体,莹润冰透,里面还有一株绿色的草。
花淇淇迟疑道:“水草玛瑙?”
她曾经在电视里看过这种石头的介绍。好像玛瑙并不能算玉,是一种石英,形成的原理也与玉石不同。只是,电视里介绍的水草玛瑙中的草都比较小,而且多是一簇一簇的,白姜这块玉中却只有一棵,叶片舒展,颜色翠绿,好像活的一样,轻轻晃动,似乎还会随之摇曳。
白姜笑道:“看来凡间玉石与这里相近,对,这是玛瑙,玛瑙在修仙界亦只算半玉,但在我派,半玉也是灵玉中的一种。灵玉只以灵识论高低,不像凡间以种类而论。这里面不是水草,乃是一株七纪绿苋,是一种有灵识的仙草,寄居在此灵玉中。”
玛瑙本身有灵性,里面的那株草也不平凡。那么,白姜的这块玛瑙应该算高端了。
白姜再告诉花淇淇,紫昆派并无规定,择玉只可择一个,修仙界中,有灵玉的灵脉多得是,门派中人都有许多求得仙玉的机会。只是择得灵玉,亦是结下缘分,,且每块玉的品性都不同,彼此可能互相冲突,弄出许多块,如果自身修行不能驾驭,反倒不如只有一块。灵玉能随着佩玉之人一起成长,就算一开始灵玉的灵识不高,养润之后,亦可变成上品灵玉。第一次择得的灵玉,毕竟感情不同,就算以后会换,大家对第一块灵玉也格外重视。
“前代有不少老祖拥有数块上品灵玉,师父有两块,掌门师伯好像有三块。若说不要灵玉修炼的,本门这一千多年以来只有一个,就是流师祖。”
花淇淇咂舌:“你们这位流师祖,真是不羁呀。”
白姜的表情有点微妙:“一开始倒不是师祖不羁,师祖大器晚成,初次择玉的试炼四五次都没过,一直没资格择玉。后来……后来师祖说既然他没有玉也得道了,看来玉和他品性不合,他就不要了。”
白姜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没告诉花淇淇,流师祖道法大成后,众老祖想让他接掌门之位,把他哄进了灵脉,众多灵玉纷纷而动,欲择流师祖,众老祖们诱惑流师祖,说一整座玉脉的山头都可以是他的,他随便挑。流师祖却说:“老子这辈子虽然脾气像石头,但真是不喜欢石头。还不如金山银山实惠一点。能估个价折现么?”
那座玉山闻言,悲愤而塌,众石飞击,几位老祖的脑袋上都被砸出了大包。
于是流师祖的名字,成为了玉脉永恒的□□。后辈的弟子们初进玉脉,师父一辈们都会交待他们千万别提流师祖。只是这段缘故太丢门派脸面,不可明说。众弟子们都是私下通过别的渠道探知。白姜自然更不能在花淇淇这个外人眼前提。
山洞那边传来动静,白姜收起自己的灵玉,几道身影从幽玄洞口踏剑而下,向白姜献上他们配的药材。
白姜一一查看,又有一些弟子走出了洞口,连那个留鹤都出来了,和他前后出来的是踏着七彩绢帕的盈汐,留鹤降落时又出了问题,险些卡在树杈上,幸而在卡上之前,被几个少年拉了一把,才平安着陆。
只是,迟迟不见楼歌。
看来楼歌真的不擅长这个科目。
花淇淇伸长脖子张望,在所有弟子差不多都出来完了,一个半时辰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的时候,山洞口方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楼歌!
弟子们一一向白姜陈述自己的药方和选择的原因,楼歌站在等待的队尾,花淇淇瞥见楼歌手中的提篮,心里咯噔一下——楼歌的篮子是空的!
完了,楼歌真要废在这一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一章^^
第二十四章
盈汐也在看楼歌,她悄悄看了看正低头检查一个弟子药篮的白姜,从队伍中闪出,绕到队尾:“师兄……你一直在帮我和留鹤,是不是把你采药的时间都耽误了?我的药材其实好多都是你摘的,我觉得,算成两份绝对够……”
楼歌看都不看她的药篮:“不用。”
盈汐提着篮子,咬了咬唇,小心翼翼说:“师兄,好像,我们没到沧澜峰之前,上一关的成绩都不能顺延到这一关的……”
楼歌道:“啊,好像是。”
盈汐紧紧望着楼歌,目光中包含着焦急,“你这一关过不去就要被淘汰了”这句话,她唯恐伤了楼歌的自尊心,始终不敢说出口。
白姜从药材上微微抬起眼:“请各弟子按照顺序列队。”
盈汐只得飞快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尤自不放心地频频回头。
她真是很喜欢楼歌啊。
花淇淇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楼歌的神经简直像是钢筋做的一样,对盈汐的关心视而不见,拎着空篮子一脸蛮不在乎地站在队尾,似乎还挺悠闲。
白姜这边已经开始检查留鹤的药材。
从开始到现在,她的表情始终如一,和蔼又慈爱,每看完一个篮子,听完弟子的陈述,都点点头示意他们到一边等候,等待检验的弟子们心里七上八下,已被检查完的弟子们还是忐忑不安,都不好受。
白姜依然保持着同样的表情,将留鹤的提篮放到一边,温声问:“你为什么要选这些药材呢?”
留鹤咽咽口水:“弟子……弟子是想,如果被魔物所伤,首先应检查是否有毒,因为弟子天分不高……有些毒性一开始无法发现,所以先用鼠摇草捣汁验毒。后,如果有毒,就用第一份配药,先驱毒,再止血。如果无毒,就用第二份,直接止血,弟子体质较寒,故而失血时不能用太过清凉的药材止血,得用温性的苔芯。至于,至于弟子还比别人多加了一味补元提神的药,是因为待在山洞里……弟子怕夜长梦多……还是尽快恢复精神,赶紧逃命要紧……”
白姜表情未变,示意留鹤也去一旁等待。
然后呈上提篮的是盈汐。
白姜看完她的药篮,神色还是未变,但终于说了一句与问别的弟子不同的话:“其他人的药材,第一味不是止血的,便是驱毒的,你所选却与旁人不同,为何?”
盈汐道:“弟子是想,心为本元,被魔物所伤,不论是否中毒、中妖术、失血过度,首先要保持灵台清明,故而,弟子选得第一味药是蒲苔搭配定心芝,护心脉、明心智。而后第二味,春芸草叶捣汁与田前、马铃花各三、一、六分混合,提神补气。再用鼠摇草验毒,而后或先驱毒,或直接止血。弟子想,当时身上,可能未带包扎专用的布条,临时用衣角之物包扎,布带不净,会污染伤口,故而包扎之前,还要先用药清理伤口,预防炎症。本来辟邪消炎,性平保险,以芩翘为上,但洞中没有,弟子想到,黄英草配荆苋好像也有此作用,不知是否正确。”
白姜微微颔首,把她的提篮也放到一边:“你且去一旁等候。”
盈汐行了一礼,到一旁留鹤身边站下,仍不断地偷偷瞟向楼歌。
剩下的几个弟子很快上交答案完毕,轮到了最后一个楼歌。白姜看到他的提篮,笑容一收,脸色一沉:“楼歌,你是要弃试?”
楼歌捧上提篮,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这是弟子的答案。”
白姜双眉微挑:“空篮子做答案,你是不把这轮试炼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楼歌双目炯炯望着白姜:“师姑,弟子不敢。这是弟子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
白姜道:“你的答案是等死?”
楼歌道:“当然不是等死。师姑出的题目中说了,弟子被魔物所伤,但不知是何魔物。用药对症,伤性未明,弟子不敢乱吃药。”
白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你怎么办?”
楼歌简洁地回答:“被伤后,边退边封穴护心脉,放信号向师门求援,然后进入洞口,在洞口三丈处,打坐,有中毒症状则运功逼毒,无中毒症状,封穴止血,简单包扎。”
白姜道:“洞中药草甚多,为何不用?”
楼歌道:“伤性不明,不敢用药。洞中十丈之内,只有岩石泥土,亦无药可用。有魔在其后,师姑未说明是否会飞,能否钻入山洞,且幽玄洞常有异兽寄居,血气容易引怪,弟子只敢守在洞口十丈左右,不敢深入。”
白姜双眉舒展,又重新露出笑容:“本来我还以为,本轮试炼,一个答出最正确答案的都没有,没想到你还是答对了。楼歌,你是第一。”
花淇淇讶然,盈汐握着篮子怔住,其余的弟子们表情各异,
白姜转身,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这轮试炼,你们都花了心思去想,尤其有几位对药理的了解和考虑的周到,都令我赞叹。但是你们大都被几件事迷惑了双眼。其一,你们看到我,便以为这轮试炼的答案一定要用到药材;其二,忘记了那魔未可知,凡间有句俗话,叫做是药三分毒,用得对了,是药,用错了,便是毒;其三,除了楼歌之外,你们都不记得,虽然逃进了幽玄洞,你们仍不算安全,魔物可能会追随而入。不过,由此试炼,可以看出你们的心性。”
抬手一挥,众弟子的药草从提篮中飞出,众提篮化成光束落到每个弟子的头上,被灰光照耀的弟子自动地苦着脸退出队列,唯独楼歌身上的是灿烂的金光,其他的弟子身上都是白光,盈汐的光束浅浅的,几乎要灰,光速再化作牌子,落到各人的手中。
白姜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石钵:“楼歌,这轮你第一,固然是因为你想到了解题的方法,亦是因为你平时轻视医道与丹道的缘故,我说得对否?如果这一轮当真考量医道配药,你未必能胜。”
楼歌低头:“弟子以后一定好好修习。”